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你忘記了更要的事情。」阿德卻一把將她拽了回來。

「什麼事？」

「先想明白，你為什麼要帶他們去天界？」

「當然是為了可以讓他們永生啊。」

「在這裡，他們可以和我們活得一樣長，只不過是以不同的形式。不不，模擬速度比外面快，能活比我們更長的時間。」

「那天界最起碼比凡間要好吧，當神總比當人要好吧。」

「把他們帶到天界，他們會有什麼感受的本質並不會發生改變，因為我們已經把所能做到的極致用到人間了。只是刺激物不一樣而已，如果你真的覺得神界的刺激物要比凡間的要好的話，你一趟趟地下凡間幹嘛呢？」

月老止住了腳步，若有所思。

「最重要的是，你要想明白。到了天界，你就變成了神，他們是人。你還會永遠的愛他們嗎？他們對於你來說是完全可以操控的。即使有意志，你也懂得去怎麼操控這個意志，不用費力地揮揮手就能絕對操控，你還愛嗎？」

「可是，我怎麼能留他們在這裡，自己一個人走了。」月老痛苦地蹲下抱住了頭。

「聽你這麼說，是覺得我們神界比他們人界好太多，不忍他們在此受苦？」

「不是嗎？那些本來甘願被貶下凡的神，後來不都斷斷續續回來了嗎？」

「再後來，不都斷斷續續地下凡歷劫了嗎？只是圍城裡的人想出來，圍城外的人想進去罷了，哪有什麼本質的好壞。」

「那如果讓你選的話，你願意活在哪裡？」月老不再和她講邏輯。

「我選的話，我願意活在我本屬於的世界。」

「為什麼？你不是說自由、尊嚴，都是虛妄嗎？怎麼？你還怕□□控嗎？」

「是的啊，我突破的了這些，可我突破不了愛，我無法忍受愛的消磨。」

月老糾結萬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巧了，我也不知道。」

月老終歸沒有帶走二人，她從風險管理上評估了下，如若帶出去了，以後後悔了，便不可彌補；但如若沒帶出去，以後想明白了即使想要再來帶，也是可以的。因此選擇了後者，回去想明白再說。

忘川旁的劉宣一直在等著她，見她過來卻又很是悲傷。

「對不起，阿宣，我沒有及時趕過去救你。」

「沒有，沒有，是我的錯，我沒有照顧好你們。其實我更希望你不再回去，去瀟瀟洒灑浪跡天涯。」

「沒有關係，下一世也可以再浪跡天涯的。」

「下一世？我們下一世還要遇見，還要結為夫妻好不好？我是真的很愛你，阿弦。」

「我知道。我也是真的愛你。不過。」

「不過什麼？」

「我現在心裡很亂，你讓我回去想想好不好？等想明白了，我再來找你。」

「好，你一定要記得想啊。」

「嗯，放心吧。」

「你不入輪迴嗎？」

「先不入了吧。」

「那我也不入，我等你想明白了。」

「阿宣！我，我們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我是神，是天上的神，不是人。」

「我不管你是什麼，我只知道你是阿弦。」

月老感動得有些流淚，「好，那等我想明白了，回來找你。」

「好。」

兩人一起抱著小傅，將他送入了輪迴，阿宣留在了忘川彼岸，緊緊地望著前方。

阿德、元始、青龍站在更遠處，走回他們身邊的月老也緊緊望著前往的忘川。

只見面前的忘川波光粼粼，湍流不止，一邊隨著滿岸的彼岸花望不見盡頭，另一邊確是一輪皎皎圓月，低垂大如斯，掛在忘川之上，銀光亮卻柔和，像瀑布一樣泄了下來，是真的泄了下來，流入忘川之中。奈何橋一邊連著從陽間來的路，一邊卻是沒有渡過忘川，慢慢伸入了河水。亡靈從陽間源源不斷的來，一步步踏上奈何，走進忘川，進入一個，忘川河水便會亮一點，而後從水面上伸出了細如髮絲的水線向上延伸至月亮。遠遠望去，河面布滿了這些水線，不斷有水線從河面上伸出，也不斷有水線不知被誰從上方拽走收入月中。大部分水線都黯淡無光，卻有些發出銀色的光芒，甚至有些耀眼地快要趕上下方的忘川。

