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2章 逝者
那片域外之地，天穹晦暗，紫日橫空。
那裏，地面上有無數墳冢。
沒有文明的痕迹，沒有智慧的成果，這就是一片屬於亡靈的國都，是一個巨大的墳場，整個域外之地都是墳場。
能清晰看見，有各種奇形怪狀的古屍盤坐在墳塋上對月長嘯。
許是因為那片域外之地被牽動，正在回歸現世，那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許多墳塋裂開，露出下面精心打造的棺槨，那些棺槨上交織閃爍著奇異的符文，不屬於殄文，也不屬於我所熟知的每一種文字，但卻具備神秘不可測的力量，可以確定，那是屬於至高的文字，可能源自於某個至高族群，一如衛氏一族的祭文一樣。
唯有至高的文字能散發出這樣的氣息，它們似乎有着扭轉生死的力量。
如今，伴隨着那片域外之地逼近現世，那些棺槨都不再平靜，上面的奇異符文亮起，綻放出不滅的神光，每一口棺材裏都翻騰溢散出讓人心驚的氣息，即便它還沒有徹底歸來，仍舊隔着虛無之地，靈覺依舊有所感應。
有的墳塋之下沒有棺槨，它們更像是一個屍坑，墳塋裂開后，露出黑暗的地宮，地宮中溝壑縱橫，每一條溝壑中都整整齊齊躺着不知多少死屍。
地宮重見天日的剎那，屍坑中的死屍坐起，它們迷茫的打量周圍，又慢吞吞的離開屍坑……
這個地方，於我而言非常熟悉，我曾去過那裏，在那裏戰鬥過，許多次險死還生。
那是——歸墟！！
聖武的手探入虛無之地，竟然一把將歸墟拉到此地。
偌大的歸墟，本是一片域外之地，此刻卻像是一艘巨大無比的戰艦，正在穿過虛無之地，逐漸朝着現世靠近。
當年我去往那裏的時候，道行很低，看不出端倪，此際，我站在天官領域，幽鬼道的狀態下，目光穿過三千界，鎖定那裏，仔仔細細的看清了那裏的一切。
那裏是一片逝者的沉睡地不假，但整個格局卻是篡改陰陽的佈局，是一種扭轉生死的佈局。
難怪陰司的鬼帝會針對此地，這地方的存在才是對陰司權柄最大的嘲諷，扣留死者，篡改陰陽，什麼人間的小陰司、鬼蜮，在歸墟面前什麼都不是，就像大海面前的一個小水泡子，這樣一個地方存在着，陰司里那些鷹派該坐立難安，可他們有諸多顧忌，不敢撻伐，於是和衛武子達成交易，幫衛武子長存世間，能更好的適應那裏，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能比陰司的鬼帝更了解這種地方的特性？
昔年種種，皆由此而來。
那麼，酆都山上那位呢？！
他對此有什麼看法？
嗯，或許他也更加傾向於東方鬼帝，只不過陰陽互不干涉，再加上陰司內部派系林立，互相牽制，所以，多數時候他都保持默許。
這便是我去陰司請點將台，那位一言不發，但我又能順利帶走的原由！
只是，歸墟沉睡的到底是些什麼存在？
一個域外之地都是墳場，那裏葬下了整個神話時代的生靈嗎？
天王……是個守墳人？！
從那地方的佈局來看，那些曾經的逝者有朝一日也要歸來嗎？
我心緒翻騰，沒辦法保持平靜。
每一片域外之地都藏匿著大恐怖，它們就像是冰山之下的凶獸，看起來寂靜無聲，但當它們浮出水面，那種猙獰恐怖足以讓舉世寂靜。
我還想到不久前初代擺渡人釋放萬靈之血，那些萬靈之血去了哪裏？它們要接引什麼？
難道……除了初代擺渡人的基本盤、歸墟之外，世間還有許多類似的地方？它們從神話時代切割出去，隱匿不見。
那些萬靈之血，會讓這些東西提前踏上歸途！？
這細思極恐，初代擺渡人那一手，影響將非常深遠！
「這就是……你們一直說的，最黑暗、最動亂的時代嗎？它，真的在一步步走入現世，最動亂的時候或許自今日拉開帷幕了。」
我自語，目光在凝視歸墟。
歸墟深處，一道偉岸無比的身影浮現，那是歸墟的天王，他屹立在黑暗中，抬頭凝望天穹，目光仿似穿過虛無，已經看到了這一邊。
我渾身雞皮疙瘩直冒，明顯感覺到有人在我身上掃視了一眼，但沒有停留多久。
同一時間，一個男子出現浮現在天王對面，他手持一冊玉書，那是天闋，正在和天王無聲的對峙。
那是……衛武子。
