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求緣

第七章:不求緣

自她踏上擂台,勝負似乎就已板上釘釘。

許燦生緊握手中長弓,常年拉弓的粗糙手掌這會兒被磨的生疼。

台上心儀之人的鬆一口氣也好,一旁小妹的驚訝惶恐也好,都不及她眼前之人那風輕雲淡來的諷刺。

那保護得很好的雙手,怎麼也不像是一個會挽弓的人。都說長公主聰慧異常,可也沒聽什麼人說她會別的什麼啊…真是…

薛完顏放下了手中的長弓,轉身過來欠身。

「許小姐,承讓了。」

許燦生沉默不語,薛完顏也不再多言,兩個人一起看着裁判上到擂台上宣報。許燦生整個人都綳在了原地,她用儘力氣終於憋出來一句話。

「長公主殿下喜歡尉遲易嗎?」

「不。」

薛完顏看着許燦生。

這個名字裏帶着陽光的女子,一個燦爛自信的女子。現在的她在崩潰的邊緣掙扎,放在任何人身上大概都是一個很難接受的事情吧。

當你被一個你認為沒你努力的人姿態輕鬆的打敗了的時候。

「我對尉遲大人並無非分之想,關於問什麼我會來插一腳你們姐妹之間的私事…可以說是你們招我來的。」

許燦生不解地看了一眼身後的許伊人。自己的這個小妹也是一臉不解,只是一味的搖頭。

「小女愚鈍,請長公主明示。」

「許燦生。不念親情將此事公之於眾,置其父其母其兄其妹顏面不顧,其罪一也;盲目眼前不思進取眼界狹隘,其罪二也;懷璧其內卻不為家國報復而施展,其罪三也。」

薛完顏咬字清晰一個字一個字,不慌不忙的用不低不高的聲音說着,聲音傳不太遠,只在這擂台之上才能聽的真切。

可許燦生分明感覺到了自己與這個人之間巨大的差距,雙腳分明是站在同一個平台上的。薛完顏覆手站立不言不笑,她雖不曾拒人於千里之外,可她所站立之處本就在千里之外。

不等許燦生回過神來,薛完顏轉向一旁呆愣了的許伊人用不變的冷淡繼續宣讀着她的罪行。

「其妹許伊人,同罪。」

許伊人的小腦瓜子自然是繞不過來,許燦生連忙收回神,上前一步擋在了許伊人面前。

在薛完顏話語中慢慢清醒過來的許燦生雖然氣場弱下來了,但是那雙微微上揚的丹鳳眼明顯已經冷靜了下來。

「長公主殿下…長姐如母,是許燦生頑固不靈才使得小妹隨波至此,還請…」

「許小姐緊張什麼?請放心,我說到底也只有言論的權利而已。」

薛完顏這麼說着輕輕地笑了一聲,將前一秒壓迫人的氣勢盡數解散。

許燦生突地醒悟,無論說她是個惡作劇得逞的孩童還是老謀深算的狐狸,都不夠。

因為那雙眼睛裏分明笑意全無。

她是認真的。

許燦生咽了口口水,畢恭畢敬地一行禮。

「多謝長公主殿下。」

「許小姐謝我什麼呢,我將你的尊嚴踩在腳下蹂躪,現在你還要反過來謝我?」

許燦生站直了身子,心中對薛完顏的忌憚恐懼沒有消去絲毫,可是她的冷靜已經回來了,再大的委屈不甘也無所畏懼。

許燦生抬起頭來直視薛完顏的眼睛。

「謝殿下教誨,我許燦生此生必定謹記,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覺悟倒是很高。」

薛完顏上前,湊到許燦生耳邊輕輕一句。

「…我明白了。」

薛完顏點了點頭,這一刻欣慰的笑容是真的,許燦生終於是放鬆了下來身心。

她能感覺到,這個人確實認同了自己。

薛苑城見台下其樂融融,輕輕咳嗽一聲。

「咳!溫容,這一次你想怎麼結束?」

薛完顏揮揮袖子雙手舉平至眼前,文武百官一致覺得她這一個禮做得乖巧極了。

「皇恩浩蕩,溫容感激不盡。這一次溫容還是那句話。」

可惜她說出來的話並不是這麼乖巧的。

「這回是『放權還清白』於尉遲易是嗎?」

「請父皇成全。」

「父皇也可以一口答應你,只不過這姻緣…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人的事情。尉遲易,你的意見呢?」

