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他帶你走的是條不歸路

第203章 他帶你走的是條不歸路

三年前,白菩提自願被蛇咬傷,以身試各種克制蛇毒的毒藥,經歷暗無天日的三夜,多少次痛苦得差點兒窒息而亡。身中同毒的他當然知道,解藥雖能保命,卻無法根除蔓延的毒性。為此,他三年來也一直在尋找辦法,直到聽說流落中原的赤石可以解除蛇毒的寒氣。

「你把它給了我,那你呢?」

聽着林蕊顫抖的聲音,白菩提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了當年的慘烈:「當年試藥,百毒入體,已是毒身,這點兒蛇毒也不算什麼了。」

三年,在別人眼裏是彈指一瞬,卻是白菩提為了與林蕊重逢所煎熬的漫長時光。除夕之夜,驚鴻一眼,他便認定了這姑娘是他的整個人生,他的心始終和當初在神廟時的少年一樣,從未改變。

「阿蕊,當日我生氣,是因為你寧願那般絕情也不肯說實話。可你要知道,縱然你的生命只剩下一瞬,我也會堅定不移地和你在一起。如今你的命保住了,你還不肯對我說一句真心話嗎?」

從一夕忽老到以命奪石,這個男子竭盡全力在填補他們之間的深淵。

林蕊從懷裏掏出當年白菩提遺落的短笛,塞到他的手裏,刻骨的情意再也抑制不住。她不顧周遭的目光,抱着虛弱的男子痛哭流涕,終於肯說出那句深埋了許久的思念:「白菩提,我好想你,一直都好想。」

白菩提握著短笛,覺得這一刻的欣喜抵消了過往歲月的諸多艱辛,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我也是。」

賭坊之內,有人認出了林蕊的身份,林蕊和白菩提的事情從坊間傳入了宮中。太后和皇帝念在白菩提有功,又念在南疆歸順,隨即賜婚於二人,結兩國之好。

兩人成親后不久,皇帝允許白菩提帶着林蕊回南疆省親,小住些日子。

馬車駛出京城的時候,他們誰也沒想到,這條通往南疆的路竟是一條不歸路。

隨白菩提回去的林蕊參見了南疆國王。那是她第一次見這位國王,他沒有想像中的威嚴,甚至有些獃滯。她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多問。

除了國王,林蕊還依照慣例去拜見了白菩提的哥哥,南疆的大皇子。因為幾年前發生在白菩提身上的怪事,大皇子一直視白菩提為不祥之人,從未給過他好臉色。

「一個漢人,憑什麼受南疆的禮遇,做南疆的王妃?」大皇子對林蕊很是厭惡,出口便是惡言。

陪伴在身側的白菩提蹙了蹙眉,不耐煩地拉着林蕊轉身欲走,林蕊卻站定在了原地,她既不低聲下氣,也不目中無人,她只是斬釘截鐵、不卑不亢地說道:「就憑我是白菩提的妻子,就憑我們相愛!」

這一句話,讓大皇子被嗆聲得無法反擊,讓白菩提樂了整整好幾天,一點兒也不似往日的淡然。而林蕊每每望見白菩提對着自己一臉樂不思蜀的笑,她就後悔當初自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顯得這般沒皮沒臉。

她輕掐了一下白菩提的腰,佯裝生氣道:「不許笑了,再笑我就掐死你。」

可沒想到,白菩提真的倏然收了笑臉,唇色慘白,一言不發。

「你怎麼了?」林蕊以為自己真的弄疼了白菩提,着急想掀開他的衣服看,他卻飛快摁住了林蕊的手,擠出一絲笑:「我騙你的,我就喜歡看你為我着急的樣子。」

回到南疆后沒幾天,白菩提的身子大不如前,每回太醫來問診,對林蕊總是含糊其辭,讓林蕊很是焦急。

偏偏白菩提還不知道靜養,時不時在書房和幾個大臣關上門議事,一議就是大半天,連她也不理睬。

白菩提見林蕊着急的模樣,反倒是越發開心。他淡笑着寬慰道:「莫不是急着要與我生孩子?你別怕,這不過是老毛病,過些日子就好。」

雖然白菩提這麼說,可林蕊依舊不放心。恰巧到了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雖然國王已經下令不再飼養蛇神,可依舊保留了參拜神廟的習慣,林蕊欣然前往。

