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鄴城

第四章 鄴城

蕭野怔怔出神,喉嚨干啞,獵戶老徐先前疼暈過去,醒來后扯動傷口,一陣呻吟,蕭野聽見后跑進大廳,替他查看傷勢。

蕭野將銀針拔出來,再用布條包紮了傷口,幸運的是,丁鑫所用的銀針沒有毒,老徐的皮外傷休養些日子也就好了。

蕭野道:"本是讓你帶路,現在受了牽連,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這些銀子算是補償,拿去買點葯和補品。"

蕭野把五兩銀子塞在老徐手中。蕭野原來在京城從來不帶錢,這銀子還是蕭山留下的。

梁青竹對獵戶老徐留了心,讓丁鑫綁了他,逼問之下,梁青竹覺得雇老徐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蕭野,於是在荒廟隱藏,準備伏擊兩人。

老徐知道蕭野身份不簡單,打打殺殺的事情已經越過他的人生邊界。

他沒有說話,收了銀子就默默收拾起鐮刀,繩索,默默地走了。

蕭野看著老徐的背影,心想老徐準備了足夠的工具,想做嚮導來賺點銀兩,可是無緣無故被銀針所傷,這世界的弱者果然毫無自保的能力。

他抬頭看見院外樹林掩映間,溪流匯入一條河流。河流旁一頭青色毛驢馱著一位姑娘緩緩走來。

這時樹枝積水還不時滴落,姑娘看見蕭野,面露喜色。毛驢似乎了解她的心意,慢慢走到蕭野跟前。

傘下的姑娘身穿著一件白色雲紋長衣,大袖滑到肘間,露出象牙般的小臂和纖細圓潤的手腕,雙足赤裸,輕輕擺動。

她道:「小兄弟,前日乘船來蘭溪鎮,把傘丟在了船上,不知道你看見過沒有。"

蕭野心中疑惑,這麼大雨,這姑娘走來,竟然頭髮衣服一處都沒有打濕,連那隻驢也是皮毛乾爽。

荒廟地處蘭溪鎮的邊緣,除了農夫獵戶,基本沒人來,她怎麼會在這裡。

蕭野聽見她說傘,將包袱打開,掏出那把從船上取回來的油紙傘,道:"你說的是這把嗎?"

年輕姑娘面露喜色,道:"就是這把。"

蕭野將傘遞給她,道:"在船上無意看見的,下雨就順手拿來了。"

年輕姑娘把傘撐開,道:"找了好久,多虧你了。"

姑娘遞過去一個錦布小袋道:「謝謝,我有一些點心,給你吃吧!」

她看蕭野頭髮凌亂,狼狽不堪,想他已經餓了,把食物當作了謝禮。

蕭野打開小袋,裡面的點心小巧精緻,吃不飽人,勉強可以墊墊肚子,道:「謝謝。」

姑娘卻沒有要走的意思,道:"我叫秦晚菲,你叫什麼名字?"

蕭野沒有回答。

秦晚菲道:「看你情況不太好,需要幫忙嗎?」

蕭野搖搖頭,道:「沒事兒。」

秦晚菲瓊鼻微皺,道:"明明有煩惱,幹嘛不說呢。"

蕭野道:"你若不開心,會對一個陌生人說嗎?"

秦晚菲道:"看你還比我小几歲,不如認我做姐姐,這樣就不是陌生人了。弟弟給姐姐說點心事,總是應該的吧。"

蕭野無法理解秦晚菲的跳脫思維,道:"你姓秦,我姓蕭,怎麼能是姐弟?"

秦晚菲看著旁邊新墳,道:"原來你姓蕭,這裡面是你的親人嗎?"

蕭野心中有些煩躁,將包袱收拾好,準備離開這裡。

秦晚菲道:"我本來要去京城去給一個姓蕭的人做老師,只是那人好像不在京城,這頭毛驢好像迷路了,才到了這裡。你也姓蕭,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毛驢似乎不太同意秦晚菲迷路的話,鼻子里「撲棱撲棱」地出著氣。

蕭野道:"天下姓蕭的人何止千萬,我又怎知道。"

秦晚菲道:"那個人叫蕭野,你也不認識嗎?"

