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栗王竟私自回來了?陛下真是縱容。」
「呵,邊疆待了五年,捲土重來意欲何為?。」
「一個野心勃勃的王爺回來終不是什麼好事……」
我闔眸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眸斜目將冷漠目光投向她們,未等我開口一聲尖厲的女聲斥責「那也是王爺,由得你們胡說!」
我本一步一步向前走沒有半分猶豫,聽了這聲音我停住腳步轉會身看見了出言維護我的人,正是何御史,我曾經的老師。
何御史眉眼凌厲,不怒而威,四十幾歲的人依舊神采奕奕,訓斥那幾位官員絲毫不客氣,不愧是御史大人。我點點頭,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對我行禮「栗王殿下。」
我望着她回禮「御史大人。」說罷轉身繼續向著大殿走去。
旁人見了我這幅冷臉都覺得我不識抬舉,我心中想着這位御史大人卻與她們都不同。
何御史快步走到我身側同行,想來也是離譜,這是我們第一次並肩邁向大殿,泥沼之中爬出來的人總是忘記身邊也曾有同伴一起不屈掙扎。
每踏一步過往片段便不時閃現在腦海,暗夜書齋衝天火光、暴雨沖刷遍地鮮血、美人自刎堂前……
鋪天蓋地的謊言欺騙如潮水湧出,我斂起情緒仰頭望着金鑾寶殿,我身上的泥污洗不幹凈,而與最相配的地方就是此處。
她說「老臣與栗王殿下五年未見,您倒是又少了幾分笑模樣,」
我不言語,任憑她說什麼我自顧自走我的。她繼續說「聽說栗王此次回京就不打算回徽州了,來日方長,老臣可想同栗王敘敘舊。」
我停住腳步再次對她行禮,過往拚命撇清還來不及,有什麼需要再追憶的?「不必,御史大人與我交往怕是容易惹了嫌。」我將她扔在身後走進大殿。
我的位置被女帝安排在了最前面,我位居右排最前,而左排最前的是那位六皇妹赫王雲柔。她沖我笑着乖乖行禮,我依舊是點點頭。
早朝女帝無非是說了我的事,把我回京之事說成她特意定的日子,又讓我暫代太尉,此事未等我推辭。
那些朝臣反對聲起,驚嘆女帝的大膽之餘,一半的大臣默契提議道「此等大事也應等過幾日郁丞回京再作商議。」
何御史冷哼「陛下才是天子,難不成事事都要掣肘於郁丞?可笑至極。」
說着說着兩方吵了起來,女帝扶額對我無奈搖頭,這幅模樣她早已經見怪不怪。
最後只得我親自拒絕,兩方才作罷。
下了朝我準備去接傅成竹進宮,沒想到何御史又攔住了我。
我問道「御史大人還有何事?」
「栗王可還記得犬子何清平。」
「依然記得清平兄。」
「當年栗王風姿名動盛京之時允諾過我,會與犬子成親,今日可還算數?」
我盯着她自是無言,她為何敢大庭廣眾之下無所顧忌提起此事,只因為那些年,她曾是我的啟蒙老師。
她為人精謀,對我們這些皇子皇女一視同仁,不參與我們的爭鬥,對於那時不受母帝寵愛的我多有照拂。
我和何清平曾經一同研學。那時年少初嶄露鋒芒允諾來日若我為帝便與他成親,是為恩。
如今我只是個眾人眼裏落敗女帝的落魄王爺,全靠皇室血脈與女帝善心才得以任用,我又怎麼能娶那個才華橫溢、清高自恃的何清平?
「老師,今時不同往日。」我喚了他老師,希望他能念在昔年情意理解我的苦衷,這何清平我娶不得。
「你留徽州五年,清平在盛京等你五年。你與徽州男子成親,他大病一場卻還是不肯放棄你,他都二十五了,你就當真如此狠心?」何御史的心疼我看在眼裏。
「我已有王夫……」
「那又如何?女帝除了帝后還有很多男人,你又怎麼不能再收了清平。」
我搖頭「此事日後再議。」
何御史盯着我問「日後再議你也會推到明日,明日復明日。你同我說,你不會還是念著錦城?」
我苦笑「他是帝后,我是栗王。」
那些風花雪月的事何御史知道的清楚,我卻不想再提,我行禮拜別「我還要去接成竹,這就離開了。」
她聲音在後面喊的響亮「我一定會讓你和清平成親。」
我怎覺得不會?
