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誠意-3

第47章 誠意-3

「他娘的,這群紅毛鬼是怎麼待客的?!」

荷蘭艦隊旗艦的船艙內,坐立不安的甘輝正在罵罵咧咧地喊道。

原來,登上荷蘭人的旗艦之後,已做好準備面見荷蘭總督的四人尚未與之見面,便由一名士卒冷冷地帶來了普特曼斯總督的命令,要求先請葉志濤等四人在船艙內歇息,待總督忙完其他要事之後,再行在甲板上接見。

對於這個臨時變化,同行的朗必即里哥也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但攤了攤手后,僅僅表示無奈,也只能略帶歉意地請葉志濤幾人遵從總督的安排,在船艙內稍候。

葉志濤倒是沒有多說什麼,隨著朗必即里哥的引路,帶著鄭福松三人一起來到了船艙內。

不過,似乎是出於對幾人的防範,朗必即里哥隨即又以不能怠慢了葉先生這位貴客為理由,請葉志濤進入一間頗為清爽乾淨的單間,但對其餘三人則請其到另一處船艙內歇息。

看著這對於一個人綽綽有餘、但待上四個人就的確顯得狹小的房間,葉志濤像是並未看出對方的用心,只是在簡單感謝朗必即里哥的安排后,又意味深長地對著其餘三人叮囑道:

「這是在人家的船上,舉止不可輕慢,莫要壞了大事。」

見葉志濤已發話,鄭福松三人也不好再爭辯,只能隨著荷蘭人的指引,來到了另一間稍大的船艙等候。

不過,這裡雖說大了一些,且吃食俱全,但房間的地板卻被抬高了一些,這就導致進入房間后,頭上的頂板顯得很低,站直了腰幾乎都要撞到頭頂。艙內的桌椅等物更是極為簡陋,加之光線昏暗,屋內的氛圍顯得極為壓抑,而更令人心煩意亂的是,幾乎是貼著頭皮的天板還緊貼著上面的甲板,不時便有嘈雜的腳步聲經過頭頂上方,使得待在裡面的人根本靜不下心來。

也正因為如此,在相顧不言的沉默中等候了足足半個時辰后,焦躁不安的甘輝最先耐不住性子,終於忍不住開始抱怨起來:

「還給老子擺臭架子,現在有什麼事能比接待咱們更重要的?莫非,是他們荷蘭的皇上死了?還是他媳婦給他戴了綠帽子了?」

聽到一旁的甘輝越說越氣,方才一直在細心觀察房間環境的鄭福松輕咳了一聲,同時用目光示意甘輝,掃了眼一旁的隔板。

原來,房間的隔板、乃至艙門上,還有著好幾條隱秘的縫隙,艙內之人說的話,外面的人很輕易就可以偷聽到。而在這本就破破爛爛的房間內,不僅那些縫隙不太容易引人注意,壓抑憋屈的狹小環境中,更使得人在極限的壓力下於不經意間吐露出真言。

鄭福松方才看著這些縫隙,就在懷疑,這樣的設計是否是荷蘭人有意為之,在那些隱蔽的縫隙后,又有誰知道,是否正隔牆有耳呢?

由此,鄭福松更是回想起,葉先生很可能是早已料到這點,所以才在剛剛臨別之時,特別叮囑三人:「舉止不可輕慢,莫要壞了大事」。

所以,見甘輝最先失去了耐心,鄭福松立即用輕咳與目光對其示意,雖說船艙內視線昏暗,令人心生煩悶的同時,倒也讓外面的人很難看到裡面之人微妙的表情變化,藉以掩護了鄭福松此刻的示警動作。

而甘輝在注意到鄭福松的提醒后,腦子也是轉得飛快,表情間立刻便閃過一絲慌張,大概也是隨即意識到,自己險些在破口大罵中透露出己方的真實意圖。

不過,這倒不能阻止其繼續發泄怒火,只見其在對鄭福松的示意心領神會後,眼睛滴溜一轉,竟繼續口無遮攔道:

「媽的!這次真是憋屈!老子們誠心誠意地來,就是為了大局著想!安平港那群喊打喊殺的頭目罵咱們是軟骨頭,到了他這兒,居然也如此怠慢。你說說,真是豬八戒照鏡子——他娘的裡外不是人啊!這麼兩頭不討好,要不幹脆咱們回去算了!讓荷蘭人和主戰派那些傢伙打個兩敗俱傷,咱們再出來收拾殘局,到時甭管多辛苦,至少還能落個好不是!」

一邊抱怨著,甘輝一邊背著那些縫隙,朝鄭福松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鄭福松原本見其不停地埋怨、還擔心其沒明白自己的警示,但一聽甘輝之後所言,不禁哭笑不得,也沒再阻攔其繼續「透露情報」。反倒覺得這個愣頭青甘輝其實也蠻機靈,既然對方想偷聽,不妨就讓他們聽個夠!借著這些假消息,說不定反而更使其對己方的議和誠意深信不疑。

而不出鄭福松所料的是,此刻,屋外的陰暗角落中,朗必即里哥的確正躲起來側耳傾聽鄭福松三人的反應,看看能否從中獲得點兒什麼重要的信息。

在聽到甘輝的這番埋怨后,其目光中的警惕與疑惑也的確消散了一些,但警惕之心卻並未放下,始終皺著眉頭。

此刻,這位荷蘭使者最在意的,似乎並非是偷聽到的這些謾罵之語,而是愈發感覺,屋內那個衣著不凡的年輕人——鄭福松,實在是十分的眼熟,但可惜就是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何時見過的了。而且,闖蕩東西大洋、早已閱人無數的朗必即里哥,憑著極其豐富的閱人經驗,此刻正有種極為強烈的直覺:

這個年輕人,怕是來頭不一般!

