買醉樓下

買醉樓下

岳陽湖畔的清潭鎮,位於湘陰縣治下,古稱羅城,境內有一江,名為汨羅江,是屈原殉國所在,張德生帶着小三子在傍晚時分進入鎮內。

「老爺,今晚我們就住這個鎮?」

「對,三兒,看看兩旁有沒有合適的店,就進去問問」

「老爺,這清潭鎮倒廷繁華的,比我們沿路走過的其他鎮子有人氣。」

「呵呵,三兒,你可別小看這個地方,這湘陰縣可出過不少名人,只本朝就出過左宗棠,郭嵩濤兩位大文人。左文襄公更是以舉人身份位列中興四大名臣,名震天下,此地可是個上佳的風水寶地,人文薈萃,物華天寶呢。」

「就著家吧!」說着指了指街邊的一家客棧,往客棧內走去。

「掌柜的,可還有兩間空房?」張德生問

「二位客官,真是不巧,小店天字型大小,地字型大小已經住滿,只剩一間人字型大小,二位客官可將就著住?」

張德生與小三子面面相覷,小三子道「老爺,要不你住房間,我找個柴房蹲一宿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這夏日蚊蟲叮咬,你小小年紀住柴房怎麼睡得踏實」轉頭對店家說道「掌柜的,出門在外也不多講究,一間就一間吧,多拿床被子來」。

「好嘞,二位客官樓上請,」掌柜的殷勤地帶着路,拉長聲音喊著「人字型大小中房一間……加一床被褥……」

「掌柜的,你這清潭鎮上,可有什麼本地名菜,可推薦的?」。

「這位客官,您這可問對人啦,要說吃,咱這鎮上的買醉樓,做我們本地的清燉豬大腸,七彩魚,那可是一等一的手藝,多少長沙府里的達官貴人都巴巴的跑來品嘗,他們啊,三天不吃頓豬大腸,心裏就發慌,這可是北京城裏的皇上都吃不到的好味道。」說完掌柜的驕傲的豎起一根大拇指,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榮耀。

「有那麼玄乎嗎?皇上又不吃豬大腸,當然吃不到這味道。」小三子嗤笑一聲,滿臉的不信任

「嘿,你這小子,說得跟認識皇上一樣,你咋就知道皇上不吃豬大腸?,想當年的道光爺,連驢板腸都吃,當今的光緒爺,怎麼就不吃豬大腸了?」掌柜的懟了小三子一句

「好了,三兒,把東西放進去」

「是,老爺。」

「掌柜的,您別生氣,鄉下孩子,沒個見識,說話不知道輕重,您體諒!再麻煩您打盆水,我們洗漱一下,去買醉樓轉轉。」

「好嘞,一看這位老爺就是有身份的人,說話辦事體面,我這就去打。」說完往樓下喊道「二樓人字型大小,洗臉水一盆……多放水……」

買醉樓緊鄰洞庭湖而建,風格古樸,為一座三層木質建築,兩人來到二樓位置,臨窗而坐。點了本地名菜清燉豬大腸,七彩魚,又要了兩個小菜,一壺酒。小三子這些日子跟自家老爺趕路,雖然累點,但也飽了口福,每到一地,自家老爺都會品嘗當地名菜,起先跟老爺一桌而食,還頗多拘謹,在張德生幾次怒罵后,也就放開了,不再以下人自居。

菜很快上桌,小三子一邊吃着,一邊聽着張德生講洞庭湖發生的一些奇聞逸事,增長見識,等張德生杯中的酒盡后,又將酒給倒上。突然聽着樓下傳來一陣嘈雜聲,緊接着一陣哭聲。兩人轉頭往街邊一看,只見一伙人手持棍棒,圍着一對母女,年長的三十來歲,衣服洗得漿白,面有菜色,年幼的十二三歲,身體瘦小,頭髮蓬亂,面帶恐懼。年長的喘著粗氣,緊緊護住女兒。

為首的漢子就要去拉小女兒,母親對着漢子一把抓去,將漢子臉上抓出一道血楞。

「給臉不要臉,兄弟們,給我打着娘們兒,狠狠的打,照死里打,別傷著這個小蹄子,這可是蔣員外看上的。」

「啊……啊……啊」「砰……砰……砰」慘叫聲於棍棒聲交織在一起,不絕於耳,周圍人看見都紛紛躲開。

「娘,娘……,不要打我娘,娘……」

「求求你們,別打我娘,別打我娘,我跟你們走,我跟你們走。」

小姑娘試圖去拉扯那群大漢,被一腳踹開,哭訴著,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娘……,求你們了,我跟你們走……」

