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個好人

第四十一章要做個好人

「賀蘭逢，我要走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不能帶你一起去。」

賀蘭逢聞言瞪大了眼睛，瞳孔里寫滿了不可置信，下一瞬間就要迷糊目光所及的畫面。

「為什麼？是姐姐你嫌棄我了嗎？我做什麼都可以的，只要能跟在你身邊，我不怕吃苦的。」

蘇綰看著已經到她肩膀的少年，忍不住撫了撫他的臉頰，將那眼角的一滴淚拂去，輕聲道：「姐姐不能一直陪著你，這是你的人生，你應該自己去走。姐姐也有姐姐的不得已，你原諒姐姐好不好？」

要不是時回香爐有時間限制，她也想一直陪著他，時時刻刻盯著他讓他成為一個好人。

少年一把將她推開，眼中滿是怒意，聲音有幾分歇斯底里沖著她道：「你為什麼要對我好？讓我在感受到世間的溫暖后又殘酷的將我一腳踹開，即便是我卑微的求你都沒用。」

為什麼……為什麼要在他第一次感受到關愛與呵護后無情的拋棄他？他真的這麼讓人討厭嗎？他好難過，感覺每一瞬的呼吸都在痛，比長年累月挨在身上的鞭子還要痛。

蘇綰也很無奈，時回香爐時間一到，她就會自動消失在這個時間裡。

「好好生活，記得要走正道，不要誤入歧途。」

蘇綰說完後走出了山洞，一直朝前方走去，直到消失在他的目光里。

賀蘭逢一臉落魄的蹲在地上，像蘇綰剛見他時一樣躲在樹下獨自流淚，只是與那次不同的是，這次心疼的更厲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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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歲，郁孤寨。

深夜，賀蘭逢猛地從夢中驚醒，暗夜裡他的目光像森林裡的孤狼一樣如炬，直直的看向前方。起身點了燈后坐在床邊了冷著臉不發一語，強烈的孤寂感從夢中縈繞到現實，他覺得臉上有些濕濕的，伸手觸碰，是淚。

他在夢裡哭了。

打開窗，外面的桃花清香隨風吹來，垂著的床幔被掛到兩邊，似流水般蜿蜒，一如他的心緒綿延不絕。

他許久不曾做過這般悲傷的夢了，可是夢醒了卻又想不起來夢的內容，那渾身湧上來的悲傷感讓他有些抗拒去回想那些記憶的模樣。

窗外的風細細，屋內簾帳逶迤，他吹了會子的風倒沒了睡意，索性披上大衣出去走走。

院子里的桃樹種了許多，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獨獨鍾愛桃花的氣息。當初選擇在這裡建寨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這片山頭上有許多野生的桃樹，每逢春三月桃花絢麗無比，滿山落花美麗無瑕。

他特地挑了一處桃花開得繁茂的院子作為自己的住處，一開窗便能聞到濃濃的花香。

蘇綰坐在他院中的一棵桃花樹叉上看了他許久，見他像是在喃喃低語什麼，道：「你在想什麼？是不是決心要做個好人了？」

賀蘭逢身體一僵，是她！

他抬頭朝那個聲音看去，正好看見蘇綰坐在樹杈子上面，雙腿輕晃，一雙腳丫子在粉白色的衣裙下若隱若現，像是在盪鞦韆。

自從半個月前她莫名其妙消失之後他也沒有見過她，如今卻突然出現了。她身上濃郁的清香告訴他，他夢中不願回想起來的記憶與她有關。

「你到底是誰？」

「我叫蘇綰。」這人每次見她都要問她是誰，蘇綰索性告訴了他。

蘇綰……他喃喃了一聲，將這個名字在心裡默讀數遍。本來他憋了許久的怒氣在心裡，然而在看到蘇綰頭上還簪著他那日親手插上去的發簪時，不知怎的，氣一下子全消了。

蘇綰看他脾氣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最起碼見到她時不會對她高聲呵斥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你倒是挺奇怪的，難道寨子里那麼多女人你一個都看不上嗎？」

「你什麼意思？我看不看得上跟你有什麼關係！」

「長夜漫漫，一個人睡覺多孤寂啊！」

聽出了她的意思，他臉上多了幾分惱怒，卻似是想急於證明什麼，「我沒有找過女人」這話脫口而出。

蘇綰倒是覺得很奇怪，她是知道賀蘭逢以後會成為一方霸主的，按理說這個時候後院的女人應該不會少才是，怎麼都活二十五歲了還素著，真是跟別人不一樣。

「好吧，那你……再繼續轉轉？我先走了。」

賀蘭逢伸手想抓住她，卻也只夠得著她一片衣角，又從手中溜走。

大半夜的郁孤寨燈火通明，賀蘭逢召集了全部的弟兄，讓他們盡全力去尋找一個叫蘇綰的女人。

動用這麼多人只為了找一個女人，陳亮這個一直想做寨主岳父的人對此很不滿，他一心想讓女兒嫁給他，如今這麼大張旗鼓的找別的女子，讓他的面上十分不好看。

倒是常勇那個憨憨惟命是從，大哥說什麼就是什麼，他猶猶豫豫的上前道：「大哥，你這找人也得給弟兄們指個方向啊。那個、有沒有畫像啊？」

「沒有！」賀蘭逢剜了他一眼，又道：「長得很好看，一身粉白衣裙，身上有一股桃花香。」

「好嘞大哥，我這就吩咐下去全力尋找。」

蘇綰在外面晃了一圈，她是不畏寒的，只是這樹杈子睡著的確不如床睡著舒服。她還是得想辦法接近賀蘭逢，儘可能的勸他做個好人。

回到他十歲的時候做的改變似乎也沒有起到什麼大的效果，不過好歹現在去打劫不會再傷及那麼多人命，知道拿了貨就走。她再次嘆息，這個任務比復仇的任務難多了。

時回香爐還有最後一次機會，蘇綰還是決定把它用掉，如果還不行，那到時候她再從他二十五歲這一年下手去改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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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逢十五歲這年，又是春寒料峭的時節。

