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他用胳膊撐著,越過歪扭著倒在泥土中的樹榦。

樹榦上套著麻繩,旁邊靠著幾十位氣喘吁吁正在休息的騎士,後面還有一條歪歪扭扭的泥土凹陷的痕迹。

洛佩斯認得這株老樹。它曾在教堂前紮根生長,並且至少陪伴教堂度過數十個年頭。在夏季時,還常為前來探險的孩童提供陰蔭。

但現在看來,它似乎沒能取得教堂新任主人的歡心。

洛佩斯收回目光,跟在海斯身後,注視他用力推開教堂簡陋修繕的里石門,向里走去。

這個教堂擁有阿爾特斯西部教堂獨有的濃厚設計風格,拋開最上方的閣樓不算,教堂主要有三層。這在滿是低矮木屋的西維爾鎮絕對算得上最引人注目的建築。

不過它也並沒有因此擺脫牧師撤離后被廢棄的命運。

倒也不是沒有人打過這個華貴教堂的主意,但顯然那些光抿騎士更會把握時機。

「看來納爾塞這傢伙是不準備跟這些破石頭一起來次虔誠祈禱咯。」

海斯環顧一圈四周,蛛網與青苔已經全部不見影子。本來充斥著整個大廳用來紀念與歌頌的雕像此刻已全被打碎,正等待清理。

「他最好還記的怎麼祈禱。」艾德文娜抬起手掌在鼻前用了揮了揮,驅趕彌散的塵土。

「你總不能叫他一直過那種把烤蜘蛛當下酒菜的日子。」海斯噘著嘴,哈哈乾笑起來。他不想讓洛佩斯看到她們兩個無休無止的爭吵。

「好了。趕緊走吧,海斯。」艾德文娜邁上樓梯,扶著樓梯的扶手向上走。她腳下木板因為承載重量而不停發出吱嘎的聲響小幅度上下擺動,但似乎還算堅固。

「大人!」樓梯前的女侍面對他們,稍稍低下頭,露出笑容:「納爾塞公爵在走廊最裡面的房間等待。」

她說著,抬起胳膊指向房間的方向。

「再去多準備些酒。」海斯用力呼出壓在胸膛里沉悶。

他思索著,不知該如何讓他最親愛的女兒與這個倔強的女婿重歸於好。他做出過努力,但都無疾而終。十幾年的時光已經消逝,不論是何種決定也早該被時光埋葬。

對於他這個固執的糟老頭子來說,可再沒什麼可期待的事情。

海斯加快步伐,搶在艾德文娜前面推開木門。

「該死的,看來你沒少背著我獨享美酒,納爾塞!」

他邁過門開,然後笑了起來,空曠的教堂大廳滿是他笑聲的迴音。

「曙光常在,老頭子!」

納爾塞把目光從徐徐燃燒的蠟燭上移開,然後站起身,越過堆滿美食與烈酒的長桌。

他向他們走來,但走到一半時停下腳步。他注視洛佩斯,用力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他靠著椅子,想要繼續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擺擺手:「哦,該死的,快坐吧。給你們留著位子呢。」

「你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納爾塞。這種時候你倒是知道羞愧了。」艾德文娜露出不屑的笑容。

「哦,艾德文娜,給他們兩個留些時間。」海斯握住艾德文娜的胳膊:「不論如何,他都與你一樣愛洛佩斯。」

「洛佩斯只是該為擁有這樣的舅舅感到不幸。」艾德文娜撇過臉:「好吧,我才不願意在這裡扮演怪物。」

「不論如何,那是你們的事情。」艾德文娜用力推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即便海斯在拖她過來時再三請求她千萬不要這麼做。

「艾德文娜……」海斯站起身,他想要追出去,但最後也只剩下一聲嘆息。

「沒關係,老頭子。」納爾塞搖搖頭,似乎毫不在意。

他拉開身旁的椅子,又倒上一杯酒:「在討論亨得利卡那妓女的時候我們可沒這麼見外,洛佩斯。」

「我只是在想……」洛佩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坐向椅子:「當時那車龍尾草真該要你二十銀幣。」

「哦,這來自侄子的愛可還真夠熱烈的。」納爾塞抬起酒杯暢快的一飲而盡。然後把胳膊拄在長桌上,另一隻手悠閑的向杯子里傾倒起烈酒。

但在一陣短暫的沉寂后,他還是無法抑制自己,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你已經長大,洛佩斯。」

納爾塞嘴唇半張,但沒再吐出詞語。只是搖搖頭,又把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我想說……我只是想說……」

他轉過頭注視他的眼睛,最後鼓起勇氣:「我很抱歉,洛佩斯。還有,我希望你能夠來幫我。」

「這場戰爭我已經獨自征戰太久!」

「但你……」納爾塞注視伸來的酒杯,因此低下頭露出笑容:「好吧!不論如何,乾杯,洛佩斯!」

「乾杯!」

納爾塞的嘴角止不住的微笑,熱辣的酒也變得甘甜。這一杯酒,這一杯該死的酒,一定是他這半生喝的最爽的一杯。

他把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好像所有的沉重都在這一刻順著酒杯釋放。

「我還真想陪你一起去賣龍尾草。」納爾塞靠向椅子:「也許咱倆可以四六分成,只要給我留些銀幣去妓院照顧那些可憐的女士。」

他揉揉鼻子,坐直身子,抬手給洛佩斯倒滿酒,然後把剩下的全部倒進自己的杯子里。溢出的酒水順著桌角向下滴落。

「我們談些正事,洛佩斯。」

「在你前往庫特勒山脈時,我與艾德文娜談過。」納爾塞拍拍他的肩膀:「即便大部分時間都是爭吵。」

他露出苦澀的神情,稍縱即逝:「艾德文娜想讓你安安穩穩在西維爾鎮生活,然後娶一位漂亮的姑娘。」

「哦,對,對,克勞迪亞,克勞迪亞。」

納爾塞注視眼前的麵包:「艾德文娜還跟我說,鎮子北面路易斯家的克勞迪亞對你愛慕許久。」

他沒有挪開目光:「但關於我們的戰爭,就只會充斥鮮血與艱辛。」

「我終將逝去,洛佩斯。不論是伴著信念與榮耀沉眠,還是只剩下泥土充斥的黑暗。」他拍拍他的肩膀:「但我已經做出了我的選擇。」

「那是我背負半生沉重獲得選擇,但我仍舊慶幸,慶幸半生漂泊,也為你爭奪來選擇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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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與晝的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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