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甘后咒黑天

俱盧國都象城此刻早已哭聲成片，每個人的哭聲雖小，匯在一起，象城的城牆都為之震動。傳來堅戰即將入城的消息，城內更是亂作一團，有人叫喊著要與般度族決戰至最後一人，而更多的人則懷疑自己的力量，王子和諸多大武士都死了，他們怎麼抵抗得了。更何況堅戰也是俱盧子孫，是國王的親戚，他們有什麼理由阻止他入城呢？

象城的城門為堅戰兄弟緩緩打開，堅戰乘著八匹純白駿馬拉動的金色戰車，進入他的故鄉——這座久違的城市。熟悉的街道，兩側圍滿熱情的人，他們的態度讓堅戰很滿意，沒有仇視的目光，沒有怨恨的語言，人們高呼「堅戰王萬歲」，拋灑鮮花與香水。尤其是婆羅門，他們對自己向來友善，更是由衷地朝他表示歡迎。他們高呼，這是正義的勝利，是正法的勝利。

「堅戰！你還有臉來嗎？」這時，一個婆羅門鑽出人群，他的憤怒使他特別突出，「你都幹了些什麼？你殺死了祖父、老師和兄弟，一個殘殺自己親族的人，居然當起國王了！如果殺死親人能稱為符合正法，那麼每個人是不是都可以找點理由就殺害血親了呢？親人殺害親人，這不是正法的勝利，恰恰相反，正法由此毀滅。以後世上再無正法了！都是你帶的頭！堅戰，都是你的責任！」

婆羅門指住堅戰怒罵，堅戰非常生氣，但不用等他反駁，其他婆羅門紛紛提出抗議。

「難敵做了很多錯事，堅戰王仁至義盡才發動戰爭，你怎麼能反說堅戰王有錯？」

「堅戰王從小遵守正法，尊重婆羅門，他是難得一見的好國王，將來必成聖君！」

「你們昧著良心說話都會下地獄的！」指責堅戰的婆羅門斥責眾人，「你們誇讚堅戰，無非是貪圖他的施捨。向勝利者搖尾乞憐，什麼時候成了婆羅門的傳統？真的沒有正法了，世界完蛋了！」

「閉嘴！你是個瘋子！」婆羅門對他吼叫。

「他不是瘋子，我看他是羅剎變的，混在我們之中散布謠言！」

「打死他！打死這個羅剎！」

婆羅門憤怒地把這個異議者圍住，用手杖、拳頭和腳，猛擊他身體各部位。沒多久，這個發出怒言的人再也不能言語，倒在了一灘血泊中。

堅戰的戰車從屍體旁駛過，人們為他歡呼。

王宮門前，國王、王后，以及所有王公貴族都已站好，迎接勝利者到來。

堅戰和兄弟們看到了許久不見的母親貢蒂，她與他們的叔父維杜羅站在一起，堅戰帶領弟弟，首先向她問候行禮。然後他們向伯父——國王持國問候。

瞎眼的持國與同樣眼睛不方便的妻子甘陀利相互攙扶著，聽到問候聲音，持國兩眼翻白，氣得發須顫抖；王后甘陀利哭泣不止，蒙眼的布條已經濕透。他們的兒子死於這些人之手，卻要他們歡迎其進宮，不僅是奇恥大辱，更是刺骨掏心之痛。侍從們勸他倆忍耐，不管怎樣，堅戰兄弟是他們的侄兒，兒子們都死了，以後就靠侄子養活他們了。

老國王和老王后流著淚給堅戰祝福，完成了歡迎儀式，堅戰踏著鮮花鋪成的道路，走進大殿。金色王座擺在台階上，彷彿萬年不動，堅戰內心澎湃，終於掃清所有障礙，一直想坐上此位的願望今日總算得以實現，他一步步登上台階，坐上金座。

