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怨消恨解

王育如同熟練的獵手，在森林中奔跑，這一帶的林子他都熟悉無比，以前打獵早就摸清了這裡的一草一木，無論怎麼轉，都不會迷路。他的目標很明確。

透過樹枝間隙，他看到了個黃色影子，立即取出支箭，這支箭的箭頭由魚腹鐵打造，它本是那柄被詛咒用來滅亡雅度族的鐵杵的一部分，只要是雅度人，在它面前決無抵抗之力。薩倫伽被輕而易舉地拉開，以前多少勇士拼盡全力，它都不動分毫。王育沒有片刻猶豫，看準目標，鬆手放箭。

在箭放出的一剎那，他腦中出現無數畫面。從他自泉水鑽出，到牛增山下遇上騎牛的少女，再到迦屍國的碼頭碰上女扮男裝的武士……他所遇上的每個人、每件事從腦中閃過。據說人在臨死前會回顧自己的一生，可現在不應該啊，要死的並不是自己，哪怕自己的前世死亡時，也沒這般回憶過。

難道這一箭射出，自己才算正真與過去結束了嗎？王育這樣猜測，從此以後，自己再不是穿越者，而是真正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箭穿過樹枝，對面發出輕微慘哼，有目標被射中了，但聽聲音，決不是動物。

王育撥開樹枝，他射中了個人。

黑天腳部中箭，靠著樹桿□□，他看向過來的人，苦笑道：「看你打扮是個獵人，是路過打獵的？真了不起，知道自己射中了什麼嗎？多少魔王和人類國王用性命為代價都辦不到的事，被你辦到了。」

沒射中要害，王育很失望，但更讓他意外的是，黑天沒有認出他是誰。不過也不奇怪，自己現在外形大變，認出來才不正常。他來到黑天身旁，裝作不認識，「我並不知道你是誰，你似乎是個大人物？」

黑天反而驚訝，對他冷笑道：「如果有誰誤傷到別人，一定會非常震驚，可你表現平穩，只能說明你是故意的。你的目標就是我。你不是獵人，你是誰？」

「我是誰？」王育反問自己，「你問的哪個我？黑天，我是崩德羅迦。」

黑天神情滯住，看著他，陷入了沉默。

王育繼續說：「我應該感謝你，如果你沒讓我飲那滴甘露，我根本沒有重生機會。儘管代價慘重，可我終究獲得了新生，我想自己以後還會不斷生死循環下去，就像毗濕奴那樣，借別人的身體重生。只是不可能持續太久吧？我飲的甘露太少，也許轉生幾次，記憶就會喪失，自我意識會消散，忘記了我是誰。」

「那就真是我命該絕了，我欠你前世一條命，得還你。」黑天想笑，卻痛苦地皺緊了眉，他捂住受傷的腳，箭傷處已經血肉烏黑，「箭上有毒。」

「我沒淬毒，是鐵匠做的手腳？」王育感到驚訝。

「這支箭是用什麼做的？」

「魚肚子里的鐵片，應該是眾友仙人那柄鐵杵的一部分。」

「那就對了，只有它才殺得了我，因為我是雅度人。」黑天靠著大樹發笑，「進入黑暗時代，所有法力、神力都會消失，所以我拼了一把，結果還是躲不過詛咒。雅度人已經變得傲慢、墮落，他們走到如今地步，是咎由自取，我沒有任何怨恨。崩德羅迦，我跟你的恩怨也到此為止了。」

王育冷淡地回答：「其實我現在對你並沒有恨意。你害死了我的朋友和我所愛的人，但我對你真的生不起恨，大概因為轉世重生過一次，我與以前的自己始終有些區別了吧？殺你並不是因為仇恨，而是你該死。」

「哈哈，崩德羅迦，在這點上，你已經很像神了。」黑天笑著說，「控制憤怒很難，控制仇恨則更難。控制仇恨並不是忘記仇恨，原諒仇人，而是保持理智，用智慧主持正義。崩德羅迦，有件事我要託付給你，儘管你是我的仇家，可你值得信賴，也有能力辦好。」