「臣…」

尉遲易收回了視線,心中糾結。

自己於這長公主是第一次見面,雖說自己確實是傾佩她的膽識和本領,若能娶到那定是他尉遲易此生一幸。但是…

「如長公主所願。」

「那就依溫容。溫容,回台上來吧。」

「謝父皇,謝尉遲大人。」

又是一個規矩的行禮,人們差點就忘了剛才是誰,在這擂台上箭無虛發。

而這一次,她沒有移步上台,依舊站在台上。

「父皇,兒臣還有一役可否晚些回台上?」

「哦?溫容還想展示何種才藝?」

「回父皇的話,溫容聽聞禮部尚書大人的千金丹青妙手,就像趁這個機會多交個朋友。」

薛苑城嘴角上揚,看向遠處的禮部尚書崔嘉。

聽說崔嘉的大女兒體弱多病,這要是被溫容嚇出個什麼毛病來可怎麼辦…而且和溫容比丹青…這還用得着比嗎…

薛苑城嘆了口氣。

「准了。」

「謝父皇。」

片刻之後,擂台之上搬上了兩張桌子。相比薛完顏的亭亭玉立,另一邊弱不禁風的崔家千金崔綿憐,身形單薄顯得太過脆弱。

「咳咳…」

還未開場,崔綿憐捂著那櫻桃小嘴輕輕地咳嗽了幾聲,許是被風吹的。

早春的風還是帶着些涼意的,而且這崔小姐衣衫單薄…

薛完顏順着崔綿憐一瞟一瞟的小眼神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高台。

果然看到了一個氣質突出的人。

素冠白衣在一群官服中格外的醒目,更不用說他那俊朗的眉目,而且身旁坐滿了歪果裂棗和中年老年,不醒目就怪了…

現在的形式…若我開口請求父皇轉換場地那崔尚書的這個人情我賣定了,可是這崔小姐…

「華緣節第三十場比試,丹青。題目為『華緣節』。時間為一柱香,要求畫面完整,開始!」

崔綿憐小心地拿起了一旁的畫筆,呼出一口濁氣,眼中慢慢閃起了光。

縱使她柔弱病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那為數不多的幾次出門機會裏她有幸驚鴻一瞥遇到他。