在衛武子身邊，有兩個我格外熟悉的人。
一人是公子禦寇，一人是衛庶人。
公子禦寇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同樣無邊恐怖。
他找回自己的地靈珠了？
轟隆隆！
聖武再次發力，兩片域外之地陡然加速，朝着現世撞了過來。
天穹中，那些不可名狀的存在對聖武的打擊愈發恐怖。
我感覺自己像是要被撕裂一樣，接連咳血，進入一種從未有過的虛弱中。
咚！
終於，兩片域外之地衝撞現世。
天穹之上，那裏浮現出兩片域外之地的中的情境，宛若海市蜃樓。
天王的目光在這一刻明滅不定的起來，他凝視此方天地，忽的開口：「聖武，你逝去了嗎？可我還在，沒有你，這個時代會很寂寞。」
「你不會寂寞的，我的子嗣還在。」
聖武開口回應。
天王正待要說什麼，衛武子忽的將手中天闋拋向上空。
天闋橫空，裏面有一條龍形生靈浮現遊動，散發出洶湧龍威，直接針對天王。
「哈哈哈哈，你倒是不必如此着急，我很有耐心。
不過，有人似乎沒耐心了，看來你們有的忙了。」
天王大笑，目光投向血色大幕，遙遙與初代擺渡人對視一眼，隨後他的偉岸身影漸漸消失，只餘下聲音在此方天地中繚繞徘徊：「曾經強大無比的衛氏一族，終究日薄西山了嗎？
猶記得，當年父子十人，鎮守萬族，遊刃有餘。
而今不過一地出了問題，舉族出動仍顯得捉襟見肘。
聖武啊，當年的你，可曾預料到今天？
你們，戰鬥了太久，太久……
你們，累了，早已筋疲力盡。
你的子嗣，你的血脈傳承，因為當年你的一個決定，他們流血流了幾千年，你可曾後悔？
有時，我是羨慕你的，甚至是幾度，因為你有一群最優秀的子嗣。假若我有這樣的孩子，上窮碧落下黃泉，哪怕葬掉整個世界，也要為他們撐起一片安全成長的天，而不是為了我的愚蠢，前赴後繼的去送死，去堅持沒有必要的堅持。
有時，我也是鄙夷你的，你讓如此優秀的至高血，為卑賤之民足足流了數千年。
老龍已逝，幼龍鱗爪飛揚卻還未長成，青黃不接下，誰能逆流而上？這世道的洪流，你們擋不住了。」
他的聲音一點點的消失。
公子禦寇轉身，他像是畫中人，又像是天穹中的一道投影，負手而立，在默默與聖武對視。
許久，他終於開口。
「父親，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他神情很平靜，沒有提及「大兄」時的感性與溫柔，也沒有那份孺慕之情。
父子二人在這種情況下相見，彼此間卻沒有什麼情感流淌。
聖武不語，只是靜默的看着他。
父子二人靜默的對視着。
俄頃，公子禦寇垂首，輕笑道：「我……終究屬於舊時代嗎？不過，你說服我了，新時代，應該屬於大兄的孩子，在他長成之前，沒人可以傷害到他。」
言罷，他轉過身，沖着衛武子聳了聳肩，笑道：「看來，我不能在這裏陪你了，這個東西，你還是暫時留在身邊吧，雖然他不成氣候了，但……我不希望他出去胡說八道，這個人沒救了，我給他做了這麼長的思想工作，還是冥頑不靈，他就是個巨大的污染源，一坨臭狗屎，別讓他出去污染那個孩子，那是個好孩子。」
他指了指衛武子身邊的衛庶人。
衛老六翻了個白眼，一聲不吭，扭過頭的瞬間，嘴唇蠕動，似在低聲咒罵。
衛武子背對着他，靜默片刻，頷首：「新時代屬於新時代的人，衛氏一族的子嗣重新擇定命運，這很好。」
公子禦寇不再多言，他一步踏出，離開那片「海市蜃樓」，下一刻，人已經浮現在現世。
他掃了遍地的狼藉一眼，垂首，忽然看向聖武，道：「父親，我需要幾十秒的時候，想和那個孩子說幾句話，你……還能堅持嗎？」
聖武一愣，詫異的看了公子禦寇一眼，仿似頭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小兒子，隨後，他微微頷首。
「三十息。」
聖武給出了答案，這是他開口和公子禦寇說的第一句話。
「足夠了。」
公子禦寇轉過身來，剎那間，臉上的笑容變得格外燦爛，沖着我招手：「還愣著幹什麼呢？才多長時間不見，連老祖都不認識了？過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