林蕊不喜歡有隨從跟着,於是瞞着白菩提偷偷出宮,跪在祈禱的人群里,閉目許願白菩提早日康復。

其間,人群的後頭似乎有些喧鬧,但是林蕊無暇顧及,她滿心虔誠地祈禱,不多時喧囂聲便消失了。

大典直到夜裏才結束,林蕊辨不清方向,站在神廟的門口迷了路。不知該往哪裏走時,林蕊注意到街道兩旁亮起的燈火,一路順延而去,似是回宮的方向。

黑夜裏,林蕊孤身一人走在異國他鄉的街頭,卻沒有感覺絲毫的孤單。她順着燈火的方向走,發現道路的盡頭竟然真的是皇宮,有人站在燈火的盡頭,望着她眉眼舒展,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曾經煙花下的少年對自己紅著臉微笑。

原來,這是白菩提的安排,他為了不打擾林蕊,又能保證她平安回宮,想了這個既浪漫又溫馨的法子。

林蕊感動得奔向白菩提的懷抱,像個少女一樣在白菩提的懷裏撒嬌。白菩提被她撞得後退了兩步才站穩,輕笑着用斗篷裹住她,兩人依偎在燈下。

「看你這麼高興,我也就高興了。」白菩提望着地上糾纏在一起的影子,聲音低柔,「阿蕊,今後燈火明亮處就是我在的地方,再遠的路,你都不會孤單,也不會迷路了。」

林蕊覺得今日白菩提有些奇怪,疑惑地詢問,卻被白菩提俯首的一吻堵住了所有言語。

他望着林蕊桃花般的面容在燈火闌珊處嬌艷無比,輕輕道:「阿蕊,今夜給我再唱一遍江南的歌謠吧。」

次日,林蕊是被顛簸的感覺震醒的。

她還以為是在做夢,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馬車上。她忙不迭掀開車簾,只見外頭白茫茫一片,入冬的南疆下起了罕見的暴雪。

無論林蕊如何詢問和叫囂,馬車都不肯停下來,直到亂雪紛飛中閃現出一絲燈光,一人從雪中走出,竟是鎮守邊疆的父親,他提着燈籠久候多時。

不知不覺,林蕊居然已經被送出了南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林蕊跳下馬車往回跑,還因為中了miyao有點兒腿軟。她一個跟頭栽在雪堆里,想起昨夜白菩提奇奇怪怪的模樣,更加不安:「白菩提呢?他在哪兒?」

「阿蕊。」林父居高臨下地望着跌坐在雪裏的林蕊,緩緩道,「你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去了。

祭祀大典那日其實是白菩提的生日,只是他從未過過生辰。

自從記事起他就在神廟待着,父王對他不理不睬,只因為母妃生了他后便過世。父王悲痛,將那天定為祭祀大典的日子。他的生辰,滿城素裹紀念父王深愛的妃子,卻沒有人為他送上一絲溫暖。

他的生辰是為了祭奠,父王是這麼說的。

他十三歲那年的除夕夜,他曾在煙火下問那個闖入他心中的少女,人為什麼要過生辰。

少女巧笑嫣然道:「是為了許願啊,過生辰許的願最靈了。」

他相信她的話,因為過去三年的這天,他都許了同一個願望,就是得到她。

終於有一日,這個願望實現了。他用盡手段得到了昔日的少女,他看到她跪在人群里的背影是那麼堅定虔誠,他忽然滿心歡喜。原來,這世間,他並非一無所有。

他決定自己第一次過生辰要和她一起好好過,十里燈火,璀璨煙花,他都準備好了。

他想對心愛的阿蕊說:「我的生辰不要祭奠,不要許願,只要你的笑靨和陪伴。」

可是–

他看到人群中有人在慢慢靠近毫無知覺的林蕊,周圍沒有護衛,手無寸鐵的林蕊肯定敵不過他們。

他咬咬牙,吹了幾聲口哨便有蛇應聲而來。蛇蜿蜒而上,那幾名刺客瞬間被咬得落荒而逃,雖然驚擾到了一些民眾,所幸沒有讓林蕊發現。

再次動用控蛇術的他低頭望向自己的手臂,身體的潰爛已經蔓延到手臂了。他痛苦地彎下身子,放下袖管,默默退出了人群。他知道,時間不夠了。

煙花,終究是看不了了。

當年,南疆國王戰鬥時受重傷,奄奄一息,意欲傳位給大皇子。白菩提知道,若是傳位給自己的哥哥,那不久后必然又是一戰。

他為了南疆安穩,更是為了私心,暗中聯合了幾個主和的大臣,用蛇蠱控制住了只剩半口氣的南疆國王。

蛇蠱乃種蛇入心,操控和受控的雙方都要種下。此蠱威力巨大,千里之外也能用心意操控對方,所以在京城,白菩提也能操控苗疆的國王。

用了很長的時間白菩提才熟練運用蛇蠱,只是這蛇蠱會侵蝕人體,每操控一次,身體就會受一分損傷。

他用三年時間平定了動亂的南疆,並鎮壓了大皇子的野心。他將南疆雙手奉上,並前往京城去見心心念念的林蕊。他甚至為了鋪平自己和林蕊在一起的路,討林蕊的歡心,想盡辦法要治好大曆的太后,動用了南疆秘術,用壯年死囚的人心餵養黑蛇,獻給大曆。