一邊想著,朗必即里哥又小心翼翼地離開了船艙,去往了甲板之上。

而在昏暗的船艙內,除了靜不下來的甘輝,與細心觀察著周圍環境的鄭福松外,程大勇也始終未曾閑著,自打進了船艙后便一直斜著腦袋,像是專心留意著甲板上的動靜。忽然,只見其對甘輝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壓低聲音、一臉嚴肅道:

「噓——!你們聽,上面似乎有人來了!」

隨著甘輝暫時止住話頭,甲板上傳來的聲音也愈加清晰,隔著頭頂的甲板,已能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且步伐聽起來濕漉漉的,像是有人剛剛登船,人數還不少。隨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著的模糊對話,只是縱使聲音很大,交談的內容卻始終聽得十分模糊。

不過,令三人都臉色為之一變的是,隱約能聽出,上面的對話中,有明顯的漢話。且絕對不是出自三人熟悉的葉志濤的口氣。

結合眼下的情況,不難推測出,登上這艘旗艦甲板,且正在與荷蘭人談笑風生的,怕是就只有劉香一夥了!

「嘿!似乎又吵起來了。」

突然,隨著甲板上的笑聲戛然而止,甚至傳來一些不忿的爭執聲,甘輝最先幸災樂禍地小聲嘀咕起來。

可話音剛落,沒有多久,三人便又聽到甲板上傳來另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說話之人正是三人熟悉的——

葉志濤。

照這樣子,似乎甲板上已經開始了會面。只不過,不僅劉香這個鄭家的死敵也被荷蘭人請了來,身負重任的葉先生如今也僅有獨自一人,應對著險惡的局勢。

還不等頗為擔心的三人努力聽清上面的談判進展如何,屋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艙門隨之被一把拉開。

「#@*%......」

站在門外的,是幾個全副武裝的荷蘭士卒,和屋裡的三人嘰里咕嚕地說了一些荷蘭話,三人雖都聽不懂,但是對方的手勢倒是意思很好理解:

請三人跟著其立即去甲板一趟。

見到這一刻還是到來了,鄭福松三人立即整了整衣裝,欣然隨其離開了這低矮的船艙、走上了寬大的甲板。

此刻的甲板上,雖不是刀槍林立,但周圍所站的數排荷蘭士卒皆身披西洋鐵甲,手執火槍,架勢十足,且個個面色冷酷,皆對三人虎視眈眈,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而待三人走上前,這才發現,果然如三人在船艙內猜測的那樣,談判已然開始。

葉志濤正坐在一旁的次席上,而那主位上坐的,則是神態倨傲、衣著華貴的一個紅髮荷蘭人。想必,此人便是那個荷蘭艦隊上的總督——普特曼斯了。

可還不等被帶上前的鄭福松三人看清那荷蘭總督的長相,忽然之間,旁邊有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突然大喊道:

「他媽的,居然是你小子!」

三人驚愕地扭頭一看,原來喊這話的,正是幾日前曾於海上幾番交手的那個絡腮鬍子——羅老大。

而此刻,已被鄭家釋放的羅老大再次恢復了往日的神氣,正站在與葉志濤席位相對的劉香身後,忙不迭地將自己的發現朝著跟前的劉香彙報道:

「大當家的!那個臭小子,就是鄭芝龍的兒子——鄭福松!」

說罷之後,恨得咬牙切齒的羅老大更是又狠狠對著鄭福松瞪了一眼:

「奶奶的,小崽子,你居然還敢親自來送死?!」

看羅老大的那副兇狠架勢,若不是此刻正在荷蘭人的船上,恨不得早已上前將鄭福松生吞活剝了一般。而坐在其身前的海盜大當家劉香,此時也眯起眼睛,細細打量著走上前的鄭福松,雖未開口,但是目光中已露出一絲難掩的殺氣。

不過,對於自己對面、不斷叫囂著的羅老大,以及面露凶光的劉香,坐在次席的葉志濤卻是一幅不慌不忙的樣子,波瀾不驚地始終保持著微笑的神情。

而場間最為驚訝的,似乎還是想破了腦袋、但直到此刻才終於恍然大悟的朗必即里哥。

此時,他正站在三方勢力的中間,似乎是扮演著翻譯與調解者的角色,聽到羅老大的激動叫囂,又打量了葉志濤、劉香、以及鄭福松本人的神態后,微微發獃了一陣后,竟忍不住對旁邊的葉志濤哈哈大笑著說道:

「哈哈哈哈,實在沒想到,葉先生方才口中所說的誠意,竟然會是鄭芝龍閣下的大公子!在下此前還真是眼拙啊!」

幾人說話之間,那主位上所坐的紅髮之人,則只是微微皺著眉頭,居高臨下般掃視著眼前眾人方才發生的這一系列反應,在主位上斜倚著身子,一手托著個透明的西洋酒杯,其內裝著一半紅色的酒液,正隨著其手掌微微搖晃。

在看到羅老大的反應、以及聽罷一旁朗必即里哥隨後的低聲翻譯后,其手中搖晃著的那支精美酒杯,終於停了下來,而那張冰冷的面孔上,也開始顯露出一絲陰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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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荷大海戰-決勝料羅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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