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依稀記得昨夜渾渾噩噩，忽然驚醒，陶夭不知身在何處，只想著夜宴要開，急忙掀被起身。侍奉一旁的卷黛趕忙上前將人按住：「王君，您還病著，這是要做什麼！」
陶夭迷迷糊糊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王爺呢？不是還要見宗親嗎？」
卷黛指著殿外道：「這天都大亮了！昨夜您病得昏了過去，陛下特准您在宮中修養，這還在宮裡呢。」
陶夭向外看去，屏風豎豎，帷幔重重，仍擋不住日光明媚，這才恍然：「竟已是此時了……那昨夜夜宴……」
「王爺自個兒去的。」說到這裡，卷黛又有些不快，「王君，您也太不重視自己的身體了，既然不舒服，就該早些告知奴婢、傳太醫診治才對。您這大庭廣眾一病，整個宮裡都知道了。傳您身嬌體弱也就罷了，還連累王爺被說些不三不四的話。王爺好容易得了陛下賞識，能入大理寺監理，結果還未入朝，就風評有損……」
陶夭本就對朝堂之事一竅不通，被卷黛這麼一說嚇得不輕：「這從何說來？我生病關王爺什麼事呢？」
卷黛悄聲道：「或是說咱王爺命格不好，或是說咱王爺私德有悖，都是些下流話，難入貴人耳。那些風言風語不算，昨夜夜宴本是宴請宗親，您一病不起，只王爺一人應付，宗親們難免有些不滿。好在王爺不曾遷怒，還憐您，昨夜陪了您一整夜，今早要上朝才離開。王爺還特意囑咐我，今日他要去大理寺當差，只怕晚上才要回來，讓奴婢仔細侍奉您，否則還要罰奴婢呢。」
陶夭聽著愈加愧疚難過，李璧待自己這樣好，自己貪得無厭不說，還連累了他的名聲，這讓自己可如何是好……
勤政殿內，皇帝正同太子及近臣商議國事。
兵部尚書郝漢稟：「拉什國屢屢犯境劫掠夷族，夷族又劫掠漢民，漢民多次向遼東使尋求庇佑，遼東使雖派兵保護，可遼東漢民分散，遼東使也無能為力。此次犯境拉什國又劫掠百姓數名、牛羊百頭，既然不能將夷族趕走，遼東使奏請，是否可出兵攻打拉什國，只需佔下烏尼爾，攻破拉什國前哨，也好叫他心生畏懼。」
戶部尚書秦鐸道：「近年為平水患，朝廷花費甚重，拉什國雖有犯邊，不過是小打小鬧，只行劫掠之事，未曾占我城池。若要開戰，一來無甚證據，出師無名；二來，拉什國非一般小國，貿然開戰，只怕非一年半載能平。如今我朝國庫空虛，哪裡能支撐得起呢！」
「張大人，遼東乃夷族聚居之處，夷族驍勇，陛下收服此地頗為不易。拉什國屢屢搶掠夷族，所為難道是那些牛羊嗎？不過是為了加深夷族與我朝的嫌隙罷了！拉什搶夷族，夷族搶漢民，我朝總是不理、總是不理，那夷族如何能心服呢！」
「夷族自歸順我朝，多次要糧要錢，奏上說是被劫掠，實際情況如何……若國庫充盈，大人拓土開疆、收納四方，本官極力贊成，可本官剛剛在朝上才報，今年國庫稅銀較往年少了十之三五，若要開戰，糧草從何而來？」
「難道就縱容他犯我天威不成！」
皇帝將奏摺由春熙遞給太子：「太子以為如何？」
太子聞言接過摺子速覽一遍，沉吟片刻才道：「夷族雖遭劫掠，猜測乃拉什士兵所為，然一無俘虜二無證據，難以坐實其罪，更難以說明此事乃拉什國王授意所為。我若冒然行動，只怕落人口實，這是其一；兵者國之大事，大動干戈百姓不安，死傷戰士，有違仁德，且上兵伐謀，與拉什國之事仍有餘地，這是其二。如秦大人所說，我朝如今國庫不豐，難以支持兵事，這是其三。」太子略有停頓，偷偷打量皇帝臉色，見無異色才道，「故而兒臣認為，尚不需動兵。」
「那又當如何？」
「一則，補償被劫掠的夷族及漢族百姓；二則，加強巡衛；三則，不如將夷族南遷。」
郝漢當即道：「恕臣斗膽，夷民彪悍斗恨，頑固不化，若是南遷，只怕滋擾漢民！」
太子不再多言，只等皇帝定奪。
皇帝問秦鐸：「為平水患、修河堤，朕確實免了黃江兩岸六省農稅，只是這六省農稅占稅銀三成，但之前估算江南稅銀應增加四成，兩方向抵稅銀減少兩成，怎的今年稅銀少了如此許多？」
秦鐸道：「江南稅銀只增加了不到一成，它項雜稅也少於往年。陛下，如今咱們的錢是用處多、來處少，好在黃江已平，今年又是瑞雪，明年黃江兩岸應當有收穫才是。陛下，再緩三年五載，再提動兵之事吧！」
皇帝嘆息道：「即是如此，就暫不興兵。太子所說對策太過泛泛，且夷族南遷……青陽，你意如何？」
太子垂下頭。
未發一言的內閣大臣張青陽此時才上前來，緩緩道：「夷族歸順我朝不過十數載，野性未馴，貿然南遷只怕會有禍事。遼東之事，太子所薦皆是妙法，之事臣仍有些細碎想法：一，夷族與漢民尚不能相融，需循序漸進，不如將漢民遷至一處，重兵把守，許夷族往來通商；二，遼東使與夷族首領商談，許夷族自衛之能，斬殺來犯者賞，勾結拉什者罰；三，著力調查劫掠之事，弄清何人所為，再做打算。」
皇帝點了點頭：「准，就這麼辦。還有他事嗎？」
眾人沉默，只有張青陽抬眼瞧了下皇帝。
皇帝道：「都散了吧，青陽留下。對了，太子。」太子縮了一下，轉回身子。皇帝繼續道：「昨夜夜涼，不該叫太子妃抱皇孫出來。還有，你膝下單薄，勤勉好學是好事，也要顧及祖先。太子妃不喜歡，還有姬妾，不要老在書房待著。」
太子目不斜視，躬身請罪，皇帝這才准他離去。
殿中大臣只留下張青陽，皇帝大袖一揮，召張青陽入座，小太監隨即為張青陽奉上茶水。皇帝道：「這是前日婉嬪弄的『雪陽茶』，你嘗嘗。」
張青陽奉命品了一口，嘆道：「有一股凜冽梅香，微臣有口福啊！」
皇帝輕鬆許多，笑道：「說罷，你有什麼話想說。」
張青陽道：「今日朝上陛下任肅王監理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