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始終不明母帝為何厭惡我,明明我才是兄弟姐妹里最像她的孩子,明明我才是事事做到極致不為她添半分憂愁的皇女;

母帝不加掩飾的偏心,在兄弟姐妹紛紛出宮立府時,遲遲不肯將我放出宮。

宮內宮外,一牆之隔,我用了三年時間才得以越過高牆。

此刻再夜宿此地,心中憋悶。好似翻天覆地的改變只是一場夢,我還是被困在母帝掌心的「金絲雀。」

我煩悶從床上坐起,傅成竹也被我驚醒。他揉着眼睛隨着我坐了起來「阿笙,你怎麼了?」他邊說着邊抱住了我。

他還是那般瘦弱,體溫不斷傳到我的胸口。我垂頭,單手扶額,低語「宮裏向來是龍潭虎穴,在此處心中不安。」

他愣了一下隨即輕輕拍打我的背,無言安慰。

這是心底的一道坎,縱然他人安慰也無濟於事,他現在做的已經是他力所能及的最大地步。

一周后,何御史生辰設宴,請柬早早的交到了我的手裏。我盯着手裏的紅色請柬皺眉,去還是不去?

不去,師徒一場,恩師不可負。

去,何清平必然會出現,何御史難免不會再提結親之事。

我的食指與大拇指緩緩摩挲著請柬,心中仔細斟酌,沒注意到手指沾染了一層紅色。

這邊鼻尖剛有着淡淡的葯香,傅成竹便已經坐在我身邊瞄了一眼請柬柔聲說「殿下應該去。御史大人的壽宴,朝中重臣一定會悉數到齊。殿下在徽州便罷了,既人在盛京,不去就是拂了御史的面子,日後……難免……」

我又何嘗不知?只是顧慮著傅成竹。

傅成竹輕笑握住我的手掌「殿下不必考慮我,我不會吃醋。」

聽了他的話我是七分不信,他總是裝出大度的樣子最讓人心疼。

思來想去,還是準備赴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我備了一份厚禮帶着霜晨就奔赴御史府,我坐着轎子着實不舒服,平時在徽州戰馬騎着慣了,榮華富貴反倒不適應。

路過玄武街時十分吵鬧,我讓霜晨勒馬停下問她「外面發生了什麼。」

霜晨跳下馬車察看后回來回稟道「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家奴偷跑了出來,被主人家打了。」

我下了車,看着凶神惡煞的女人正揮着鞭子打在女孩兒身上怒罵「小雜種,還敢跑!」說罷又是一鞭要打下去,我實在不忍直視快步上前一手握住用力甩下的鞭子,用力一拉鞭子就從那女人手裏扯下。

「你誰啊!竟然敢管赫王府的事兒!」

我輕蔑的盯着她不作回答,俯身去扶那個女孩,彎腰之時象徵皇室的白玉雲紋玉佩露出,那女人倒是不傻,立馬跪了下來「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盛京之中的皇室人數眾多,可佩戴這個玉佩的就只有幾位。

雲澈自然排除,雲蘩不可能出現,就唯有我,和她赫王府的主人云柔佩戴一樣的玉佩。

「栗王……」那女人聲音在顫抖。

我讓霜晨將孩子帶到馬車上,冷冷看着伏地的女人。

「栗王,這小女僕敢跑,這就是規矩……奴才也是沒辦法。」

「五姐姐!」雲柔聲音尖隔着老遠就聽見她的聲音。

雲柔與我差了幾歲,我與她交往甚少並不相親,她從前反倒是親近雲藝。好在她無德無才且一心玩樂,奪嫡爭端中才得以全身而退。

她來的時機適宜,正好可以好好管教她的僕人,我裝作未察覺她的叫喊作勢上馬車。

「五姐姐為何不理我?」她倒是快步跟上。

我停住腳步悠悠回身,淺笑問「六妹妹。」

她笑眯眯說「五姐姐是要去御史府嗎?順路。」

「我和六妹妹不順路,怕是不能載六妹妹了。」說罷我就上了馬車,她站在車外說「五姐姐是在同我置氣么?今日之事是我赫王府行事不得當,還請五姐姐不要把這事放在心上。」

我隔着竹簾輕飄飄嗯了一聲,她站在車外又道「我瞧五姐姐還是生氣,那我便讓你解了氣。」

隨即清晰的聽見甩鞭聲音,緊接着就是那個欺人的女人的嚎叫聲。

霜晨懂我心思驅車離開,這是赫王要打的人,與我無關。

雲柔這人不知道報了什麼心思,我和她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她主動親近,不由得起疑心。

再看我救下的小女孩身上都是條條血跡,瑟瑟發抖。年紀看起來和旭兒差不多大。

她縮成一團靠在馬車一角,雙臂緊抱,那雙大大的眼睛讓我似曾相識,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不忍。我讓霜晨停下馬車「你送她回王府,我自己走去御史府。」

霜晨不會勸我,也不會多問,她點頭后我便下車目送她們返回王府方向。

而我沿着街道走了不久身後馬蹄聲漸進,我敏捷迅速向右躲閃,一匹烈馬與我擦身而過。

我面不改色抬頭看馬上之人,那男人身着銀色鎧甲笑的放肆,正勒馬居高臨下望着我「你倒是身手不錯。」

身邊路過的人竊竊私語「這不是那個將軍府的紈絝沈契嗎,又跑出來了!」

沈契?