蕭野心中驚訝無比,盯著秦晚菲。

秦晚菲說完后,若無其事地又看著蕭野。

蕭野道:"我不需要老師。"

秦晚菲拍手笑道:"你果然就是蕭野。"

蕭野這時才反應過來,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蕭野,前面就是在戲弄我。"

秦晚菲道:"你還不笨嘛。你知道現在多少人在找你嗎……"

秦晚菲用手指著京城的方向,道:"那裡到處都是,有的在覬覦你蕭家的武學,有的準備利用你對付虎涉軍,有的打算抓你到李晨弈面前邀功,加官晉爵。"

蕭野道:"那你是哪一撥的?"

秦晚菲道:"我當然是來幫你的,你的手在流血,要不要包紮一下。"

蕭野前面精疲力竭,此時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秦晚菲手輕輕一揮,蕭野被一陣微風托得飛起來,輕輕落在毛驢之上。

秦晚菲微微一笑,道:「剛剛開蒙,跟武練中期的硬來,真是不要命了,不逗你了,我們走。」

說著,毛驢一聲響鼻,腳下泛起漣漪,頓時霞光陣陣。

毛驢氣質一變,好似駿馬,向廟在奔去,竟然快如閃電。

蕭野下意識地抓緊了秦晚菲,只見兩旁景色向後掠去,蕭野道:"這是去哪?"

秦晚菲笑道:"你不是要去鄴城,既然獵戶沒辦法為你帶路,我帶你去,小弟你用什麼當酬勞?"

蕭野道:"本來打算給老徐五兩銀子,雖然他沒有領路,但是因我受傷,剛才已經給他了。"

秦晚菲道:"沒想到你這麼窮,連點辛苦費都不肯給。"

蕭野道:"你想要什麼報酬?"

秦晚菲道:"暫時沒想好,以後想好再問你要。"

走了很久,這時大路已經走到盡頭,蕭野不知方向。他抬眼望前,前方山路霧氣,有如重重謎團。

毛驢毫不減速,驀然間,蕭野心中一緊,身子陡往騰空,他探頭一瞧,不覺失聲驚呼。

這毛驢形如飛鳥,跳到半空,踏在岩石之上,又猛地拔高。

它有若跳丸飛星,竟在山崖間縱躍奔騰。

蕭野前後均是千尺斷崖,下方巨壑深谷,目力不能見底。

他身邊雲霧茫茫,恍若置身仙境。

蕭野道:"這毛驢從哪兒買的,我也去買一隻。"

秦晚菲道:"方寸山。"

秦晚菲提到方寸山,蕭野心中好奇,道:"方寸山是什麼地方?"

秦晚菲道:"一個安全的地方,有你父親的朋友。"

蕭野喃喃道:"我爹的朋友嗎……"

蕭野心中秦晚菲的出現十分警惕,可是他再也沒有力氣做點什麼了,現在只能聽天由命了。

梁青竹今天只須再動動手指頭,蕭野就會倒下。

濕潤的風吹過面頰,蕭野覺得眼皮越來越重,雖然手臂一陣陣刺痛,但他還是在疲憊中睡著了。

…………

京城雨樓

許詩藍望向空中連綿不絕的雨,朦朧的霧氣繚繞。

許詩藍問:"蕭野走到哪裡了?"

許苑站在父親身邊,道:"消息來報,蕭野在蘭溪鎮,梁青竹敗了,事後秦晚菲帶走了蕭野,去了鄴城。"

許詩藍道:"秦晚菲…………可有人跟她動手?"

"沒有,"許苑回答。

許詩藍道:"不必再盯著了,他只是個孩子,掀不起波瀾。

"況且我放過他,別人怎會放過他。所有人都會以為蕭野手裡有道典和劍典。"

許苑把手伸進雨中,感受到微微涼意,輕聲道:「謝瀾庭和蕭雲忘一戰,導致大雨不斷。這雨竟沒有絲毫停下的跡象。"

許詩藍道:"不會停了,五十年都不會停了。"

許苑清麗的眼眸里都是震驚,道:"怎麼可能有如此極端的情況。"

許詩藍道:"天地氣脈被撕裂,京城已經不是一個可以用常理解釋的地方。"

許苑道:"五十年不停……全京城的人怎麼辦?"

五十年不斷的雨,足以讓這座城變成廢墟,並且殺死所有的人。

許詩藍道:"遷都,帶著全城的人遷都。"

他語氣平淡,彷彿只是一件小事,可是上百萬人的遷徙絕對是一項巨大的挑戰。

許苑問道:"這麼多人,去哪裡呢?"