我坐不慣攆轎而是習慣一人走在街上,這五年變得太多了。
「阿笙!」面前男子金質玉堂,面如冠玉,鬢間別着一朵藍色簪花,仔細看去衣袍絲線竟是金線。穿金戴銀,奢靡頹廢,卻不染一絲俗氣。他笑聲爽朗,我挑眉雙手背後「大哥。」
雲澈快步跑過來抱我一下又鬆開「幾年不見,變得壯實了許多。你回盛京若不是聽雲柔說,我竟都不知!你這樣讓大哥好生傷心,那些年白疼你了。」
我嗯了一聲「我要去接成竹。」
「哎呀!妹夫!你固執在徽州成親生子,我還未曾與他見過面,我得去看看!走走走!和你一起去!」
「……」我無奈應「成竹身體弱,可禁不起你這般熱情,你還是控制點你自己。」
雲澈瞪大了眼睛「果然,有了王夫忘了大哥,」眼看他淚水溢在眼眶,我嘆氣轉身離開。他擦擦眼淚跟上一路上沒少說話「你怎麼認識的他?你真的喜歡他?是不是長得很俊美?和我比如何?……和錦城比呢?」他自知說錯了話閉嘴。
我和他到了王府門口,我眺著被人扶出弱不禁風的傅成竹說「比錦城還強上三分。」
「?」雲澈疑惑。
雲澈看着傅成竹還算不錯,可和錦城盛京的第一美男比起來,還是差的遠些,不免得有些失望。
傅成竹和雲澈二人互相規規矩矩行了禮,我們三人一同坐上了我提前準備在王府前的馬車。
路上雲澈揮扇同我講著這幾年發生的變化不知怎麼的就講到了何清平,他笑了起來「那傢伙,你不要他,他現在被人嘲笑的很呢。」
「嗯?」傅成竹小聲詢問「何清平?是御史家的公子嗎?」
我沒開口雲澈權當我默認可以說了「對,女帝曾想要讓他們二人成親,可阿笙回絕後轉身娶了你。那何清平現在還在家等著阿笙呢。」
傅成竹笑容苦澀「倒也真是痴情。」他偷瞥我的面色,可我並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麼,只是想着見到錦城我還要怎麼裝才一派自若。
我知心裏放下了這個美人,可過不去是自己的執念,畢竟他曾是腥風血雨里我唯一的慰藉。
入宮后我攜著傅成竹對女帝和帝後行禮,傅成竹咳了幾聲明顯有幾分不安,我握住他的手一如上元佳節他二人一般。傅成竹對着我微微一笑,面色也紅潤了幾分。
「賜座。」
我扶着他先坐了下來,雲澈咂嘴「還真是恩愛。」
「朕還想着是哪個男子能有好福氣和阿笙成親,今日瞧見你了,果然是阿笙喜歡的模樣。」雲蘩誇讚傅成竹。錦城也開了口「王夫對盛京人生地不熟,本宮可以帶你逛逛京城。」
我直接拒絕,生怕這個蛇蠍美人生了什麼心思「多謝帝后美意。成竹身子弱,以後有的是時間看盛京,不急於一時。」
「沒關係,那就勞煩帝后了。」傅成竹眯眼笑着和錦城目光相接,不曾因為錦城是帝后膽怯退縮半分。我大抵猜透了傅成竹的心思,他肯定是從誰人那裏聽到了什麼消息。
自我離京后那些前塵往事我從未和任何人提過那些事也就只有當事人知道。
對於何清平的事傅成竹知道並不奇怪,那時鬧得沸沸揚揚,可這次我痴戀錦城那麼多年的事他也知道了。看來王府之中,還是有人多嘴。
雲澈嘰嘰喳喳說的歡,引得傅成竹憋笑。我盯着傅成竹嘴角一邊揚起,他呀,不想笑出來失了風度又忍不住,着實好笑。
女帝放下茶盞說「你真是對他喜歡的緊,目光不曾離開半分。」
「臣惶恐。」
