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冷水關失而復得
因為大雨，雙方几乎同時鳴金收兵，歷經一次生死的將士，都在傾盆大雨中先後退回城裏。
這場足足下了幾個多時辰的大雨，對天朝的將士們來說，是一場救命雨，也是一場守關順利的讚歌。只是那些戰死在關外的將士，只能一夜露屍原野。
大哥楊琴收拾好一身躺下時，朱發前來告知，說今日一戰，冷水關死了近一千將士，受傷的將士有三百多人。雲少光的傷勢很重，手掌被方天戟刺穿，腿上也被刺傷，他一直忍着瞞着，明日要是有戰，他肯定上不了陣。又告知說，這裏已經沒有足夠的刀創葯，雲少光已經派人去黑水城取葯。
楊琴聽了驚道：「朱大哥，雲少將軍傷得這麼重，我看他和那個什麼駙馬拼殺時，他並沒有輸。我這裏還有葯，我自己留下一包，你給他送去吧。」
朱發驚訝地說道：「你一直帶着葯，難不成你本來就是來這裏投軍的？」
楊琴忙道：「不是，我本來是走親戚的。現在秋天，聽說遼東秋天早晚偏冷，我也怕在路上有這個病那個傷的，所以先買好了傷寒葯和刀創葯備用。」
朱發接過道：「你這葯是雪中送炭。剛才王將軍還有大夫說，雲少將軍傷口重，若今晚用藥不夠，可能會引起發燒。周青，太感謝你了。我這就帶去。」
楊琴忙道：「你告訴他，不用謝我，雲大人是個好官，雲少將軍的哥哥已經為國捐軀，他現在是雲大人唯一的兒子，又是冷水關守將，冷水關不能沒有他。」
朱發點頭道：「你說得是，周青，沒有想到你小小年紀，武藝好還這麼仗義忠義。好好歇息吧。」
看着朱發離開，楊琴將帶來的披風蓋上躺下，身邊的幾個將士，早已經發除了呼嚕聲。
當日在皇宮，哪怕是蟋蟀蟲子的細微叫聲，楊琴也睡不着。可是昨日起在軍營，身邊躺着好些大男人，呼嚕聲加汗臭，楊琴卻可以一睡到天明，夢都沒有做一個。
天亮時，楊琴被一旁的朱發喚醒，說快些起來洗漱，一會兒王將軍親自帶着眾人去關外掩埋死人。
楊琴不由問起雲少光的傷勢，朱發嘆道：「昨夜少將軍發燒了，一夜沒有睡好。剛才我陪少將軍去看他，他的手掌腫了，嘴唇乾裂。大夫看過，說不但要敷藥，還有服用草藥消毒。不過你放心，去黑水城的人應當很快可以趕回來。」
楊琴道：「雲少將軍傷成這樣，若是一會敵人再來攻城，該怎麼辦？我看那個渤遼駙馬和高麗大將好厲害，我們不是他們兩個的對手。」
朱發點頭道：「確實是這樣，昨日我們四個圍着那個高麗大將拼殺，也無法勝他。若不是那場大雨，冷水關就危急了。不過一個時辰里他們應當不會攻城，外面的死人還要處理呢，至少兩三千。」
再次搬運死人，楊琴似乎已經麻木，不過只一會兒，王將軍走過來道：「周青，搬人是力氣活，你太瘦了，你隨他們去那邊挖坑吧！那邊輕鬆些。」
楊琴聽了，很感激地致謝道：「多謝王將軍，我這就過去。」
死人實在太多，但是昂楊琴很不解的是，兩軍交戰時，雙方都恨不得見對法殺死。現在搬運死人時，沒有爭執，也好像沒有敵我，找到自己一方的將士，都默默地抬上返回自己那邊。
楊琴有時很感嘆，為什麼要有戰事，用這麼多死人來佔一塊土地，到底值得么？
巳時三刻，原野場地上的死人終於全部清理好。那場大雨，已經把那些血水融進了土地。若不是親身這場大戰的人，可能沒有人會相信，不到一月來的幾場大戰，這裏已經死了好幾萬人，而且多是年輕的生命。
快近午飯時，又是一場大雨。從黑水城傳來消息，說朝廷大軍已經快到黑水城，心焦萬分的冷水關將士聽了十分興奮，因為知道，接到這消息時，朝廷的援軍肯定已經到了黑水城。
中飯時，雨並沒有停下，只不過變成了濛濛細雨。
正在這時，只聽關外幾聲炮響，伴隨無數吶喊聲。正在服藥的雲少光大驚，很快有將士前來稟報，說敵軍竟然現在這個時辰攻城。