他一邊嘴角揚起,周身陽光讓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喊著「喂,你要不要和我比試比試!」

我垂眸躲避陽光沒理會他接着向前走,身後只覺一陣厲風我立馬轉過身伸手握住了他從上而下襲來的拳頭,這時我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明朗的少年郎,意氣風發。

我雙手向下一按他便老老實實動不得,他怎麼掙扎也是分不開,他笑了露出一雙虎牙「還懂得軍中的鎖手,小瞧了你。」他雙手靈活不知用了何種方法從我手中逃離,我將手背過身後負身而立收手,他並不像是個紈絝,武藝不錯。

他拳頭在再次襲來時我沒躲閃,我只輕輕說了句「本王是栗王。」

拳風吹起我的碎發,堅硬拳頭正好停留在我面前鼻尖處,他收回手摸摸頭「栗王殿下,你應該不認識我吧?」他抱着幾分僥倖。

「將軍府沈契。」

「……」

他是將軍府的,想來這作風,應該就是那位嫡子沈契。將軍府里他備受寵愛,因為他沈放沒少受了委屈,至於兄弟倆到底發生過什麼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我繼續向著御史府走,他也上了馬疾馳慌張離開,這一路倒也是遇見了不少事。

我進去御史府之時,周圍人都穿着錦衣華服,簪金佩銀,只有我穿着白色綢緞長袍,長發只是用一根玉簪簡單挽住。我或許太過樸素,以至於在一眾人之中就可以一眼找到我。

何清平穿着青綠色長袍,衣裳上綉著君子竹,符合一派風格。只是五年未見,他長高了許多,整個人更加出挑。

我與他隔着眾人,他不動,也不曾對我施以笑顏。我對着他點點頭,便走向另一邊去尋御史拜壽。

「栗王殿下。」在我走向何御史的路上不斷有人向我行禮請安,我淡淡的回「無需多禮。」直至御史身前,我對他行禮「學生祝師傅,歲歲年年平安喜樂。」

她笑的開心,眼角皺紋愈深,她握着我的手「栗王殿下祝詞還是一如既往的……樸實。」

與這些人客套后,我坐在上座正襟危坐,盯着戲班子吱吱呀呀唱着什麼,我沒有心思聽,耳邊都是各個官員討論着他們送了什麼禮。

南海夜明珠一對!

蒼溪山百年梧桐木!

七秦國的華絲三百匹……

這麼一對比,我自以為的厚禮(一堆徽州土特產)真是寒酸,怪不得他們背地裏喊我寒酸王爺。

徽州比不得盛京,本就土地貧瘠,天氣不適合農耕,自然也是不富裕。我又不壓榨州民,哪裏像盛京這些官員個個腦滿腸肥。

期間我倒是好奇那個女帝登基新上任的男相「郁相亦」,聽說他昨日剛剛回京。

郁丞必然是會來祝壽的,可是我並沒有見到這位男相與我請安,也沒見到哪位像是眾人口中丰神俊貌的他。

何清平趕走了圍在我身邊的眾人,世界頓時安靜了不止半分。他全神貫注坐在我身邊看戲,可我一直不主動搭話,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你終於肯回來了。」

「嗯。」

「這次真的不走了嗎?」

「成竹體弱,為了他的身體,不走了。」

「呵……你是故意給我找不痛快,何必故意提他。」他知我的小心思。

我轉頭看向他故作驚訝「你在等我?」

「是。」

「不必等我。」

他腰挺得筆直「你在是逼我從君子變成小人。」

我回他「你若不是鐵了心做君子,早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小人了。不會因為我變成小人。」

「……」

「哪日你若相中了誰家的女官,我會求女帝賜婚以彌補我對你的虧欠。」我盯着台上他方唱起他方唱罷對他說道。

何清平呵呵笑了,咬牙切齒回道「那真是多謝栗王了。」

我對他這種態度覺得不解,他這算是對我不滿。

「何清平,你我自時齋同窗你便不喜我。你想和我成親無非是相中了我王爺身份,不是非我不可,何必對我這種態度。」

他冷笑笑意更甚「對,我要的就是你的王夫的地位。」

這時鼻尖飄過一種從未聞到過的熏香味道,像是淡淡的青草味

我回過頭對上了身後清澈的雙眸,那個男人著黛色長袍,長發如我一般用一支木簪簡單固定住,看着我滿眼驚慌。

我淡定問何清平「本王身後的是哪家公子?」應當不是郁丞,郁丞不會被人瞧一眼就這般慌亂,

「我的三弟,青蘅君。」

以前竟從未見過這位,我恍然想起,何御史是有這麼一位小兒子。

他大多數時間不在京中,而在京中時我又不在。他不受寵,自然不起眼。和何清平比起來,更是被貶的一文不值。

為何稱為青蘅君?怕是他不受寵到連姓何的資格都沒有了。

宴席間觥籌交錯,蘅陽君始終低頭不曾搭話,我目光幾次裝作不在意掃過他,小美人委屈模樣可憐的緊。

酒過三巡,那位蘅陽君趁著眾人微醺離開宴席。我對他心生好奇也隨着跟了出去。他走在湖邊停下,轉回身謹慎問我「你是何人?為何跟在我身後。」

我微微一笑「本王……」

「栗王!」何清平大步快走過來喚我。

我輕咳兩聲,目光又在青蘅君身上流連幾眼,隨即轉回身攔住奔過來的何清平,與他一同回了宴會。

何清平看着我的眼色「殿下怎麼和他在……」

我打斷他「天色已晚,本王要回府了。」

「我送殿下。」

「不必。」我直接拒絕「清平,你一貫心高氣傲,別為本王卑賤了自己。」

何清平沉默,待我轉身他低聲呢喃「我想讓殿下明白你值得,我也值得。」

我也曾想,若也喜愛他幾分該有多好,那便也能圓了何清平多年的心愿。

可這個人……這麼多年與我也僅是相識朋友,可見未來再無可能。

我有我的路,望他為自己走一條自己的路,尋一番自在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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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有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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