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走吧，該走了。天帝你別忘了讓我把那首詞和荷包帶出去！」阿德沖著上方喊道。

「沒問題！」

話音剛落，眾人已回到了凌霄寶殿，睜開了雙眼，阿德懷裡已經多了幅筆墨，腰間多掛了個荷包。

太清境內

「阿德。」月老飛上了屋頂，半躺下一起賞月，現在看月亮，幾乎平視即可，是在人間從來未見過的觸手可及，然而看久了卻格外懷念在人間時它高高在上的樣子。

「怎麼了？」阿德卻也不停，往嘴裡倒了口酒。

「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麼？」

「我和宣哥哥。錯在了哪裡，我們很愛彼此，但後來的那些經歷讓我感覺有點不對。你不是一直不喜歡他嗎？給我說說，沒準我就明白了。」

「我從來沒說過我不喜歡他，相反，我認為他才華橫溢，詩詞歌賦樣樣擅長，應會流傳千古，百年難一遇，我很欣賞他這一點。我只是覺得他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他。」

「為什麼？」

「還記得我給你說的嗎？真正喜歡一個人與只是喜歡他的好的區別。」

「記得一些。」

「那你認為，執念因何而起？」

「因嫉妒，仇恨，不滿……」

「還有呢？」

「還有痛苦……」

「愛，愛也會升起執念牽絆住你；不僅嫉妒，仇恨，不滿會蒙蔽人的雙眼，愛也同樣可以。」

「什麼意思？」

「比如你若是與一人經歷過很多，相處了很久，他對你很好，你便對他有了愛，你可能會被這愛蒙蔽雙眼，不顧其他，選擇了他當良配。但後來發現兩人並不一樣，在一起給予對方更多的卻是痛苦。以前擁有過他對你的好，認為他是良配；現在痛苦多了，便覺得他不是良配，這不心酸嗎？」

「與一人經歷過很多，相處了很久，他又對我很好，勢必會有愛啊，不然豈不是鐵石心腸？」

「嗯，對。你要懷揣著這些愛。但當你對這個世界評價做決定時，你不僅要跳出嫉妒、仇恨這些，你還要跳出愛。聽著很晦澀，很難吧，其實很簡單，你只要跳出自身即可。比如你為什麼對他有愛呢？因為有美好回憶對不對？因為他對你好對不對？那你就把以前回憶中的自己換成另一個不相干的人，想象他對你的好，都是他對另一個人的，想像你們之間的回憶，都是他和另一個人經歷的。我們來舉個例子。你認為你宣哥哥做的哪件事最讓你感動，讓你決定要死心塌地的愛他呢？」

「我當時病重，他不顧一切趕回來。」

「嗯，這確實很讓人感動，想要不顧一切的回報他，這是你由此對他生出的感情，那我們現在跳出這份感情，想象是柳如病重，景王不顧一切趕了回來，來說說你有什麼想法？」

「會很感動，覺得景王重情重義。」

「嗯，還有呢？」

月老卻有些疑惑，「沒了啊，還有什麼？」

「那你會因為此喜歡景王嗎？」

「當然不會。」

「那就說明還有你尚未察覺的東西。來，我們再來仔細看下這個故事：景王被外派駐守，期間他喜歡的人柳如病重，他不顧一切丟下前方趕了回來，將柳如接入宮中著太醫悉心照料，柳如終於病好，事後皇帝責罵景王，景王說若沒了柳如，要這天下有何意思。來把你的思維調回明弦，談一談你的感想。」

「調回明弦？」

「嗯，明弦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從小在將軍府長大，老將軍一生為國家戎馬奔勞，她也覺得做人就應該像老將軍一樣為天下百姓鞠躬盡瘁。」

