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兒寡母

第二章 孤兒寡母

傍晚時分,窗外細雨已停歇,濕冷的氣息順着縫隙滲透進來,無處不在。屋內油燈光亮昏黃,微微晃動。

周聽雪趴在桌上已經睡着,望月起身找了件破布單蓋在他身上。

自從父母接連過世后,他們姐弟倆就相依為命。以前還略有點薄產,只可惜他們倆當時年紀都小,逐漸被心懷不軌的家丁捲走一空。現在只能四處找零工,過得是有一天沒一天的。

而讓她更愧疚的是,女孩子會的刺繡女紅什麼的,她都磕磕絆絆。唯獨只對瓷器得心應手。無論是泥塑燒制還是瓷畫勾勒,她有自信絕對不遜於任何老師傅。

周家以前也是小有名氣的制瓷世家,她從小接觸,父親又疼她,沒橫加阻攔。只是天有不測風雲,此間苦痛艱辛不堪回首。

望月嘆口氣,坐在桌旁思索接下來要如何謀生。

如今官府開通海岸,紫岳鎮也跟着越來越繁華。要賺口吃飯錢也不是很難,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弟弟除了一身力氣外也別無所長,而她只對瓷器有研究,偏生那些瓷器行嫌棄她是女兒身,總是只肯給她一些最簡單低級的活計。

這還算好的,有時候乾脆直接將她拒之門外。

這不今天又被辭退,理由無非就是姑娘家家拋頭露面不成體統。

人都快餓死了,體面有什麼用?

周望月想得有點來氣,心裏腹誹不斷時,一抬眼看見對面床榻上人影動彈。被他們救上來的男人撫著額頭坐起來,油燈光暈映在他臉龐上總算是有點暖色。他神情有些茫然,皺着眉問:「這是哪?我怎麼了?」

這時望月才看清對方披垂肩頭的長發微卷,清雋的面容上雙眸竟然是棕綠色,隱隱透著光。

周望月更加篤定他不是中原人,至少不是純粹的。

「這裏是悅來客棧,你掉河裏了,我們路過救了你。」她解釋道:「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是壞人。」

男人沉默片刻,說了聲:「多謝姑娘。」說完就想下床,結果腳一軟又跌坐回去。

周望月見狀連忙安撫:「小哥你先別急,大夫剛才給你瞧過,說你沒大礙但身體有點虛,這麼着,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然後喝了葯歇歇。」

她說着將桌上倒扣的破邊大瓷碗掀開,從中取出陶盤,放着四隻小籠饅頭。

「還有點溫乎,你先吃了吧。」

「這不用……」男人剛要拒絕,肚子卻不受控地咕嚕嚕叫起來。他臉一紅,窘迫不已。

周望月知道這很難為情,沒話找話:「我去跟掌柜的說一聲,看有點熱湯什麼的沒有。」說完她就轉身離開房間。

聽雪或許是太累了,趴在桌上仍睡得香甜。油燈光影昏冥,在這斗室之內倒也足夠。

對沈雲魄來說,飢腸轆轆之際有口黍米可吃就算不錯,更不用說小籠饅頭。他還有些昏昏然,努力回想了下之前情形,不由暗嘆自己真是走運遇上好人。

以他當時的狀態落水,稍有不慎就命喪黃泉。更不用說之後還替他延醫問葯。

救命之恩要報答,只是自己一無所有,除了感激之語又能說什麼呢?

