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大哥說話好高深

黑皮大概沒想到冰魅會突然跟自己說話，愣了一下，隨即歡天喜地道：「先前是很怕死，但你不理我之後，我才曉得這世上原來有比死更可怕的事。記得你以前跟我說，要是有人疼我愛我，我就知道那人比清風皓月、陽光雨露更好。要是那人自世間消失，這世間的清風皓月、陽光雨露對我便再也沒有意義……我那時竟還不信。」

「哦……」冰魅淡淡應了一句，默然片刻道：「你說你已經學會幻化人形？」

「早就學會了，大哥你要看嗎？」黑皮狂喜地豎起身子，滴溜溜轉了數圈，一個漂亮得近乎妖嬈的男子頓時現身於明月山風中。

「大哥，你看我好不好看？」黑皮涎著臉站在冰魅面前，自信中略帶緊張地問。

冰魅瞥了黑皮一眼，漠然點了點頭道：「好看。」

黑皮高興壞了，一歪身子斜坐在青石邊道：「我雖好看，到底好看不過大哥。大哥與姐姐原身甚為相似，將來化身為人，必定也跟姐姐一般漂亮。大哥還記不記得，當年咱們去萬化城賣石頭時，姐姐女扮男裝，被一眾女子圍住爭搶之事？」

冰魅沒有答話。

「呸呸，看我這臭嘴——」黑皮忽然啪地朝自己的嘴巴打了一下，愧疚地道：「好端端提這事兒幹嘛？要不是我愛慕虛榮又貪財，也不至於害得大哥被皇甫俊那混蛋騙去受苦。我真笨，我真該死……」

「不關你的事。」冰魅打斷了黑皮的話道：「一切早有安排，只是我們都不得而知。」

「大哥說話好高深。」黑皮道：「我也不曉得我的命是被怎麼安排的，但無論如何，我只求能夠留在大哥身邊。大哥，要是你有一天真成了高高在上的冰雪神女，我便給你做個護法，你說好不好？」

「我不需要護法。」冰魅冷然道：「我也不是什麼冰雪神女。」

「大哥嫌棄我法力低微我沒話說，但大哥為什麼說自己不是冰雪神女呢？」黑皮不解地道：「要是大哥不是冰雪神女，這通天法力從何而來？」

冰魅沉默了許久，抬頭看着頭頂的明月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誰……那日他們用法陣將我困住，在我身邊念奇怪的咒語，念得我腦子裏一團亂。我漸漸不曉得自己是誰，也不曉得自己在哪裏，只覺得周圍一片白，好像是月光照在雪地上。有個極美、極清冷的女子朝我走來，冷漠地對我說，她叫魅雪，我是她前世的一縷魂魄……」

「完了……」黑皮驚恐地叫道：「大哥，原來你只是冰雪神女的一縷魂魄……歸宗塔中人將你們合而為一后，冰雪神女藏在塑像里的魂魄一定佔了上風，所以你才會性情大變。」

冰魅沉吟道：「她說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待將來三魂合一后，我便能憶起往事……」

「三……三魂合一？」黑皮驚得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道：「這……這麼說，還有一縷冰雪神女的魂魄藏在別處？」

冰魅點頭，道：「所以我現在還不是冰雪神女。」

聽着黑皮和冰魅的對話，雪顏於迴風閣中也不由驚得半晌不能動彈。

冰雪神女當年曆劫而死時究竟安排下了怎樣的局？小東西如今已經變得迥異往日，還有誰要在這場局中變得面目全非？

「大……大哥……」青石旁的黑皮差點兒哭起來，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好不容易叫自己接受現在的你，你也好不容易才肯對我說句話，將來……將來你是不是又不認我了呢？你做了冰雪神女，是不是看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我不想聽從冰雪神女的安排！」冰魅忽然道：「我既然已經作為一隻獨立的狐狸出生，便不想再去做別人的影子，我也不稀罕做什麼冰雪神女！」

黑皮呆住，雪顏心中五味雜陳。

過了好一會兒，黑皮興奮地顫抖著聲音道：「大、大哥……我……我贊成！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也不想叫你做什麼冰雪神女，只想咱們兩個永遠好好兒在一塊……」

「但是我怕終究逃不過宿命。」冰魅憂鬱地道：「自我與那塑像里的魂魄合而為一后，從前的種種經歷我雖都記得，可是卻像夢一樣模糊而不真實。我身體里依稀有個聲音，一直催促我去尋找冰雪神女的另一縷魂魄。我不願意，所以我誰也不見，哪兒也不去……」

「你見我是沒事兒的。」黑皮好不容易平定了情緒，笑嘻嘻地道：「反正我這樣子，無論如何不可能是冰雪神女的另一縷魂魄。」

冰魅看着黑皮嬉皮笑臉賤兮兮的樣子，點了點頭道：「我也覺得不會是你。」

「那大哥就可以放心跟我玩兒了。」黑皮道：「大哥既不想做什麼冰雪神女，法力已經這麼高，以後只管玩兒就是。也不用讀書練功，也不用管什麼覆霜城。咱倆天天在繇山上過神仙一般的日子，你說好不好？」

「可是我覺得我對覆霜城負有責任。」冰魅道：「我隱約記得覆霜城裏的事，也隱約記得賀蘭秋山待我很好。」

「他也是冰雪神女安排的。」黑皮道：「待你好是為了利用你，你不要上他的當。」

對於黑皮的話，雪顏不能認同，冰魅亦不能認同。

「我不喜歡你這麼說。」冰魅道。

「對不起，我不該說這樣的話。」黑皮立即道：「凡是大哥不喜歡的話我都不說。」

冰魅「嗯」了一聲，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雪顏收回法力，尋思著適才冰魅的話，但覺腦子裏一團亂，想要找師父商量，偏偏師父又不在繇山。

她試着去體會冰魅的感覺，試着把往事當成一場夢。

如果有一天，師父、媚雅、嘯風、斂雲以及現今繇山上的眾弟子都變成了夢中模糊的幻影，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她大概會悲痛欲絕，但她更可能會忘了悲痛，像冰魅一樣變得沉默寡言。

可憐的小東西。

她真想把它緊緊擁在懷中，即便往事已如夢渺遠，她也願它感受到當下真實的溫暖與幸福。

輾輾轉轉間想着這些的時候，天色已近黎明，冰魅輕手輕腳地從山頂回到迴風閣，依舊躍在樑上。

雪顏曉得它怕聽自己嘮叨，是以只作不知。

翌日，冰魅讀完書後，雪顏趁它不曾躍上房梁之前試着為它梳毛，它猶豫了一下，居然沒有反抗。

雪顏將它一身皮毛打理得光滑柔順，而後待黑皮來了之後，放它們兩個在迴風閣里說話，她自去看着繇山眾弟子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