許詩藍道:"鄴城。"

…………

這一路下來,從清晨走到了半晚,天氣放晴。

等看著絳紫色雲彩慢慢被夜色浸染,蕭野醒來,雄踞在這片土地上的鄴城就已經近在眼前。

煙花一個接一個,把天空映得萬象斑斕,火樹銀花,城市上空亮如白晝。

秦晚菲抬起頭,彩光照亮了她清麗淡雅的臉龐,道:「好美!」

蕭野也露出了笑容,道:「這城不知道建了多少年,但每個人都知道冀州城是在二月七日建成的。每年這天城裡肯定很熱鬧。」

秦晚菲道:「我們進去吧!」

鄴城曾經是前朝京都,城市明顯留有前朝的風格,街道寬闊,房屋建築高大整齊,氣勢不俗。

城內布局宏偉,但略顯嚴謹古板,是那種正正方方,四平八穩的風格,讓人身在其中似乎就能安下心來。

雖然以前聽說過,但進城之後,城內節日的盛況還是讓蕭野很驚訝。

彷彿城內所有的居民都湧上了街道。無論大人、小孩兒臉上都洋溢著節日的喜悅,街道上搭建起各種戲台,輪流表演著曲藝、雜耍。兩旁的各種店鋪都通宵營業,座無虛席。

蕭野道:「過年也沒這麼熱鬧。」

「是呀!」秦晚菲道。

街邊一角擺著幾個籃子,竹籃中並列白色的山茶花,映著天空中的煙火,盛開的山茶花顯得美麗無方。

秦晚菲走過去拿起一朵,打量了好久。

蕭野見秦晚菲素衣長裙,知道她身上可能一文錢也沒帶,掏出十文錢遞給小販,道:「茶花很漂亮,喜歡就挑幾枝。」

秦晚菲笑著點點頭,輕快地拿了三枝,道:"小弟弟這麼小就懂憐香惜玉,長大了一定是個情種。」

蕭野看見城內歡樂的景象,臉上閃過一絲喜色,轉瞬又想起父親,哀傷悲痛又湧上心頭,道:「人多眼雜,我找地方住一晚,明天還要走。」

秦晚菲道:"真是掃興的孩子,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嗎?"

蕭野道:"不知道,但是得一直走下去,才能活下來。"

秦晚菲道:"好吧,帶你去休息,順便幫你處理傷口。"

蕭野道:"去哪兒?"

秦晚菲道:"小孩子太多問題,別人會不喜歡的,去一個男人的溫柔鄉。"

蕭野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

暮色四合,明月高懸中天,璀璨的星辰猶如一雙雙冷銳的眼睛,俯視著徹夜喧鬧的鄴城。

依水樓的後院顯出一份與眾不同的幽靜,雖無燈火,在如水月光的映射下,目光仍可遠及。

院中亭台樓榭錯落有致,花草樹木高低俯仰,生出萬千姿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突然,一道黑影若張開翅膀的蝙蝠,輕巧地翻越圍牆,悄聲地閃身到別院的廊檐下,後腳尖輕點,黑影雙雙緊貼住廊檐的穹頂。

幾乎在同時,走廊的拐角處走來一個青衣小廝,手裡拿著托盤,想是剛送完酒,只聽他嘴裡念叨:「沒想到這老鴇子春心不死,竟在後院里偷起男人,呵呵,不知道那家的漢子敢消受這樣的貨色?」

待小廝經過,一個黑影倒垂下來,從門縫向內窺視,輕聲道:「這房沒人,我們再往哪走?」

另一個黑影倒翻落在地上,此時借著月光才看清兩道人影。

跳下來的一個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

另一人面目僵硬,從左眼到嘴唇的一道疤痕更添猙獰,應是帶著人皮假面。

面目僵硬的人道:"到對面的閣樓。"

兩人翻越圍欄,穿過樹林,蒙面黑衣人手中閃出一把銀光小匕,輕輕地讓小匕從門縫中溜進去,門閂頹然滑落。

兩人對視一眼,閃身隱沒在房內的黑暗中。蒙面人扯下黑面巾,正是蕭野,另一人自然是秦晚菲。

蕭野黑暗中看著屋內模糊的輪廓,對秦晚菲道:"這裡就是你住的地方?」

秦晚菲道:"小弟弟,歡迎來到姐姐閨房。"