「這是什麼？」青龍不禁問道。

「這是凡間的核心。」

「核心？」

「嗯，其實就是凡間所有演變的直接體現，水線便是一根根生靈。忘川代表的是死亡，月亮代表的是重生，所有生靈都蘊含在這忘川與月亮中，由此生，也由此落，再由此生，循環往複。」

「那那些紅藍相間的東西是什麼？」月老指著前方不斷閃現的紅藍光芒，從忘川流入一根根水線，由水線流入月亮，又由月亮泄回忘川。

「紅色的是恨與痛，藍色的是愛與幸。」

「忘川里生出了愛恨痛幸給予了每個生靈，生靈又把這些給予了上面的月亮，又泄回忘川，循環往複？」青龍扭臉向元始問到。

「嗯。萬惡皆來自於他，而後眾生歸還於他，因此生憐憫；萬善也皆來自於他，眾生也只是歸還於他，因此生謙卑。本不想欠，何來付出多了還是少了。何來自卑不已，何來高高在上。」

「那些銀光呢？」有些水線上還時不時有銀光閃過，有些甚至比月光還要閃耀，是她在凡間見過最美的東西。

阿德：「這些銀光啊。你在這兒能很清楚的看到凡間眾生之間都是相連的是吧？」

「嗯。」

「可是他們自己是不能完全感受到的。那些銀光，就是可以感受到自己和整個世界相連的象徵，光越亮，說明感受就越強。」

元始繼續說到：「剛開始建立凡間的時候是沒有這些銀光的，凡間也就一直沒有發展，我們建成什麼樣子，就停留在什麼樣子原地循環。直到，神界重啟時，不願意當神被貶下凡的有兩個人，就是現在還一直不願意回來在凡間的那兩位，他們被貶到哪一界，哪一界就會往前發展，後來發現，不論到哪裡，他們的生命之線上都閃耀著這銀光。眾神也就在凡間一些生靈線上植入了這些銀光，也就是說雖然凡間生靈確實是連在一起的，但起初他們都是感受不到的，直到銀光被植入，無論剛開始挑選的是哪一種群，是不是這個世界最聰明的，後來他們都能發展成這個世界最聰明的，並且帶動整個世界的發展。」

「那兩位帶來的？也就是說，這銀光是愛情里蘊含的？神把愛賜予了凡間，凡間便有了發展？」

阿德的耐心向來沒有元始多，「不是的，阿元不是告訴你了嘛，銀光代表的是能切身感受到自己是與整個世界相連的。可能是愛情能喚醒這樣的感覺，蘊含著這種力量，但不是說它僅僅是愛情，僅僅蘊含在愛情中；它是超越這些的存在。是無窮的力量，是群體，整個世界，帶給你的無窮的力量。不是你寄予單獨的哪個人，哪個生命上的愛，而是所有生命帶給你的力量，包含愛，亦包含恨，包含一切。這銀光是不是你在這凡間見過最美的東西？不僅是愛情，友情，親情，一首詩，一幅畫，一首歌，都是這些銀光的閃耀，創作者們機緣巧合被喚醒這種相連的感覺，窺見這美麗的一隅，將此描繪給凡間，穿越身份、距離甚至是生死與時間，又喚醒了更多的人。哪怕是一個面朝黃土的農民，如若被喚醒了這種感覺，感受到了生命的召喚，去滿懷熱情地插下一顆顆幼秧，也是他表達這種美好，致敬生命的方式。」

「好的吧。」月老雖然表示明白，但卻有點蔫蔫的。

阿德見此突然恨自己怎麼像母親一樣老是搞打擊教育，忙接到，「我剛開始的時候啊，比你懂得還少。並且還是學了好久才明白的，月兒太棒了，阿元簡簡單地說幾句，你就明白。」

月老聽此終於又重拾了以前的神采奕奕。

青龍卻突然開口問道：「不對啊。」

「不對什麼？」

「元始天尊你剛才說，不管挑選哪一種群。可是我和阿月下凡歷劫了這麼多次，每一界最發達的都是『人』啊。」

「只是把他們投射成了你們的樣子罷了。數字是可以被定義的，每一界最發達的便是『人』。」

「那他們本來是什麼樣子？」

「對於我們來說，我們定義成什麼樣子，他們便是什麼樣子。你如果要問他們本真的存在是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也體會不到。就像這陰間，也只不過是我們定義數字的投射罷了。」

眾人霎時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