雲少光雖然時刻警惕，但是眼下負傷不輕，無法上馬，一面讓人王黑水城送信求援，自己當即叫人扶著登城門樓指揮軍民守城，王將軍則著眾多將士百姓守住城門。
冷水關雖然易守難攻，但是攻城的人實在多，打退一批又上來一批。加上風向不利我方，無法用火防守，不到半個時辰，城牆上倒下好多傷亡的將士。
敵方的火箭如飛蝗一樣射向城樓，儘管眾多人在城樓護著，現在城樓上已經着火，濃煙四散，很多將士只能用濕巾矇著嘴巴鼻子防守。
一個時辰后，敵軍更加猛攻而且開始雲梯登城，守城將士雖然勇猛，但是因為傷者太多，城牆上的防守用物也都已經用完，形勢十分危急，雲少光一面讓人將傷者抬下撤退，一面讓人傳話王將軍勢必守住城門。
可是雲少光的話剛傳下，幾個受傷的士卒急急跑過來道：「少將軍，我們人太少，我們先退吧！」
雲少光無奈地扶著長槍站起道：「你們走，我留下，快！」
那幾個將士聽了雲少光的話，忙去傳話，很快有兩個士卒上來扶著雲少光下城樓，可是雲少光見從雲梯湧上的敵將越來越多，早已經抱着必死決心，掙扎著大吼道：「你們快走！別管我！」
那兩個士卒哪裏忍心丟下受傷的雲少光，架上他下去。
城門已經搖動，守在城門外的王將軍見雲少光被架著下來，忙道：「少將軍快走，我留下！」
突然大禍焚燒的城樓轟隆一聲倒下，城門口頓時一片大火，城牆上不少敵兵已經下來，被架著走的雲少光知道，冷水關很快會落入敵手，於是用力推開兩人道：「你們快扶其他受傷兄弟離開，快！」
又是一陣巨響，千斤重的城門倒下，無數敵軍吶喊著進關，飛身上馬的王將軍對一旁的楊琴和幾個將士大喊道：「你們快帶少將軍走！快！」
楊琴的話才落，已經衝進幾個騎馬的敵將，一時城門口刀兵相接的聲音和喊殺生響起，混戰中的楊琴見四五個敵兵圍着受傷的雲少光，忙策馬過去解救。
為了讓關內眾多受傷的將士撤離，王將軍領着幾百騎馬將士一直在城門附近攔截，敵軍倒下無數，王將軍及手下將士也越來越少，楊琴的戰馬也受傷倒下，只好一手扶著再次受傷的雲少光且戰且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越下越大，受傷體力不支的楊琴和雲少光，雖然退到了南街口，幾次倒下，又幾次爬起。
雲少光沒有想到看似瘦弱的楊琴能這樣忠義勇敢，不由喊道：「周青，你還年輕，你快走！一會兒那些敵軍到了這裏，我們誰也走不了。」
楊琴突然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突然丟下手裏長矛，背起雲少光蹣跚著往南撤離。
稀稀落落的殘兵和受傷的將士在後面護著，很快有幾人一身是血跑來喊道：「快走！渤遼人過來了！」
雲少光急對楊琴道：「周青，快放下我，我留下！」
很快跑來的幾人中的一個近前，見瘦弱的楊琴背着雲少光，忙道：「周青，讓我來！」
楊琴回頭一看，見竟然是朱發，還來不及回答，朱發已經搶背過雲少光，雲少光見不遠處已經有渤遼將士騎馬追來，忙道：「我已經不行了，你們走，我留下攔住他們！」
楊拔出佩劍喊道：「雲少將軍，記住，為了雲家，你不能死！忠義之家決不能絕後！朱大哥，你們快走，我來擋住他們！」
楊琴說完，當即拔劍迎了上去，兩個年輕將士見楊琴如此，也大喊著迎向追來的敵將。
俗話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楊琴和兩個青年將士拚命揮劍上前，兩個騎馬追來的敵將不由一愣。楊琴也很快明白，對方在馬上又是長兵器，有絕對優勢，突然見地上有一把長矛，當家撿起，抬頭再看時，那兩個敵將已經衝過來，忙舉去長矛擋住。