無論如何,她都要試一試。

薛完顏站在那裏看着,崔綿憐在畫卷上飛舞。

崔綿憐,她是一個將全部生活寄托在一件事情上的人。

雖說專心致志的人令人敬佩,可若不好好控制住情緒畫面就會變得混亂,你會迷茫下一筆該畫在哪裏。

那畫便不再是畫,只是你發泄情緒的塗鴉,那就失去意義。

薛完顏走至桌前,終於是舉起了筆,筆尖輕落紙面,抬手移筆間筆墨洋洋洒洒,轉眼只消片刻畫卷半成。薛完顏放下了手中的筆,拿起了小一號的小筆,微微俯下身去加以細節。

大筆揮灑自如潑墨山水,工筆屏息凝神花鳥蟲魚。

高台之上啞然。

「這…崔大人…這是…」

崔嘉的表情凝固了,緊緊的盯着擂台之上,看的卻不是自家女兒。心中已有答案卻終究是驚訝。

「不可能…不能啊…怎麼會這樣…那位大人…那位大人那個時候的話…就是這個意思嗎?」

「崔大人…」

崔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吐出濁氣,眼神堅定不移。

「我們做事的人只要把事做好就是了。而且要想瞞過那位大人的眼睛…是不可能的。」

「是。」

高台之上權貴雲集魚龍混雜,人與人,權與權的關係錯綜複雜。

薛元檀端起茶杯,眼睛卻很是不安分。

阿姐的本事他是最清楚的,這場比賽沒有什麼懸念。但是高台上的變動需要他緊盯着,現在的朝堂,牽一髮而動全身。

在薛完顏低下頭去專註的時候,他薛元檀就是她的眼睛她的後背。因為當這所有的一切都在棋盤之上陳列時,最後下棋的人是他。

香燃盡之時,宣紙被舉起時,當少女的眼睛真正的落在紙上時,她捂嘴驚訝時。

薛完顏只是上前一步,行禮彎腰,用禮貌周全的笑容朝她宛然一笑。

「承讓。」

幾乎是夢寐以求的時刻,崔綿憐兩行清淚倏然落下。可那練習了許多次的兩個字卻在這時卡在了喉嚨里,不管她怎麼用力也喊出不來。

薛完顏伸出一隻手指抵在了嘴唇上,輕輕地對她說了什麼。崔綿憐繃緊的身體終於是鬆了開來,緩緩彎下腰來,心悅誠服的一個鞠躬。

「多謝殿下親臨指教。」

崔綿憐再起起身時,淚行擦凈雖然面容病態但是笑容燦爛。

既然不能當面相認,起碼到了最後也要禮貌有佳,不辱師門無愧恩師。

這場比賽的結尾平淡的幾乎是無趣。薛苑城也是尷尬,這下得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才行。

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寶貝女兒有沒有給自己留後路。

「咳咳,溫容。既然你無意於任何一人。你可知你這般任性妄為毀了多少金玉良緣。」

「回父皇,兒臣並非有意冒犯。不過…」

薛完顏欲言又止,抬起頭了看了看薛苑城,薛苑城點頭示意她往下說。薛完顏放下了手,向四周轉了轉,眾人正在奇怪她此舉時。

她嫣然一笑,輕鬆歡快的開口作答。

「不過棒打鴛鴦確實是兒臣的不對,兒臣向各位千金公子以及大人們道歉。兒臣願為搞砸華緣節一事承擔罪責,請父皇降罪。」

薛苑城嘴角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溫容能有此等覺悟朕勝感欣慰。但是朕也不會因為你自請罪就減輕絲毫。長公主薛完顏,攪亂華緣節妨礙其正常運行,罰閉門思過一個月另責其抄道德經十遍。期間沒有朕的允許,不準踏出府門半步!」

「兒臣領旨。」

四周眾卿啞然,台下眾民大多斂聲,但唏噓聲也不停止。

為她的胸襟坦蕩,更為她這一笑置之的遊刃有餘。她一襲紫衣飄若拂塵,讓眾人不禁想起那些對她的傳頌:

佳人雖無傾城貌,卻有溫容勝絕色。

珍珠粉黛不及才,紅顏巾幗何須讓?

薛完顏就像人們尋常印象里的皇家女兒那樣,步態輕盈而體態優美,言行舉止優雅的恰到好處。

驚世的才華,禮儀儀態,她滿足了世人對宮牆之內的所有幻想,也刷新了世人對女子的認識。

若傾國傾城便是紅顏禍水,那她薛完顏也是一杯紅顏禍水。

身為女子卻懷治世之才,胸襟坦蕩卻盛滿了女兒柔情。

一朝華緣節,她讓這世間再無人不知她姓名。

薛完顏。

一登擂台酒意瀟灑,二登擂台百步穿楊,三登擂台妙筆生花。

這等千古風流韻事會隨着歲月,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流芳千古。

------題外話------

最近五君的腦子轉的還算快

多寫點

^v^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長公主的盛世計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長公主的盛世計劃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章:不求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