「堅戰王萬歲！」台階下的眾人立刻高呼。堅戰面露微笑，很是滿意。

「國王，我有個請求。」台階下，有人沒有歡呼，反而提出要求。

堅戰止住眾人呼喊，提出要求的是難敵的母親甘陀利。他笑道：「請說吧，甘陀利伯母。你有什麼要求？只要我能做到，都會滿足你。」

甘陀利說道：「我的兒子和哥哥現在仍曝屍在曠野上，還有許多婦女的丈夫、兒子曝屍在曠野上，請允許婦女們前往戰場，為親人收屍。」

「這是合理的請求。」堅戰答應，他把目光投向黑天，「婆蘇提婆，麻煩請你帶領婦女們前往俱盧之野吧！」

黑天沒有拒絕，「那我就走這一趟，順便將水沒城的女眷接來象城。」

新王堅戰發出命令，俱盧的婦女們全走出了屋子，她們穿白衣，如白色的潮水湧向俱盧之野。曾被人填滿的荒野又一次被人填滿，之前是男人，現在是女人。

女人們在蒼蠅飛舞的屍體間穿行，她們挨著屍體查看，辨認是不是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日光下，屍體已經腐爛，許多都難以分辨面容，她們便在爬滿蛆蟲的軀體上翻找可以辨識身份的物品。一些屍體因為翻轉多次，自行碎掉了，但更多屍體本身就殘缺不全，女人們找著了軀幹，又忙著尋找手臂和大腿。許多貴婦，為了爭搶一隻戴著金手臂的殘臂，像市井潑婦般對罵扭打，都說這隻手臂是自己丈夫的。

「黑天啊，你眼睛看得見，好好看著這些醜態吧！」甘陀利邊走邊說，「看看這些婦女，是什麼使她們遭遇不幸；還要看看這些死去的人，是什麼使他們躺倒在地，拋棄了妻子。」

黑天陪在她身邊，禮貌說道：「王后，我已經派人去找尋你兒子們的屍體了，你不必自己費心，就在這兒等消息吧！」

提起兒子，讓甘陀利鼻子發酸，「我那一百個兒子，他們是怎麼死掉的？黑天啊！你讓我失去了他們，讓這些女人失去了依靠。」

「怎麼能怪婆蘇提婆？」薩諦奇以斥責的口吻說，「婆蘇提婆已盡最大努力乞求和平，是你的兒子堅持選擇戰爭。」

黑天制止薩諦奇，「不要對王后無禮。兒子在母親心中都是完美無瑕的。」

「黑天，我並非偏心，我這麼說有理有據。」甘陀利說道，「你擁有毗濕奴的神力，只要你拿起妙見飛輪，馬上就能阻止戰爭，可你不這麼做，寧願看著千萬人在眼前死亡。你的心多麼冷酷啊！有能力而不去做，讓一切演變成最悲慘的結局，難道不是你的責任？我的眼睛看不見，可我看得見人心。黑天，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你製造了這場悲劇，你是這場戰爭的罪魁！黑天，我要詛咒你！」

周圍的人全都震驚。

甘陀利撫摸罩住眼睛的布，「得知自己要嫁給瞎子，新婚那天我就蒙住了雙眼，我的丈夫生活在黑暗中，我也不願多享一分光明，這是我人生的苦行。我就用這數十年的苦行功力詛咒你！你使俱盧族毀滅，你的雅度族也將不可倖免！你使我的王朝滅亡，你也將看著雅度人的王朝滅亡！」

「惡毒的老太婆！」薩諦奇怒吼，就要拔刀。黑天按住他的手，薩諦奇更怒道：「她不僅詛咒了您，還詛咒了我們全族！」

黑天說道：「由她吧！世上沒有不亡的王朝，雅度王朝由我親手締造，再由我見證它的滅亡，豈不是完美的事？當那天到來時，薩諦奇，你也該坦然面對。」

他又對甘陀利說：「就這樣吧，王后。我接受你的詛咒。這確實是我應負的責任，人們稱我為神，那我就該承受一切。願你有福。」黑天向王后合十致敬。

甘陀利默默流淚，那塊遮眼布在兒子死後就從未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