蕭野道:"回自己住處為什麼偷偷摸摸。"

秦晚菲道:"還不是因為你,我帶一個男人回來,別人看見怎麼辦。"

秦晚菲也撕下假面,她體內丹力流轉,房內的事物頓時清晰起來。

她輕車熟路地繞過桌椅,點燃燈火,屋內一下明亮起來。

房間陳設簡單大方,素雅潔凈,空氣中有著淡淡清香。

蕭野猶豫道:"這裡是青樓?"

秦晚菲坐到椅子上,用手托著下巴,神色揶揄,對蕭野說:"男人的溫柔鄉不是青樓是哪,你是第一次來吧。"

蕭野道:"以前聽人說起過。"

秦晚菲道:"都怎麼說了?"

蕭野想起那些風流韻事,一時臉紅心熱,有些語塞,說不出話。

秦晚菲道:"哈哈,你就是不經逗。"

秦晚菲想起蕭野傷口還沒處理,起身從櫃中取出一個瓷瓶,道:"過來,把手臂的傷處理一下。"

蕭野本想接過瓷瓶,自己敷藥。

秦晚菲見蕭野不動,她道:"快把衣服脫了,過來坐下。"

蕭野全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的傷口,有的還在滲血,最重的是右手手臂。

藥膏抹皮膚上,陣陣清涼,蕭野的疼痛頓時緩解。

蕭野道:"今晚我睡哪?"

秦晚菲道:"外面有間房,現在沒人,今晚你就住那兒。"

秦晚菲芊芊玉手慢慢劃過蕭野的後背,這時聽到蕭野輕輕說:"謝謝。"

秦晚菲笑道:"我興許也是有所企圖,別謝的太早。"

…………

喧鬧褪去,夜色如墨,吞噬著一切,黑暗中依水樓只剩模糊的剪影。

黑衣人的腳步輕快無比,高大的身體彷彿狸貓,在屋頂上如履平地,只有一雙眼睛泛著凌厲的光芒。

最後他在一處院落停下,俯下身子,伸手輕輕拿開瓦片,向房中窺視。

「我等你很久了,你來得真慢,喬子夜。」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讓黑衣人悚然一驚,他迅速放下瓦片,連忙轉過身體,袖中白光一吐,一把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兵刃已經握在手中。

即使慌亂之下,喬子夜放下瓦片,轉身這兩個動作也沒有發出絲毫聲響,顯示出了他良好的殺手素質和不凡的輕功。

不知何時屋脊上坐著一位美麗動人的女子,女人並不是傾國傾城,可透出一股柔軟安靜的氣質。

黑夜中,依舊可見眉目的神色透著冷酷,正是秦晚菲。

秦晚菲道:"你跟了我們一路,膽子真大。"

喬子夜:"膽子從小就大,娘胎裡帶的。"

悄然退後兩步,突然間,前一刻還輕輕吹拂的微風驟然停頓,龐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潮水般湧來,空氣緊繃地令人窒息。

這人怎麼能悄無聲息地坐到我背後,這周圍是怎麼了,好像空氣都讓抽幹了。

好邪!

喬子夜手執兵刃,刀尖斜指,勁力布滿全身,而對面秦晚菲坐姿舒展悠然,似是神遊物外。

就這樣對峙了一炷香的時間,雙方誰也沒有出手。

喬子夜試圖抵禦無窮的壓力,卻如風雨夜中的一葉扁舟,無力自主。

心中默想著無數的招式,可對方無窮的劍意就像編織了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的殺氣死死套牢。

無論是哪一招,都會在發出之前遭到千百倍的反噬!