這是他被龐傑父女撿回來的第三年，他正辛勤的背著個背簍在山腳下挖野菜。

在他十二歲做乞丐的那年，也是這樣一個初春，他差點將一個搶他食物欺負過他的乞丐用石頭砸死。不知為什麼當時就差那麼一下，他停住了自己不斷往那乞丐頭上砸石頭的手。後來那乞丐也許是見他發起狠來不是好惹的，也許是出於他當時的手下留情，再也沒有欺負過他。

可世道艱難，就算是乞討也也不一定有一口吃的，就是在那一年，他幫助龐傑抓住了一個偷錢的小偷，龐傑心善，將他領回了家，便一直生活到現在。

因為這份恩情，後來龐傑便一直跟著賀蘭逢，後來成為了郁孤寨里打點所有事務的大管家。

此時的賀蘭逢正拿著鏟子專註的挖野菜，像這種野菜只有春天到來后才會長很多。龐傑本來一個人帶著龐秀生活就很艱難，自從收留他之後，一家人生活就更加不易了。

他一邊挖野菜一邊琢磨著怎樣才能更快賺到錢吃喝不愁，當然前提條件時他變得強大，強大到沒有人敢惹他。

如今他每天上午挖野菜，下午換上乞丐裝去街上討吃的。蘇綰一直跟在他身後，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教化教化他。

這時的賀蘭逢還是和後來的他一樣，除了大聲說話用眼神釋放冷氣之外並不善言辭。在一堆乞丐裡面他是最沒有表演天賦的，旁邊的小乞丐一個勁的裝可憐博取同情，只有他坐在角落裡安靜如雞。

半天過去破碗里只有一個銅板，別的乞丐都走光了他這才站起身來收拾東西。

忽然一聲「叮——」的悅耳聲音，十幾個銅板掉入了他乞討的碗里。

他抬眼一看，一個身著粉白色衣裙的美麗姑娘站在他面前。

蘇綰用了幻術在一個騙子的錢袋裡偷來了十幾個銅板，那個錢袋裡的錢被揮霍的只剩下這麼一點，她全都弄過來了。

「你是……」好眼熟啊。

他想起來了！

「是你！當初拋棄我把我一個人丟在山洞的那個人女人！」他似乎很激動，臉上的表情變得豐富了許多。但很顯然不是感謝她的表情，而是一種憤怒。

「答對了，是我。」

一下午都沒能要到什麼吃的，這個時候賀蘭逢的肚子適時的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他的臉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有著淡淡的紅暈。

蘇綰依舊拿了一包桃花酥遞了過去：「喏，吃吧。」

畢竟糕點的香味太過誘人，任哪個飢腸轆轆的乞丐都抵擋不住這種美味。雖然心裡很抗拒，可身體卻很誠實的接了過去。

吃飽了后他一臉怒意的看著蘇綰吼道：「我是你養的小狗嗎？你高興的時候來看我給我吃的，不高興的時候就隨意丟棄，一消失就是幾年！你到底有沒有心！」

蘇綰面對這番質問，本來要說的話瞬間梗在了嗓子眼。

她伸手想要輕撫他的頭安慰，可剛放到頭頂就被他用手打掉。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沒有拋棄你的意思，只是時間到了我不得不離開。」她輕聲解釋著，這孩子對她誤解太深了。

「我不明白，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耍我很好玩嗎？」

突如其來的提問讓蘇綰忽然意識到，他已經長大了，十五歲了，不再是曾經那個小屁孩了。

「我只是不想讓你誤入歧途，想要你做個好人。」

他嗤了一聲，眼中包含著一絲怒火，聲音沉沉道：「所以你之前來找我只是為了讓我做個好人？我這麼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有什麼值得你浪費心思在我身上。你還不如去勸勸那些富得流油的人讓他們做個好人比較好，至少也不至於那麼多人都餓肚子！」

賀蘭逢收拾好東西起身就走。街上擺攤的人早已收攤回家，零零星星已經沒有幾個人在。

蘇綰站在巷口靜默了幾秒，還是追了上去。

然而剛出巷口她就被幾個彪形大漢給圍住了，看樣子應該是那個山頭的土匪。

「哪來的這麼漂亮的小娘子，這天都快黑了，不如跟哥哥們回去休息一晚，讓哥哥們好好照顧照顧你！」

蘇綰看了看他們，要想脫身還是很容易的，只是要浪費幾分法術，到時候在這裡呆的時間也會縮短。

不等她施展法術，一個瘦弱的身影忽然沖了過來，撞倒了一名大漢，護在她的身前。

賀蘭逢已經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將蘇綰遮擋的嚴嚴實實，她驚詫道：「你怎麼來了？你快走吧，我有辦法脫身，你打不過他們的！」

少年固執的擋在她的身前，對面一個大漢掄著大棍朝他打了過來，沒打中，被他靈巧的閃避了過去。賀蘭逢雖然不會武，但被人打慣了，時間久了躲閃的功夫倒是練得一流。

然而對面人多，到底還是挨了好幾棍，可他硬是咬著牙一聲都沒吭，仍然死死的將蘇綰護在懷中。

幾分鐘的時間他就被打的昏昏沉沉，腳步虛空，雙眼視物都有些費勁。

他應該被打的很狼狽吧……

不，他不要她看到他這副樣子。

賀蘭逢掩著面，覺得自己還能保護她，然而下一秒緊繃著的那根弦終於斷裂，他直直的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