「說吧！只要別是託付你的一萬六千個老婆，還有基友誰誰誰，其它事只要我能做到，我會為你完成。」王育答應道。

黑天掛著微笑，「是一萬六千零八個老婆。的確跟她們有關，不過我自己都照顧不過來，就不用麻煩你了，看你現在的窮樣，養不起她們。多門城裡還有許多老弱婦孺，那地方將發生大災變，動物和大地早有警示，儘快把他們遷出多門島，島上不能再呆了。」

「這件事不用你說，我也會做的，因為我比你更清楚會發生的事。我知道後果，又在自己能力之內，而不去拯救無辜，那我跟屠夫沒有區別。」

「那樣就好，盡自己的能力，他們如果不聽，不用強求，那是他們的命。」黑天蓮花瓣般的眼睛漸漸睜不開了，「崩德羅迦，你的那些理念，其實我是贊同的。廢除種姓，普及教育，只是這個世界做不到，傳統觀念已經根深蒂固，誰要是挑戰舊制度，誰就是這個世界的敵人。潮流如此，逆之者亡，也許將來可以……」

「其實你做得到的。」趁他還聽得到，王育趕緊說，「你有權力，有雅度軍隊，人們稱你為神的化身，敬畏你、愛戴你，你的話就是正法！只要你說，廢除種姓，誰敢不聽？」

黑天笑他傻，「你忘了嗎？我是種姓制度的受益者。一個在外流浪的放牛娃，何德何能恢復地位，指揮雅度人呢？那些大武士憑什麼聽我的？因為我是雅度領袖富天的兒子。我最初靠的就是這個出身決定一切的制度呀！我怎麼能反對它？飲過甘露的你比我存在更長久，你就留在這片大地上，作個見證吧，哪怕將來因為歲月流轉，忘了自己是誰……而我，活這一生就夠了。」黑天靜靜合上了眼。

王育離開了森林，轉回到雅度人的營地。這時候，死寂的營內已經有活人晃動的身影，在混戰中逃走的人，和附近的膽大的居民，他們來到營地，四處尋找值錢東西。雅度人都死了，財物留在這兒，他們收穫頗豐。

「你們別忙著撿錢！」王育對他們喊，「我需要人幫忙，做得好，你們賺得更多。撿地上的小錢簡直浪費時間。」

一聽能賺更多錢，這些人都聚攏過來，他們把王育打量，不相信他說的話。「你看起來比我們還窮，能有更多錢？」

王育笑道：「我沒錢，可島上的人有的是錢。你們把船劃過去，將島上的雅度族老弱婦孺接上岸，他們為感謝你們，肯定會送上數不清的財寶。」

眾人心動，是這個理。但還是有人疑惑，「划船容易，可那些人憑什麼聽我們的？」

「就說是黑天說的，島快沉了，叫他們馬上走。」

其他人竊笑，「島快沉了？這種理由，虧你想得出來。」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冒充摩陀婆發令！」突然，一個憤怒的聲音吼道。

見來了個武士，其他人都被嚇住，不需要出聲，更不敢去划船了。

王育一眼認出是阿周那，於是說道：「黑天在森林裡，快去見最後一面吧！遲了，被野獸叼走，就什麼都沒啦！」他指出了個方向。

阿周那知道這幫傢伙不是好人，想冒黑天的名義圖謀什麼，但他更擔心黑天。來到這裡，他看到了雅度族的慘景，沒找到黑天使他焦慮，聽說黑天在森林裡，還是「最後一面」，他立即奔進樹林。

「你們還發愣？快划船啊！不想掙大錢了？」王育催促其他人。

為了雅度人金庫里的財寶，這些傢伙拼了。他們爭先恐後把岸邊的纜繩解開，賣力搖槳，一艘艘大船駛向多門島。

王育則站在岸上等待，他側目瞥了眼森林，裡面的情況更讓他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