「嗯。然後帶著這樣的信念，評價一下上面的景王。」

「他重情重義，為所愛之人可以做到如此，我很欽佩，但是，」

「但是？」

「但是未免太不負責任。為己利棄百姓於不顧。況且他又不是太醫，他趕回來有什麼用？說到底並非是為了救柳如，只是為了滿足自己想見柳如最後一面或者是為了排解自己心中焦躁不安的情緒罷了。」

「嗯，喜歡嗎？」

「不喜歡。」

「所以啊，你喜歡的只是他對你的好，而不是他這個人，你對他只是感情，不是愛情。但感情用感情來回報就好了，你幹嘛要賭上捆綁一生的愛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為此付出全部，不會有人停下來專門盯著你，永遠做到處處為你好，相信你也感受到了。即使有這樣的人，你可能反而還會瞧不起人家。以後生活，會有他對你的好，也會有他對你的不好，你們的感情，會時好時壞，但雖說人心易變，可笑的是人本身卻很難改變。所以如果你真的愛上的是這個人，你們之間的愛情才會不因以後生活的波動、感情的波動而消亡，給予你們牽手走完一輩子的勇氣。」

「好像明白點了。明弦和阿宣，剛開始因為彼此的身上不具備的光芒而吸引，比如他從小在深宮長大，被壓抑著天性，羨慕我的活潑和熱情，而我又被他的才情所驚嘆，我們越走越近，感情越來越深，但卻忽視了一點，我們對真正的彼此是不喜歡的。比如，他不喜權政，只愛文賦，而權政為民謀福祉卻是我的追求。本無什麼好壞，我用我的追求庇護了一方民眾，但他又何嘗不是呢？他相傳千古的文賦會激勵一代又一代的人。雖然他確實違背了自己的職責，不過他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本無好壞，只是，我們不一樣罷了。」

「嗯。」

「可是，不是說互補的才會更好嗎？」

「傻孩子，互補說的是技能，性格，比如善不善於溝通，一個善於溝通，一個是善於成稿，一個活潑，一個內向，豈不是很好？但內心的追求，價值觀，是要一樣的。」

「好的吧。那你看我說的對嗎？比如，最後阿宣確實對我不好，阻止我殺舒妃，不過跳開來看，也可以反應他重情義，雖說有點優柔寡斷，但也正是如此，即使我最後沒有去救他，他也會為我著想不怪我。」

「嗯。」

「但是承認這些歸承認這些，我卻不會因此而喜歡他。相反，辛觀他最後誓死踐行自己的追求，即使這些不是對我，我也會因為這些欽佩他，喜歡他。還有青龍，當初蟠桃宴上他給女神君解圍，雖然不是為我，甚至我看了會生氣，但跳出自身來看，說明青龍是一個心善會為別人考慮的。」

「嗯。你就當一個冷靜的旁觀者在旁邊看著。看完他對人的好，看完他對人的不好，客觀地了解完他這個人，如果看完這些后你覺得即使這樣，即使這些和你都完全無關，你也愛他，真正愛他這個人，那就嫁給他。感情是感情，愛情是愛情，不要搞混了，不然你認為的愛情，會很快消亡。選擇在一起之前的種種是為了讓你看清彼此的，在一起以後，積累感情才變成了最主要的。其實長久來看一個人待你怎麼樣，與他待其他人是沒有什麼不同的，不管感情有多深，那隻不過是會多了點耐心，多投入了點精力而已，但本質上都是用他自己的思維方式待人。所以你找到自己可以接受的思維方式就好了。也不用完全信我的，你不是下凡也經歷了很多次了嗎，結合以往經歷實證研究一下。哦對了，不僅要看他做了什麼，更重要的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一個同樣的行為，往往隱含了多種完全不同的思維方式。比如，見一個乞丐，三個人都是給了十塊錢。第一個人是覺得乞丐好可憐，飯都吃不上，給了10塊錢；第二個是從一些細節發現了乞丐其實挺有錢的，但今天自己高興，給了10塊錢；第三個也發現了乞丐其實挺有錢的，但是想想，這錢也是乞討來的，如若沒有大家都覺得他有錢不給乞討費，乞丐也還真的就是沒錢吃不上飯，所以扔了十塊錢。等等等等，會有很多種完全不同的情況。」