他以為自己可以撐很久,卻不料當初一夕忽老的毒、為救林蕊嘗試的百毒,都在蛇蠱種下的那刻驟然爆發。

回到南疆后,他的身子再也撐不住,他的身體出現潰爛的現象。

白菩提叫人查過了,祭祀大典當天,刺殺林蕊的是南疆主戰人馬。他們趁着他入京期間再度蠢蠢欲動,他們似乎發現了蠱術的秘密,圖謀將他殲滅,扶植他的兄長,而林蕊就是他的軟肋。

他害怕,猶豫,不知該怎麼做。

直到他在宮門口等林蕊,望着燈火下的她朝自己飛奔而來,望着她甜美而幸福的笑容,他心裏有了答案。

就讓他和她的時光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吧,他已經難以護她周全,不能讓她因為他留在南疆,受到傷害。

他的吻含着罌粟花,迷醉了林蕊。

次日,暴雪的日子,適合隱秘脫逃。白菩提聯繫了邊疆的林父,說明一切,並派遣心腹送林蕊離開。他親手將林蕊抱上了馬車,凝視了片刻林蕊甜美的睡顏,然後狠下心轉過頭。

「你們聽着,這是我此生最後一道命令。攜我令牌,送她離開,一路關口放行,不許停下,不許回頭!」

阿蕊,此生能夠與你結為夫妻已經足矣,原諒我不得已親手把你推開。這一次,真的是此生不復相見了。

很多年後,南疆宮中的許多老人都記得當日宮廷內亂的情景。

雪夜,主戰的大臣擁立大皇子,帶着暗中部署的人馬衝進了白菩提的宮殿。大皇子找出了國王體內的蛇蠱,取出蛇蠱的國王也已經徹底死去。他以弒君殺父的罪名,帶領兵馬,圍困了白菩提。

只是,讓所有人意外的是,白菩提沒有一絲慌張與絕望,直到士兵沖入,他還兀自立在窗前,凝視着北方,吹奏著一曲江南的歌謠。他毫無抵抗地被擒拿住,似乎已經生無可戀。

大皇子順利登位,將白菩提押入死牢。他最後一次見白菩提的時候問道:「念在兄弟一場,你可有遺願?」

白菩提道:「不要讓她回來,永遠不要。」

他只想要他的阿蕊記住自己最好的模樣,而不是最終潰爛得只剩下一攤血水的他。

大皇子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嗤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希望我和大曆休戰,永保太平呢,這不是你一直以來堅持的嗎?」

「天下太平與我何干?我所做的一切,從來都只是為了博她歡心。」

大皇子應允了,若是止戰他必定不應,但不讓那個女人回來,他還是做得到的。

那一天,暴雪紛飛,有人說看見一個女子像是瘋子一樣跑進南疆的地界,卻被一次次趕出去。守衛說,國王已經下令,這個叫林蕊的女子此生此世都不得入內。

那一天,死牢凄冷,獄卒說,去給一個死囚送飯時發現他已經斷了氣,身體潰爛得不堪入目,只是手裏一直緊緊抓着一支破舊的短笛,怎麼也拿不掉。

南疆王和白菩提的死訊最後傳入大曆,和平的盟約被毀,南疆再度對大曆宣戰,一戰數年,南疆小國民不聊生。

大曆一統南疆的那年除夕夜,宮中燈火通明、煙花璀璨。宮女一時疏忽,竟然讓深宮裏被關着的失心瘋女子跑了出來。

南疆一戰數年,她也失心瘋了數年,她只記得自己一定要去南疆,卻不知為何。

可在今天,她望着星空,突然想起了什麼。

你曾說,即便我的生命只剩下一瞬,也會堅定不移地和我在一起。可是,在你生命不久之時,卻毅然決然地推開了我。

她瘋瘋癲癲在御花園裏追尋着什麼,忽然望見水池中映出了絢爛煙花、隱隱燈火,耳畔似乎響起昔年故人的話語。

阿蕊,今後燈火明亮處就是我在的地方,再遠的路,你都不會孤單,也不會迷路了。

那一夜,郡主林蕊失足落水,皇上可憐她終其一生都想着要去南疆找尋夫君,便下令將其屍骨送往南疆與白菩提合葬。然,人們尋遍南疆,也沒有找到白菩提的墳墓。據說,大抵是屍骨無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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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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