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天亡雅度

「黑天！」身邊有人叫。

黑天看過去，幾個滿身是血的雅度人來到他身邊。

「都是因為你！你不讓我們來到海邊，什麼事都不會有，呆在城裡更安全！你的兒子惹怒仙人，變出這些毀滅我們的鐵杵！我們的親人被殺了，我們為他們報仇，殺死了兇手，而兇手的親人又找我們報仇。反反覆復，雅度族的人都瘋了，就要滅亡了！都是你造成的！」族人指責黑天，「你要為此會出代價！到今天我們才明白，敵人說的都是對的——你是一切災禍的根源！」

黑天呆了一會兒，露出微笑，「說得沒錯，一切都是因為我。既然雅度族要以此方式消亡，那就來吧！」他手握鐵杵，迎向族人。

「遮羅！遮羅！快起來！」外面有人喊。

王育回答：「我根本沒睡，不用起來。」他出去問，「出事了？」

「出大事啦！雅度人打起來了！」

「跟誰？」

「跟自己！雅度人在自相殘殺！」

王育一點不意外，調侃道：「我們去看熱鬧？」

獵人一直搖頭，「哪敢啊！被誤傷到，死得多冤。大家都到山坡上去了，那裡看得遠，你去不去？」

王育遠望，村民都在往山坡上跑。

他登上坡頂，眺望遠處，漆黑的海岸線盡頭有大片亮光，那邊就是雅度人的營地。光很亮，似乎營地著了火，但想看到雅度人相互撕殺的情景，根本看不清。

「怎麼會這樣？他們怎麼打起來的？」

「誰知道呢？雅度人橫行霸道慣了，內訌一點兒不奇怪。」

「你們怎麼知道雅度人內訌了？這裡什麼都看不到啊！」

「逃過來的雅度族奴僕說的。他們說雅度人都瘋了，在營里見人就殺，連黑天都拿起鐵杵砸碎了許多雅度人的腦袋。哎，我看雅度族完了！命運無常啊，那麼強大的族群，說完就完。」

「雅度族不會亡的，只要黑天還在。」

村民們議論紛紛，有人問王育的看法，因為村裡數他最見多識廣。

王育面帶微笑，「不是都說眾友仙人詛咒雅度族滅亡了嗎？那麼詛咒一定會實現。也就是說，黑天一定會死。黑天只是個凡人，就算這次不死，以後也會老死，雅度族的王朝也是如此。黑暗時代已經降臨了，創造過無數神話故事的雅度族和黑天必須消亡，就像羅剎、阿修羅之類的種族，屬於神話的，歸於神話，因為神話時代已經結束了。」

「黑暗時代？我聽婆羅門念叨過，聽起來很可怕。婆羅門說黑暗時代是正法喪失，混亂不堪的時期，是世界末日的前奏。」村民忐忑不安。

「可怕什麼啊？婆羅門嚇你們的，為了讓你們多送祭品拜神，多給他布施。」王育笑道，「黑暗時代不會比現在變化更多，你們今天怎麼生活，明天還怎麼生活。」

村民們不相信。

王育笑他們，「那好吧！明天我第一個出去打獵，就到雅度人營地那邊去。黑暗時代的第一頭獵物是我的。」

「那邊還是別去了，遮羅。」村民們勸，「要是雅度人還在打，你會倒霉的。」

「你們怕，就別去了。等著我打頭鹿回來。」王育誇口道。

在村民們的議論和不安中，這夜很快過去了。天就要放亮，王育回到住處，作好出發準備。他取來那柄因無法拉開而被村民嘲笑的弓，又將新做好的鐵箭裝進箭壺。

天邊泛起魚肚白，王育背上武器出發。

蒙蒙天光照亮海岸，喧囂的雅度營地在天亮前反而變得安靜，雅度人都倒在地上，如果不是流出的血水，還以為他們跟往常一樣，只是喝醉，倒在地上鼾睡。海浪拍打岸邊的嘩嘩聲，在死寂中清晰可聞。