所幸這次追來的人並不多，兩騎後面只有四個跑來的人。
楊琴三人對着兩騎六人拼殺，正在危急之際，只見一個敵將啊呀一聲落馬，不知從哪裏飛來一支箭，正中他的脖子。
楊琴當即撿起他的長槍，翻身上馬，用槍擋住另外那個敵騎，並沒有幾個回合，終於把他刺倒地上。
一起留下的將士現在只剩下一個，楊琴忙道：「快上馬，我們現在走！」
眼見追向這邊的敵軍越來越多，楊琴和剩下那個將士知道已力再擋，只能往南而退。
正在這時，只見南邊大道上不少輕騎飛奔而來，領頭的是一個青年將領，手握長刀，後面將士手舞一面大旗，上面是一個大大的「蕭」字，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馬真往這邊飛奔而來，有人大喊道：「我們的援軍到了，打回去！」
楊琴和那個將士還沒有回神，那個領頭的青年將領已經近前大喊道：「我乃朝廷征北先鋒蕭子龍，前來救援，你們先退下！」
後面無數將士齊聲吶喊奔來，楊琴和那個將士原本已經精疲力竭，但是見到自己援軍終於來了，忍不住淚水盈眶，當即退在一邊，單間轉瞬見幾千人馬過去，很快調轉馬頭沖回城裏。
不大的小城，頓時濃煙滾滾，喊殺聲不斷。蒙蒙的細雨中，瀰漫着濃濃的血腥味。
夜幕降臨時，冷水關終於被蕭子龍帶來的三萬多朝廷援軍奪回。但是天朝將士百姓傷亡近六千人。不大的冷水關里，到處都是戰死的雙方將士。
其實慘烈的戰事不單這裏，黑水城的東郊也一樣。渤遼和高麗聯軍五萬多人圍攻黑水城，守城的將士傷亡一萬多人，正在危急時，幸好朝廷援軍已到，曹國公和李凌霄夫妻親自臨陣，才將那些侵犯者趕回在東郊二十裏外。
次日早上，蕭子龍親自來到冷水關北門城下，看着手下將士清理死傷人馬。參與其中的楊琴此時才知道，王將軍及一起從平城來的二十多個將士，只有自己和朱發還活着，其他都已經戰死。
王將軍死得十分慘烈，腦袋被砍爛，腦漿流出，還斷了一個胳膊。蕭子龍讓人找來一個棺木，用自己的披風蓋住王將軍的屍體，讓人抬到街洗的山崗安葬，其他將士實在太多，只能挖幾個大坑一起安葬。
從來沒有想過戰場上會這麼慘烈，楊琴坐在山崗上，看着一具具年輕甚至肢體不全的屍體拋到大坑中，沒有眼淚，也似乎沒有悲切。
記得前天隨周本郎和朱發進黑水城時，周本郎還說，等過幾天空閑時，要和自己結拜為兄弟。可是不到一天，十九歲還沒有成親的他已經葬在了黑水城的郊外山崗。
王將軍非親非故，對陌生的自己雖然只有三言兩語，但是他對晚輩關愛，對朝廷的忠義，讓人不能不生敬意。聽朱發說，他並沒有兒子，只有三個女兒，都還沒有滿十五歲。
原來邊關每一次戰事，會有這麼多人失去親人。父母失去兒子，未成年的孩子失去父親。這些葬身他鄉的將士，現在他們的家人可能正在思念。
接下三天，不知道對方在休整還是另有所圖，冷水關並沒有戰事。北城門已經修好，城樓上損壞的地方還在修葺。但是蕭子龍囑咐所有將士，一刻也不能放鬆警戒，讓一半將士城樓上防守，一半將士備好守城器具，幫着修繕房宅商鋪。
初來這裏，守將雲少光現在黑水城養傷，原來這裏的副將主事多已經陣亡，蕭子龍對這裏且並不熟悉，況且無論從京城來的將士們還是這裏幾經交戰倖存的將士，都需要休整，所以眼下只能先防守備戰。
八月二十一日起，蒙蒙的細雨一直不停，接連四五天，也沒有戰事。
八月二十六日黃昏時，冷水關外的敵軍突然發起攻城。順着南下的北風，那些渤遼高麗聯軍，用了火攻。對方几聲炮響后，無數敵軍用火箭射向城樓上頓時城樓上如白晝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