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請教-2

第50章 請教-2

「咦,奇怪!咱們不是應該往東走回安平港嗎?怎麼又突然改道往北走了?!」

夜幕下的小舟上,甘輝忽然疑惑道。

聽到甘輝的疑問,同在船尾處休息的鄭福松和程大勇也是一個機靈,方才正因為擔心荷蘭人反悔、可能會派人追上來,兩個人都是心緒不寧,未敢大意。待終於即將脫離料羅灣海域,這才剛剛放鬆了下來,此刻聽甘輝這麼一說,又是一陣忐忑,二人立刻起身、舉目四望:只見周圍此時已然陷入了一片漆黑。不僅是遠處的陸地,就連一炷香前不遠外那些影影灼灼的敵軍戰船,此刻也都已隱入了夜色之下,再難看清。

鄭福松只得抬頭看了看月亮,結合北極星的方位來判斷方向;程大勇則扭頭瞅了眼風帆,又俯身查看了海面上的水流。二人相視之時,目光間已都發現了問題。

這艘不久前還在向東面安平港方向而去的小船,此刻依然轉為了向北面而去。

發覺有異的三人馬上找到駕船的老船工詢問,竟然是剛剛葉志濤下達的命令,讓一眾小舟轉而向北。

駕船的船公似乎也不解,但也不敢多問,只能聽從葉志濤的指揮。

「鄭公子,咱們不是要回安平港么?轉而向北,莫非是要去廈門?」

程大勇還以為是不是要先送自己回廈門,試着問道。

而鄭福松也是一頭霧水,沒聽葉先生說要先去廈門,難道不是應該立刻返回安平的鄭宅嗎?家裏人此刻應該都在牽掛着自己的安危吧。

再說,廈門港外的主要航道現在也被荷蘭人封鎖著,即便藉著夜色的掩護,也未必能輕易通過。

三人疑惑之餘,只得走到船頭,來找葉志濤詢問答案。

只見,此時的葉志濤依然像來時一般,負手而立,面對着漆黑的夜色,不知正在想些什麼。雖看不到其表情,但鄭福松忽然觀察到,葉先生背在身後的手掌處,其手指此刻又在無意識地不斷摩挲,而且比白天來料羅灣時,更加急促與用力。

也許,這個泄露其心境的下意識小動作,就連葉志濤自己都沒發覺,但是,在這細枝末節上微小動作上,卻讓人得以一窺其平靜面容下的真正心境。鄭福松不禁皺了皺眉頭,原以為此番議和已大功告成,卻不成想,踏上歸程的葉先生,卻似乎比來時更加地憂慮與不安。

這時,直到三人已經走到其身後,葉志濤才像是從沉思中回過頭來,隨即轉過身,臉上依然是看似沉穩的淡淡微笑。

待到三人提出航向的疑問后,葉志濤並未否認,點頭答道:

「沒錯。是葉某吩咐船工們,調頭向北的。至於緣由——」

說到這裏,葉志濤頓了頓,先向小舟此刻正駛向的北面看了看,又向著原本應該順流順風回安平港的東面看了看,而後饒有興緻地反問起了三人:

「各位不妨一猜。」

片刻的沉默后,還是甘輝反應快,不知是留意到剛剛葉志濤望向東邊時,目光中流露出的一絲戒備,還是早先在劉香陣營,對海盜們的了解更深入一些,因此率先開口道:

「難道說,葉先生您是擔心——東邊會有劉香他們步下的埋伏?只要我們脫離了荷蘭人的視線,就會在半路上截下我們,然後——」

一邊說着,甘輝有些后怕地輕輕做了個下劈的,意思已然十分明顯了。

「不錯。此乃緣由其一。」

葉志濤笑着點了點頭,似乎早已料到劉香提前離席、怕是已起了在歸程途中半路截殺之心。同時,言語之間,似乎還不知這一個原因。

隨後,葉志濤看了看鄭福松,稍稍提示道:

「公子,倘若我們之後真的藉由九折礁、實施突襲,所要考慮的,怕是不止是九折礁一帶的風向、洋流。雖說敵人在九折礁一帶沒有戒備,但是通過九折礁后距離料羅灣還有一段距離,要想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說到此處,鄭福松已然明白了過來,馬上回想起了自己曾在廈門守備府中見過的料羅灣一帶海域圖,隨即接話到:

「我們就必須提前了解清楚在九折礁到料羅灣的一路上,是否還有敵人的崗哨!這麼說來,咱們去北面,我記得海圖上有座大島來着,擋在廈門港外海的東面,船隊穿過九折礁后,幾乎是貼著這島的鼻子底下,才能直衝料羅灣。」

葉志濤欣慰地點點頭,補充道:

「是的。此島正位於我們北面,名曰金門。自古便因其固守福建東南海口,取『固若金湯,雄鎮海門』之意而得名。若不清楚荷蘭人與劉香在上面是否安插了駐守的崗哨,屆時藉由九折礁突襲的船隊就會提前被敵人發覺,難以達到事半功倍的突襲奇效。故而,趁此機會前去一探究竟,此乃我們調頭向北的緣由之二。」

葉志濤與鄭福松的對話間,一旁對廈門周邊情況同樣十分熟悉的程大勇,似乎也幾乎同時想到了偵查周邊島嶼上敵軍駐守情況的這一點,不過張嘴晚了一些。此時眼看甘輝和鄭福松各說出一個理由,顯得微微有些尷尬。聽葉志濤的口氣,除了剛剛所說的兩個外,似乎還有另外的理由,但卻一時怎麼也想不到了。

誰知,葉志濤此時卻意味深長地看了程大勇一些,若有所思地說道:

「其實,除此二者之外,還有一個最為重要的原因。」

說話間,葉志濤的面容間此時竟顯出幾分難得一見的憂色:

「雖說現在議和之事已定,但也僅僅是為我們爭取到了一個月的準備時間。依然苦於沒有良計,足以破敵。而這,也是荷蘭人不介意再等我們一個月的原因。他們壓根兒就不相信,幾乎毫無勝算的我們有膽量前去挑戰他們的艦隊。因此更願意相信我們的確有議和服軟之意。呵呵,說來可笑,這點上,反倒是更熟悉東家脾氣的劉香似乎看得更透一點兒。」

苦笑中,葉志濤的憂色如同這愈加漆黑的夜色一般,進一步加深,嘆了口氣道:

「而遺憾的是,荷蘭人的自信並沒有錯。原本葉某以為其陣列興許會有破綻,但是近日一觀,幾乎堪稱完美。你們還記得那總督普特曼斯所說的話嗎?要劉香把所有艦船調回來。此話既是說給劉香聽、履行對我們的承諾,其實也是說給我們聽的,要我們別想趁機偷襲。隨着劉香的戰船全部撤回料羅灣,更進一步加強了其防禦力量,屆時,由劉香的戰船層層護衛在外,而荷蘭人的戰船則居中坐陣,憑藉其火力與射程,給與任何進犯之敵以重創,憑我們眼下的實力,尤其是在廈門之戰又損失了大量戰船后,怕是一旦開戰,根本難以從正面傷到荷蘭人的戰船分毫。」

原以為此番議和成功,成功麻痹了荷蘭人,後面便可一切順利。卻沒想到,葉志濤此刻吐露出的感慨與分析,才讓鄭福松意識到,原來依然有天大的難題擺在眾人的面前。彷彿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看不到一絲希望。直到,葉志濤揭曉出此番向北的最後一個、也是最關鍵的緣由:

「因此,苦思無果之後,我也想趁此機會去趟金門島,拜訪某位隱居前輩,向其請教一番,是否能有破敵之良計。」

話至此處,甘輝與鄭福松二人尚不明所以,只是好奇,能讓足智多謀的葉志濤想要親自拜訪的,究竟又會是怎樣的人物。

而一旁的程大勇此時卻是眼前一亮,脫口而出道:

「葉先生,您所說的這位前輩,莫非是——唐師傅?」

「正是。」

言罷,不僅是程大勇一臉興奮,葉志濤也已將視線轉向了北面,抬起右手瞭望着漆黑的前方,目光中也像是看到了一絲希望。而其依舊背在身後的左手,鄭福松也細心地發現,似乎也因為心中踏實了一些,此刻竟也已摩挲地不再那麼急促,而是柔緩了許多。

而關於葉志濤與程大勇口中的那位唐師傅,鄭福松只是有印象,前幾日在廈門守備府中與程大勇過招比試時,旁邊曾有一些軍官提到了這位「唐師傅」,似乎還是程大勇的授業老師。

鄭福松正待詢問一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說話間,船工忽然一聲呼喝,原來前面已然出現了一座偌大島嶼的輪廓。

夜幕之下,雖看不清楚,但想必正是那葉先生所說的金門島了!

此時距離尚遠,但打眼看去,就知其比那浯嶼島大了數倍。鄭福松忍不住暗自感嘆,怪不得有『固若金湯,雄鎮海門』之稱。若非提早知道這是一座島,恐怕很容易會將其誤認為與背後的大陸連為一體。

眼看那島嶼越來越近,山上起伏的山巒也更顯雄壯,讓人感覺此島之上定然是形勢險峻。其漆黑的輪廓,就如同夜幕下一隻張開了雙翼的巨大雄鷹,不僅扼守着廈門港外的咽喉,更時刻雄視着整片東南海疆。

而此刻,這隻展翅待飛的「雄鷹」,則彷彿正靜靜地凝視着鄭福松、葉志濤一行人,緩緩地駕舟而來,請教破敵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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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荷大海戰-決勝料羅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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