遠處一位修行者急匆匆趕來，聽說多門城出現凶兆，大力羅摩預感黑天有麻煩了，因而趕回來照應。可還是晚回了一步，他看到的只剩雅度人的屍體。

「黑天——」大力羅摩在營地中喊。

沒有人回應他。

他找到黑天的帳篷，裡邊沒有人，大力羅摩更加失落。忽然，他聽到帳篷內有很細小的動靜，聲音來自箱子里，他立即把箱蓋掀開。

一個女人尖叫，真光躲在箱子中，箱蓋被揭，她嚇得不輕。見是大力羅摩，稍安了心，但強忍的恐懼又一下子爆發出來，她拉住大力羅摩的衣角哭訴，「太可怕了！他們在屠殺，就像他們屠殺敵人那樣屠殺自己！羅摩殿下！你要救救我們啊！」

「外面只剩死人了，對你已經沒有危險。黑天在哪裡？」大力羅摩問。

「我不知道！內鬥一開始，我就躲在這裡！」真光驚慌回答。

從這個受驚嚇的女人口中問不出什麼了，大力羅摩離開了她。

他在營內尋找，他不相信黑天在屍體中，無數次危機，黑天都安然無恙，這次也應如此。但這裡只有屍體可看，大力羅摩看到了許多熟悉的人，那些所向披靡的大武士，他們都倒在了地上，被曾經的戰友所殺。

「誰都不能滅亡雅度族，除了雅度人自己。」大力羅摩喃喃道，「黑天，你在哪裡？你死了嗎？」

晨光變得更亮，地面上的一切看得更加清楚，一片孔雀翎躺在沙地上，反射綠芒。大力羅摩拾起它，捧在手心，他認出這是黑天常戴的頭飾。小時候的種種情景浮現腦海，那時候，他們兄弟一個種著田，一個放著牛，在田間奔跑，在河邊嬉戲，森林裡的鹿和兔子，水中的天鵝和魚，都聚在他們身旁。恬靜的時光匆匆易逝，再也回不了頭。

看著掌中沾滿血污的孔雀翎，大力羅摩流下淚水。「坎哈……坎哈啊！」他悲傷哭泣。

海浪一下一下翻滾上岸，在沙灘上翻起白沫，大力羅摩逆著海浪，迎入大海。

傳說里，大力羅摩死後，化為白蛇游向深海。從此有關他的形象就與蛇聯繫在了一起。有神話學者追根溯源，大力羅摩早期名為那伽商迦爾扇，那伽本就有蛇的意思，蛇的形象由來以久。他以犁頭杵為武器，說明他其實是與農業有關的神祇；他皮膚白，迥異於黑天與雅度族的黑膚，很可能來自外族。原與被馬圖拉和雅度人崇拜的牧神黑天無並關係，由於外族入侵，為體現民族融合，被硬湊成一對兄弟。

黑□□走在森林中，黃色衣袍血跡斑斑，他沒有目的地，走到一棵樹前停下了。倚著樹，坐下疲憊的身體。

都結束了，雅度人的時代到此終結，他們滅亡在二分時代最後一天。太陽馬上就要升起，只不過森林枝葉茂密，陽光沒那麼快照射進來。黑天微微露出笑意，自己以後何去何從？那不是自己該想的，就像少年時，在山間放牛，從沒想過將來會怎麼樣。做好當前，不問結果。

與此同時，獵人來到森林外。

王育解開纏繞弓身的帶子，神弓薩倫伽的真身顯露，銀河般的弓身美得無可挑剔。但下一刻，太陽升起，陽光普照大地，弓身上的群星瞬間黯淡，就如天上的群星懼怕太陽。它的光輝消失了，成了把平凡無奇的普通武器。

「黑暗時代的太陽，威力真巨大啊！」王育笑道。

他彷彿看到有鹿影閃過，追入了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