「先生!」小三子在樓上看得怒火中燒,恨不得衝下樓去與那些惡人狠狠的打上一場

「吃你的飯!」張德生內心遠沒有表面如此平靜,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自己只是一個舉人,一但粘上了事,怕走不出這個清潭鎮,何況這麼多看客都沒管,自己又何必去多管閑事。聽着那對母女的哭喊,又覺得,路見不平,不能站出來鋤強扶弱,對不起聖賢道理,對不起兩任師長的教誨。

此刻的張德生,內心翻江倒海,自己勢單力孤,另一面人多勢眾,個個看樣子也是專業打手,自己一個文弱書生,怎是對手。聽着母女的慘叫聲傳入耳,又覺著不扶弱小,枉讀了聖賢書,過不了自己內心的坎。

「先生!我……」小三子站起身,欲言又止,似乎想下到樓去

「吃你的飯!」

「嘭……」張德生將竹筷往桌上一拍,拍的酒杯從桌上彈了起來。

「吃你的飯!不準下樓!」張德生厲聲對小三子說道。

說完這句,張德生撩開衣襟往樓下急促而去。

「住手!」下到樓來的張德生大喝一聲,喝聲震得一眾漢子停住了手,目瞪口呆得望着疾步而來的中年文士,「呦呵,還有傻子想英雄救美,多管閑事?」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毆打女幼,你們還有王法嗎?還有廉恥嗎?」張德生怒氣沖沖,對着為首持棍大漢怒罵道。

「娘,娘……你怎麼了,娘……」小姑娘哭着推推趟在地上渾身是血的母親

「王法,在清潭鎮,我們爺就是王法!書生,我勸你別多管閑事,有些事不是你能管得起的。」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道

「哈哈哈……笑話,我大清朝還有王法在,還有道理在,你光天化日之下當眾行兇,難得還管不得了?」。張德生一臉正氣,護在那對母女面前,掏出一張手帕,遞給小女孩,「小姑娘,扶你娘起來,擦擦臉上的血,看傷得重不重?」

「好啊,不知死活的東西,敢管爺的閑事,今天就讓你這個書獃子,見識見識馬王爺長了幾隻眼,兄弟們,把這個書獃子拖走,扇他耳巴子,看是爺的手硬,還是他的嘴硬?」。

「是」說着就有兩人去拉張德生。

「誰敢打我老爺!」

只聽一聲大喝,一道黑影操著一張半人多長的板凳飛進了戰團,立即使出一招橫掃千軍,掃得一眾大漢連連後退。

「老爺,您沒事吧!」小三子操著板凳護在張德生與母女的身旁

「我沒事,不是讓你呆在上面嗎?你跑下來做甚?」張德生有些嚴厲地對小三子說道

「好啊,來了個不自量力的書獃子,又來了個不知死活的黑小子,看來今天爺們不給你們漲漲記性,你們是不知道,出門在外,閑事莫管的道理。」說着操起棍棒就要打下去。

「等一等……,你確定你要打?」

「哦……,你這個書獃子,難道要求饒?現在求饒還來得及,等一會兒打出爺的火了,天王老子來也不好使。」

「哦……,那你看看這個,是否還打?」說着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包,包里平疊著一張油紙,張德生小心翼翼地打開油紙,露出一張黃色的布,眾人皆很驚訝,黃色,在這個年代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張德生恭敬地展開黃布,只見是一面三角形狀的黃旗,在風中迎風揚起。「三兒,去找個長桿,把旗掛起來,讓這幫不長眼的看看,打了……是什麼後果。」

已有眼尖的認出了這面旗幟,每過幾年都會有插著這種旗子的馬車,或行人路過清潭鎮,很多人都見過這枚旗子,黃色三角旗,朝廷發給各個進京科考的舉子專用旗。

此旗有三個用處,第一;插上此旗,進京的考生可以免費做沿路的朝廷公車,第二;插上此旗,如該考生行到當地遇到困難,該地方官需着力解決,不得無視,以免誤了考期,第三;這面旗子代表了皇帝的意志,暗示該考生是接受皇帝的旨意參加考試,是朝廷的候補官員,地方任何人等都不得給予加害,否則朝廷將要秋後算賬。簡單來說,插上這面旗,連土匪都知道不能搶,搶了不但官府會找麻煩,連老百姓都會搓他脊梁骨。

「哎呦,原來是舉人老爺,這真是……您看着事鬧得,小的們是有眼不識泰山,大水沖了龍王廟,衝撞了老爺,您勿怪。」

「現在還打嗎?根據《大清律令》,普通百姓,無故毆打有功名在身的舉子,徙……三千里,你們可想去?」

一習話說得一眾大漢面面相覷,這可不敢打,打了發配三千里,是有命去也沒命回,不自覺的都鬆了棍棒,退後了幾步。

小三子撐起長桿,帶着迎風飄揚的旗子,在眾人的注視下,回到自家老爺身邊,只覺得一輩子也沒有這麼神氣過,他將旗子高高舉旗,落日的餘暉照在他身上,將他的身影拉的老長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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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薇花大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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