沈雲魄苦笑。

片刻,客房門扉吱嘎一聲開了,周望月端著白瓷碗進來,抬頭一看沈雲魄正靠着床頭閉眼休息,異域風情的面容滿是疲倦憔悴。

她進來的動靜驚動了沈雲魄,後者睜眼看到望月後一拱手:「真的多謝姑娘搭救,只是沈某現在沒什麼錢……」

「哎,你說這幹嘛,要是指著救你換錢就不把你往客棧裏帶了。」周望月開起玩笑:「我看你從橋上掉下去,還以為是有什麼想不開要投河自盡呢!」

沈雲魄聞言嘴角勾起自嘲地弧度:「日子過不下去,遲早的事情。」

周望月一看這氣氛不對勁,連忙打岔:「對了,我叫周望月,那是我弟弟周聽雪,還不知道小哥你的名諱呢?」

「姓沈。」

「哦哦哦,沈公子。」望月頓了下,忍不住說出心中疑惑:「你不是中原人吧?」

「我母親是胡姬出身,我有一半西域血統。」

「那你母親一定很漂亮,看你就能看出來,你肯定像娘親。」

氣氛總算是輕鬆了些,望月偷偷舒口氣,只是這口氣還松完就見沈雲魄起身要下床。她連忙阻止:「你還沒好利落,得好好休息啊!」

「不行,我不回去,我娘會擔心的。」沈雲魄頓了下,臉頰微紅:「還請周姑娘同沈某同行,別無他意,只想報答救命之恩。」

周望月很想說不用,但心思一轉,又推醒自己弟弟,小聲商量:「沈公子要回去,他之前那狀態保不準歸家路上又暈在哪,要不咱們送他到家?正好早點走,房錢還能退點。」

周聽雪沒意見,俗話說送佛送到西,這人都已經救了,要是半途出點事還不夠糟蹋診費的呢。

沈雲魄自然不願意再勞煩這對姐弟,可救命之恩要報答,自己此時身上並無長物,唯有請兩位回家坐一坐聊表心意。

雖然所想不同,但目的地卻是相同。

三人也沒什麼東西可收拾,稍微打點了下就直接走人。幸好九曲巷離著這邊不是很遠,一盞茶的時間就走到巷內的一處四合院前。門戶長久沒修繕過,磚瓦間雜草叢生,比住大雜院的貧民也沒強到哪裏去。

雖說如此,里裏外外都打掃乾淨,看得出這戶人家尚有份心氣在,絕不肯得過且過。

小廝先迎了過來,看見沈雲魄眼淚都要淌出來。

「三公子你去哪啦?小的找了半天,聽說東環橋上有人跳河……公子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放心,我不會。」沈雲魄安慰。

這時,正屋的房門開了,從中走出來位身穿粗服布裙的婦人,她挽著深棕捲髮,綠眸含霧,面龐雖滄桑卻難掩年輕時餘韻猶存。

「魄兒啊,你去哪了?你嚇死娘了!你要是有什麼就是要娘的命了!」婦人拉住沈雲魄的手,已經老淚縱橫。

「娘,對不起,我這不好好的?」沈雲魄柔聲安慰。

只是那婦人跟小廝依然難以控制情緒,宣洩了好一陣才漸漸停歇。

周望月在旁邊看得有些咂舌,雖說兒子半天未歸是會擔心,但已經是成年人不至於這麼着急吧?總覺得透著點要生離死別的勁頭。

婦人胡亂地擦乾眼淚,目光落到瞭望月身上:「這位姑娘是?」

沈雲魄連忙將事情前因後果說明。沈氏聽后連說請人到屋裏坐坐,還吩咐小廝去沏茶待客。

望月本來想拒絕,徬晚雖然天還亮着,但過會兒恐怕就要黑了,今晚的住處還沒着落。

只是當她剛表露自己意思,沈氏就立馬說道:「那今晚就先住下吧,這裏沒什麼好招待的。但要是讓恩人就這麼走,實在不像話!等明天,我讓魄兒陪你們去找合適的工作。」

「這,這不合適吧?」

「沒啥不合適的,姑娘你難道是怕我們孤兒寡母的?」

「那怎麼能,大娘您一看就是熱心腸的。」望月並沒說假,她感覺得到對方是真心實意。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份上,再推辭就不近人情。望月跟聽雪也就只好留下來。反正他們也無家可回,除了彼此沒有會擔憂的家人。

只是這一進屋,她目光無意中一瞟,頓時眼前一亮。

這東西怎麼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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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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