錦城扶額說「栗王,宮中御醫醫術了得,當年就曾救過本宮的命,不如本宮挑幾個御醫帶到王府中,本宮看成竹的臉色的確……」
傅成竹搖搖頭「多謝帝后美意,我這病治不好,只能靠養著。」
雲澈拉拉我的衣角小聲嘀咕「你們夫妻怎麼回事,一個一個的駁了陛下帝后的面子。」
我開口「多謝帝后照拂。」我起身行禮又再次坐下,以最周全的禮儀拉開我與他的距離。
我如何待人是我自己的事情,卻不能讓傅成竹惹了錦城。
錦城那個人,笑裏藏刀,陰狠毒辣,他若盯上誰就如同毒蛇一般,非要纏的你死我活才作罷。
女帝雲蘩興緻勃勃同我講述這幾年盛京趣聞,不知不覺時間過得飛快,夜幕降臨寒氣重了,傅成竹咳了幾聲我這才回過神來道「陛下,臣應該回府了。」
雲蘩起身點點頭「是很晚了,你們都在宮內住下吧,我立馬讓宮人給你們備下房間。」
「謝陛下。」
我將傅成竹送入寢殿後走了出來,同雲澈一同在御花園散步。他揮着扇子感嘆「今天恍然有隔世之感,許多年前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也曾這般。」
那是多久的事了?我都記不清了。
雲澈嘆氣「你看看你現在整日板着臉,也不知道你到底愁什麼,我就想再看一眼我可愛伶俐的五妹怎麼這麼難?」
「大哥,人都會變的,你也會。」我悠悠而嘆,今日我的歸來讓錦城感受到了威脅,這不是我想要的,當初我的離開有一小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成全他。可惜他還是不懂。
我和雲澈坐在了涼亭內,涼亭外寒梅正盛,他喃喃有感道「阿笙,你回盛京的確不是時機,夏日這一園子的牡丹國色才是真美,如今這孤零零一棵紅梅平添冬日三分凄涼。」
「我不懂這些花花草草,怕是無法與大哥感同身受。」
他似是有感,連連點頭「人與人之間哪有感同身受,」
雲澈拍拍我的頭「阿笙,從你回來我一直想問一句,你真的不介意……那件事嗎?」
哪件事?我瞬間明白。
他指的是徽州刺殺之事。
雲蘩剛剛登基,我為安她心內的憂慮主動到徽州,可她還是不依不饒,我知道這裏面一定有錦城的挑唆。
若是沒有傅成竹擋了一劍,我就真的死了。可我從來沒質問過雲蘩,只當不知何人所為,我只想讓她知道,我二人至親骨血不必如此地步。
因禍得福,雲蘩心內有愧,寵着我縱着我,就只有錦城防着我。
我輕笑「介意,可她畢竟是我親姐姐,我又能如何。再怎麼傷了心,我也得護着她,」
雲澈點點頭將摺扇抵在我胳膊上「怎麼變還是那個阿笙,日後真的到了走不下去的時候,哥哥護着你。」
我道謝,只不過,他一個無權無勢只空有一個稱號的王爺如何護得了我?可他說這話,我心底就暖暖的。
自小母帝就不喜歡我,我活的艱苦,凡事都要去爭一爭,不像大哥自小就被人捧在手心。
其實我與他從前並不有多親近,可自我去徽州后,他便月月與我書信。傅成竹替我擋刀重傷的葯,也是他連夜親自送來,送到葯立馬就回去了。
他啊,總是在你風光時躲得遠遠的,落魄是湊上來,真是個怪人。
可這樣的人,最是不讓人懷疑他的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