「明白了，可是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開心啊。」

「經歷了這些，明白了這些以後，如果日後遇到相似的情況，你還會完全的開心嗎？」

「不會了，開心的同時，以前的痛苦可能也會時不時湧上心頭提醒自己。」

「嗯，其實當初給你講時你不是不明白，你也內心隱隱不安。但是啊，總覺得能逃得過去，」語氣卻並未責備，舉起酒壺凄然道：「我們啊，皆是如此，往往想著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然而飲者若非寂寞故，何以成飲者。」

「對，舉杯消愁只能是愁更愁。強樂還無味。」說著把酒壺向前一拋，落地的清脆聲格外悅耳。

月老往這邊湊了湊，眼神閃爍，笑得猥瑣，「那如若相貌和心性起了衝突，選擇哪個。」

聽此阿德忍不住笑了出來，「怎麼，誰讓你感覺衝突了？」

「害。你看天帝和元始長得就比青龍好看，但從心性來說，我又更喜歡青龍。」

「你還惦記著元始呢。」阿德一巴掌抽到了她後腦勺上，卻也不是真的生氣，「你覺得應該選哪個？」

「心性吧。」

「為什麼？」

「心性更重要啊。」

「為什麼？」

「人間戲本上都是這麼寫的啊。」

「都是這麼寫的就對嗎？」

「難道相貌比心性還要重要嗎？」

「不，二者同樣重要，相貌與心性，都是很美的東西。」

「那我怎麼選？」

「選心性。因為相貌是在外面任人欣賞的，一個相貌好的人，即使你不選他，你也可以隨意欣賞他的相貌；心性，你不去深入相處，便會錯過很多，無法享受。」

「這樣的啊。」

「不過相由心生，你最好是可以感受到這一點。學會欣賞心性的美麗，透過審美的標準，去欣賞一個人，你會發現，相貌與心性，向來皆是一種東西。希望你有一天啊，能從內心真的感受到，青龍比元始、天帝更好看。」

「好。」

「還有，人間戲本上都是那麼寫的，並不代表就是對的，不要盲信任何東西，多去探索，多問為什麼。科學，道德，倫理，不是宗教，沒有什麼好信的。即使我現在教你的，也不要去完全相信，一切皆可打破。」

「那我信什麼？」

「去找到你自己的道，信你自己。」說著阿德伸手覆上了她的心口，「這些，回頭讓阿元教你吧，他比我更擅長。」

「好，我去找天帝，去一趟菩提境陰間。」

「好。」

提起天帝，阿德感覺好像忘了什麼東西，突然想起，是天帝傳給自己的加密信息還未看，閉上了眼睛開始檢索，很快便打開了。是凡間的畫面，放佛置身其中。

映入眼帘的除了紅色還是紅色，大紅的窗花，大紅的燭台，大紅帷帳布滿房梁，阿德一時反應不過來這是哪裡，外面傳來了喧鬧的起鬨聲，阿德步出房門，廳堂已擠滿了人。

新郎與新娘背對著她正在拜天地，旁邊竟然是古裝打扮的楊凌山與蕭煙落，還有青龍，阿月，有天帝，眾人的喜悅之情不勝言表。

而後新郎與新娘轉了過來夫妻對拜，新娘蒙著蓋頭看不清楚，新郎卻是，元始？

阿德想起來了，這是出無為界時元始的夢。

隨著一聲「禮成」眾人擁著新人往外走去送入了洞房，阿德抬起輕飄飄的腳步跟了過去。

喜床旁元始挑開了新娘的頭蓋，簾下之人卻也不害羞，兩人對視笑的歡喜，那張臉再熟悉不過，那是自己的臉。而後春宵一刻，自己卻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