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母子長談

母子長談

白夫人久久地看着白世傑，半晌，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終於重新開了口，「世傑，你說的對，血濃於水，血脈親情是任何時候都無法隔斷的……我可以告訴你，你的父親姓劉，叫劉萬里，他曾經，是牟府的一位管家，後來，他離開了牟府，自己到了鎮上，做一點小生意養家餬口。你母親叫她姓秦，人稱秦氏……」

「那他們現在人在何方？」白世傑着急地問道。

白夫人看着白世傑，無力地搖了搖頭，「當初我怕事情敗露，將你抱過來之後，就給了他們一大筆錢，讓他們連夜離開，我當時對他們說，讓他們離開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白世傑痛心地問道：「那他們怎麼忍心就這麼扔下我不管呢？」

白夫人眼裏透著憂傷，「你出生的時候，劉家已經有五個孩子了，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這一大家子的生活，全靠着劉萬里一個人在支撐，家裏孩子多，開銷自然不小，劉家一直生活得捉襟見肘，我當時找到他們，對他們千承諾萬保證，說一定會善待你，一定會將你當成我的親生兒子一樣看待，我允諾他們會給你最好的生活，讓你讀書，好好的將你養大成人，培養成才……劉家之所以願意把你給我，也是為了能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

「母親，你是說，我上面還有三個哥哥和兩個姐姐？」白世傑驚訝地問道。

白夫人點了點頭：「是的。世傑，你是不是覺得母親是個十分狠心的人，硬是將別人家的兒子搶到自己家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抱來了別人的孩子，我不該讓你和你的親生父母生生分離——但是，我當時是真的沒辦法呀……你知道嗎，當年，我牟府在本地也是個大戶人家，若不是因為我從小就愛慕你父親，我怎麼可能會甘於來這白府做妾，受這低人一等的苦？但是，縱使我甘願自貶身價，你父親也是不願多看我一眼，自始至終，他的心裏都只有林玉冰一人。雖然姑姑她喜歡我，但是她畢竟年紀大了，她能關照我到幾時？如果我不能為白府添一子，我在這白府之中，恐怕連一席立足之地都沒有啊……」

白夫人此言不假。其實，白阡陌和林玉冰是青梅竹馬沒錯——但論起來，牟香苓是白阡陌的遠房表妹，比起林玉冰來，她更早就認識白阡陌了。從小，牟香苓就深深愛慕着他那個滿腹才情的表哥——只可惜，這只是她的一廂情願，終是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

後來，白阡陌和林玉冰早早地就成了婚，那時的牟香苓還隨父母兄長一起來白家參加了他們的婚禮，但沒有人知道的是，那天的牟香苓中途突然借口出恭離開——其實那時候的她，是一個人偷偷地跑到了一個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哭成了個淚人。

幾年後，當白老夫人找到牟家，讓牟家將女兒嫁給白阡陌的時候，牟家本是萬般不願意的——他們當然是不願意讓自家女兒給別人當妾。但誰知牟香苓自己卻一再堅持，無奈之下，他們才勉強同意了下來。

當時的牟香苓，一心只想嫁給她那個自小愛戀着著的白表哥，又怎會錯過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但進了白府之，后她才真正知道，縱使她怎麼努力，表哥的心裏記掛的永遠只有林玉冰。

也許在你們看來，牟香苓是白阡陌和林玉冰之間的第三者，但在牟香苓自己看來，她又何嘗不是個可憐之人？她當初不得已搶了別人的兒子，也不過是想保住自己在白家的一席之地。雖然她心中對林玉冰確有妒意，但後來林玉冰的離家出走，真的不是她的本意，她也萬萬沒有預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地步，她也因此心中一直對林玉冰充滿了愧疚。

