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求不求緣

凌繚繚從回憶里抽身回來。

如今這般，她無需再去探究那「聞人皖煙」，單就眼前這個難關她便已寸步難行。

而這時，薛完顏放下了空罈子，把手放到了下一個罈子上。她看着凌繚繚，在等她。

那個淡然的眼神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凌繚繚的視線從項一城身上移開，看向了自己的父親。那個愛護她卻總被她無情甩開的人。

這一次我可以做回一個女兒了。可惜晚了點…這場鬧劇我還是要厚臉皮的紈絝到最後的。

這麼想着，凌繚繚放鬆了下來，緊繃的一根筋鬆開了酒勁慢慢的上來了，她這才發現自己確實醉了，而且醉的很厲害。

太陽穴在發痛，腦袋輕飄飄的身子卻沉重的很，兩條腿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整個人都不聽使喚。

凌繚繚雙手撐在桌子上，就那麼看着裁判走過來，走到兩人中間大聲的宣告這場鬧劇的結束。

「五比四壇半，薛完顏勝！」

凌繚繚起身，一改先前的囂張架勢，畢恭畢敬的對薛完顏一個鞠躬。

「多謝長公主殿下成全。」

「無需成全。」

凌繚繚抬起頭來，薛完顏的臉上並無表情，但她的眼神卻是溫柔的，讓凌繚繚感覺無比的心安。

薛完顏就像一個貼心的姐姐，不吝惜時間的，在用最真實、最麻煩的方式，讓她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裏學會長大成人的道理。

凌繚繚覺得有些諷刺。

明明自己比她大上好些個月，現在卻是她在陪自己演這場鬧劇。

凌繚繚笑了，笑得暢懷笑得燦爛。

一時間台上台下都驚訝於她的爆笑。

見她這般，薛完顏卻感覺欣慰了不少。

「這樣才好看。」

「您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人，長公主殿下。」

「凌小姐謬讚，溫容謝過。不過凌小姐，你我經此一場，不如交個朋友吧？」

凌繚繚愣愣地看着薛完顏，被薛完顏這一話給驚得酒醒了一半。

「您…和我？」

「我是王室宗親直系，你是忠臣能將之後。你我遲早都會是朋友。而且…我對凌繚繚這個人也很是感興趣。」

「長公主殿下，是我的錯覺嗎？總感覺哪裏怪怪的…總之，我現在應該要說什麼呢。那今後還望您海涵？」

「彼此彼此。」

兩人友好握手的一幕，在別人看來可以說是和諧友好，可高台上就兩說了。

薛苑城滿意的點了點頭，轉向一旁剛剛鬆了一口氣的凌岳。

「凌岳，怎麼樣？朕的女兒也不賴吧。」

「我這劣子生性頑劣，怎能與長公主殿下相比呢。陛下抬愛。」

「哈哈哈，好！既然是溫容贏了，這賭注自然是歸溫容。項一城，你可需要另行比賽？」

「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項一城剛想開口，薛完顏回到了高台。薛苑城挑眉，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

雖說是自己原本只是要女兒去救場，並無打算將項一城封為駙馬。

但這項一城是左丞相之子，此事若是能成，穩固朝廷收買人心不說。而且照溫容的性子若是嫁過去了，項一城的品行定會得到修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過…

前提是此事要能成…

「哦？說來聽聽。」

薛完顏坐直了身子。

「正如凌小姐所說，溫容常年在外遊學對都城之事知之甚少。溫容並不了解項公子的為人，而項公子同樣不知我之一二。所以兒臣斗膽，欲放此權還清白於項公子。」

薛苑城無奈的嘆了口氣，看了看左丞相。

這老東西恨不得現在就讓自己兒子和溫容成親呢吧，倒是他兒子…似乎是心上有人的樣子，我若是點頭溫容就能成功賣給他一個人情。溫容救場有功，還賣凌岳一個大人情，現在這形勢…

看來我得答應。

這麼一想，薛苑城點了點頭。

「溫容贏的比賽，自然是由溫容說了算。朕准了！」

項一城終於是鬆了一口氣，雖說他對這長公主了解不深。好在長公寵護太子是真，跑去拜託太子薛元檀果然是正確的。

薛元檀小心的湊到青紗帳邊。

「阿姐，沒事吧？」

「並無大礙，放心吧。」

「要是不舒服了你跟我說，我和父皇說一聲先送你回去休息。」

薛完顏輕輕的笑了一聲，點了點頭。

「好。」

薛完顏沒有婉約的拒絕，薛元檀就放心了，再次坐直了身子。

比賽暢通無阻地進行着，馬上就到了晌午。

中場休息。

薛完顏和薛元檀正打算走，聽到一聲喚便停下了腳步。

「在下項一城，見過太子、長公主。」

「項公子這麼急着跑來，是有什麼事嗎？」

「項某特意前來謝過長公主相助之恩。」

薛完顏看了看薛元檀，薛元檀移開視線不做如何表示。薛完顏想着總之先順着他的話客套下去，於是便轉過身來站直身子先回了個禮給他。

「公子言重。」

「長公主殿下果然和傳言完全不一樣…」

薛完顏抬起眼睛來看了看項一城。

這個人明顯對我並無好感，卻又故意扯出一個話題想把這個天聊下去，他想做什麼…

「自然是不一樣的。恕我直言，公子其實是來找太子的吧。檀兒，我先過去等你。」

「是。」

薛元檀憤憤地轉過來看着項一城，項一城故意可惜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沒想到長公主這麼不待見我，是不是因為太子殿下在長公主面前說我什麼壞話了呀？」

「不待見你？反了吧。我阿姐來幫你，你就這態度對我阿姐。你可真有能耐啊你！」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啊？我只不過是說了一句長公主和傳言所說不一樣而已。這句話怎麼想都應當是句恭維的好話吧？」

「本太子原本是沒聽出來的。可細細想來，你素來對我阿姐抱有成見，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地放下自尊心，來奉承我阿姐。你那句話除了是暗語諷刺什麼都不是。」

「看來長公主殿下一回來，我們太子殿下的腦子就好使了不少啊。」

薛元檀無奈的嘆了口氣，項一城會討厭阿姐無非就是因為年少時的一些無聊的小心思。

雖現在已經不為人知了，但在以前卻是婦孺皆知的事情。項一城和薛完顏一樣，是個不可多得的少年天才，而兩個天才在同一個地方自然會被人拿來對比，分個高低。

薛完顏這邊的情況薛元檀自然是清楚的，畢竟自己阿姐的天才程度不是一般人能與之相比的。而項一城…

當時的都城人人知他阿姐姓名，無一處雅座會無視公主而去選擇討論左相府幼子。

項一城雖是一代神童，可這在薛完顏面前毫無意義。

他不想被拿來做比較，因為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輸的那一方，所以乾脆連努力表現都放棄了。

想來項一城現在的沒心沒肺應該是因為那時候的童年陰影所導致的。

歸咎起來，竟然還要怪到阿姐身上…

想到這裏，薛元檀嘆了口氣。

「你就真的這麼討厭我阿姐嗎？」

項一城心裏清楚得很，其實並不討厭…或者說不討厭卻只能去「討厭」，之所以要「討厭」她，只是因為想用這來警戒自己罷了。

因為他依舊在害怕。

害怕即使努力了也沒有任何意義，他無法超越薛完顏。

就像星星不會比太陽明亮，再耀眼的星光也無法超過那燦爛的日照。因為星光有黑夜的稱托才顯得耀眼，而太陽…

無論何時何地，它都在那裏，高高的掛在九天之上，理所當然的普照眾生。

項一城冷笑一聲，看向遠去的那抹紫色，心中揣著一份無名的情感。

這份情感里有太多，無奈不甘和恥辱，還有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討厭啊，當然討厭，最討厭…」

聽他這麼說薛元檀心中很是不快，轉過來剛想開口反駁，項一城眼中的那異樣神情卻使他震驚。他明白了一些不該他知道的事情。

他選擇了沉默。

誰說凡人不能明白天才的感受的，大家不都是人嗎？誰不是從娘親的肚子裏出來的，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未時。

下午的第二場比賽是由兵部侍郎的二妹，許燦生髮起的。

而她的競爭者偏偏就是自己的五妹，許伊人。

兩個親生的姐妹在今天為了一個男人站到了對立面。而這個男人便是御林軍副統帥，尉遲易。

「這場比賽倒是很有意思…」

薛完顏向下看，視線回來的時候在半路停在了第二層的高台上的人身上。

筆挺的錦繡御賜行裝，武官標準坐姿，這個人大概是很容易得罪人的那種直腸子。尉遲易看着台下這場姐妹之爭，滿臉寫着不開心。

薛元檀聞言迅速湊了過來。

「這對姐妹花借口看望兵部侍郎一有機會就跑來找尉遲易，已經纏了他大半年了。現在尉遲易見到她們就煩。」

「那這尉遲易喜歡哪一個呢？」

「哪一個？」

薛元檀捂嘴偷笑，見他如此反應薛完顏也猜的差不多了。

看着台下的兩個反目成仇的親姐妹沉思片刻，站了起來。薛元檀驚訝的看着她，薛完顏始終一直望着台下，輕微地嘆了一口氣。

「阿姐？」

「檀兒，阿姐也有了不明白的事情。所以…」

薛完顏轉身再一次走下了高台，來到了這擂台之上。

「我想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