白世傑聽了白夫人這一席話，不禁有些同情起她來。她也同自己一樣，是個可憐之人，愛而不得，為愛受盡了憔悴。

白世傑忍不住伸出了一隻手，握住白夫人的手，試圖給他一點溫暖。

白夫人沖他會心一笑，點了點頭，用另一隻手握住了他的手，「世傑，我只希望，你不要怪我。」

白世傑拚命地搖著頭，「不，母親，我不怪你，我一點也不怪你，我要謝謝你，這麼多年，將我視為己出，含辛茹苦地將我養大成人……」

「世傑，有你這句話，為娘就知足了。」白夫人眼裏噙著淚水，動情地說。

停了會，她又說道：「世傑，你放心，我一定會儘力幫你去尋找你的親生父母的，我不會阻止你們見面，也不會阻止你們相認的……」

世傑滿臉感激地說道：「母親，謝謝您。」

片刻過後，白夫人突然問道：「世傑，你又去找過如風了，她還是沒能回心轉意嗎？」

白世傑低眉嘆氣，搖了搖頭，「也許，如風和凌風應該是真愛吧，而我，只是個意外吧……」

白夫人內疚地說：「世傑，對不起，母親什麼都沒能幫到你。」

「不，」白世傑說，「母親您已經幫我很多了，為了我，您冒着自己地位不保的風險，不惜將您保守了這麼多年的秘密都說出來了，就是為了成全我和如風，我很感謝您，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這樣失去如風了。」

「只能怪造化弄人啊，倘若如風她不是老爺的女兒，又怎會有這後面的一切？世傑你也不要太難過，萬事萬物皆不可強求，至少你和如風以前真正相愛過，也算是曾經擁有過……」

「真正相愛？您覺得如風她真的愛過我嗎？」世傑苦笑着說。

「你這話什麼意思？」白夫人詫異地看着世傑。

「她和凌風，怕是早就在一起了吧，我不過就是個笑話，她之前答應嫁給我，也未必是真心的，或許是另有所圖吧。」

白夫人一臉震驚地看着白世傑，「你這些話從哪裏聽來的？」

白世傑淡淡地說：「難道不是嗎？這話還需要別人說嗎，如果他們不是早就在一起了，為何她會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呢？」

「世傑，你怎麼能沒憑沒據地就這麼說如風呢？雖然如風是林玉冰的女兒，但我實事求是地說一句，如風對你的感情，我是看在眼裏的，那不可能是裝出來的，如果她一開始就喜歡凌風，她又何必要嫁給你？」

「如果我說，她是看上了白家的產業呢？」

「那就更說不過去了，倘若她是沖着白家的家產來的，為何當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卻一直不肯認老爺，遲遲不願回白家？」

白世傑猛然被點醒，難道真是自己誤會如風了？

白夫人繼續說：「在我看來，如風她性情純良，絕對不會是那種貪圖錢財的人……」

白世傑忍不住喃喃自語道：「是我誤會如風了呀，我真該死……」

白夫人又道：「世傑，你告訴我，那些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是紫兒。」白世傑如實相告。

紫兒？白夫人心生疑惑，這紫兒可是如風視為姐妹的貼身丫鬟，她竟然在背地裏如此中傷自家小姐，真是太可怕了。

白夫人當下並沒有多說什麼，不過心裏已經多了個心眼。

白夫人突然一臉正色地對白世傑說：「世傑，為娘跟你說句心裏話，也許你不會愛聽，但這卻是我多年以來的經驗之談。」

白世傑洗耳恭聽，「母親，您說。」

「無論如何，不要隨便去恨一個人，更不要因愛生恨，因為，恨一個人實在是太痛苦了，我是過來人，我不想你再去經歷我的那些痛苦。」

「母親，您的意思是？」

「我是想說，即使如風不愛你了，你也不要因此去恨她，更不要去惡意揣測她。愛與不愛都是一個人的自由，他人左右不得，人生有很多事，是求而不得的，很多東西，該放手時就只能放手，不可強求，你明白嗎？」

「可是，明明我和如風那麼深刻地愛過，為什麼她就可以說不愛就不愛了，可我還是像以前一樣愛她，將她放在心尖……。」

「怪只怪你們之間發生的變故太多了，事情總是在不斷變化發展的，雖然我也不想看到這種結局，但它既然發生了，你就只能接受了。倘若如今如風和凌風是真心相愛的，你就不要再去橫插一腳了。」

「我橫插一腳？難道不是凌風橫刀奪愛嗎？怎麼又成了我橫插一腳了？」

「這世間的事情，又怎麼說得清楚呢？為娘到了這個年紀，還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問題，更何況是你呢？我只能告訴你，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因為再想也是無濟於事，能放過自己的地方，就放過自己吧。」

白世傑還是一副不願意接受現實的樣子，白夫人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白世傑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白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自顧自地嘆了口氣，不過眼下，她多了好多要緊的事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