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沁出,順著臉頰流下,喬子夜的雙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秦晚菲瘦削的身影此刻在他眼裡就像是絕崖一樣不可攀越,令人仰之而心生畏懼。

他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無一絲一毫的勝算。

在死亡面前最大的絕望就是自己的放棄,神佛難擋,無藥可救。

喬子夜的心情暴躁起來,默默等待死亡並不是他的性格!這讓他感到一陣在莫名的痛苦,繼而內心的深處爆發出一道狂野奔放的力量。

在他的四肢百骸中來回衝激,他的熱血,他的悍勇,他的狠,他的驕傲逼迫著他從新握緊手中的兵刃,奮力一戰。

喬子夜突然身體向後一仰,似要飛跌出去,忽又改變方向,往橫移去,劃過一丈的距離,腳尖在屋脊輕輕一點,整個人騰空躍起。

他手中的光芒急速暴漲,劍身驟然劃過一個巨大的彎折,凌空帶起一道極為絢麗的,宛如九天雲彩的光氣。

而光華背後,喬子夜身影逐漸淡去,陡然撕裂成無數的烏鴉想天空盤旋而去。

「影潛術!」秦晚菲的眼光似乎看透了凌亂的光線,迅速站起,彎腰躬身,只見精光爆閃。

她手中長劍已然離鞘,劍尖劃過小半圓弧,復又輕輕向上一挑,虛空中竟灑出一團血花,伴著一陣烏鴉凄厲的叫聲,倍顯陰森。

秦晚菲看著如墨的夜空,輕嘆一聲,收劍回鞘,喃喃道:「臨危不亂,絕處逢生,又審時度勢,懂得進退,這一劍殺不了他,實在可惜。

"哎,劍都殺不了人,真是生疏了!」緊接著,她翻身跳下了屋頂。

夜又沉靜下來,等待著黎明。

………

第二日一早,鄴城下起鵝毛大雪。

京城的雨,鄴城的雪,都是詭異的天氣。

秦晚菲所住的是一棟獨立的二層閣樓。

閣樓處在一片景園的正中,一條小路連著兩棟偏樓,再往東就是依水樓的主樓。

蕭野剛剛洗漱完畢,就被秦晚菲叫去。

滿園冰雪,蕭野漫步在石徑上,小心地撥開樹枝,左轉右繞。

秦晚菲撐著那把蕭野撿到的油紙傘,站在院中,頤望著院中雪景,見蕭野來了,把他拉到傘下,道:"今日下雪,特別冷,你需要多加件衣服。"

蕭野道:"天氣好奇怪,鄴城怎麼在這時節下雪。"

秦晚菲道:"京城的雨和鄴城的雪一樣,都不正常,不過鄴城雪只下一兩天,京城的雨卻永遠都停不了了。"

蕭野道:"這是為何?"

秦晚菲道:"你爹那個級別的高手,只要動手,對於周邊環境幾乎是毀滅性的。

"京城現在仍然完好無損,那是因為你爹和謝瀾庭都將丹力運用到極致,絲毫沒有外泄,只是後來兩人都已身受重傷,才打塌半個皇城。

"可是毀天滅地的力量不會因為收斂就沒有破壞性

"暴雨不斷就是證明,京城看似毫無波瀾,其實已經是一片廢墟了,以後的京城將人畜不活,寸草不生。"

蕭野驚道:"這麼嚴重。那京城的近百萬人怎麼辦?"

秦晚菲道:"那就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了。"

秦晚菲看蕭野欲言又止,眼睛盯著他,道:"想來道別?"

蕭野點了點頭,秦晚菲道:"你知道去哪嗎?"

蕭野道:"不知道,不過我會一直向西走。"

秦晚菲道:"向西你便能活下來?"

蕭野搖頭道:"不知道。"

秦晚菲道:"你還記得昨日與你說的話?"

蕭野道:"記得,你說你是來做我老師的。"

秦晚菲道:"但是你卻不相信我。"

蕭野道:"父親已經殞命京城,我沒辦法驗證你的話。"

秦晚菲道:"除了相信我,你能選擇的路不多了。"

蕭野道:"沒事。我讓蕭叔為我開蒙,為的就是逃亡路上不是個累贅,如今無牽無掛,走到哪兒算哪兒。"

秦晚菲心想:這孩子真如他父親一般堅持和固執,蕭雲忘若是不應戰,天下也無人能夠殺他。

不過蕭野要是另一種性格,也就不像蕭雲忘的兒子了。

秦晚菲指了指手中的傘,道:"你可知知道你為何會撿到這把傘?"

蕭野道:"你說你丟在了渡船上,被我恰好看到了而已。"

秦晚菲搖頭道:"這傘是我隨身攜帶的物品,怎會丟掉。"

蕭野道:"我不知道。"

秦晚菲道:"因為這是我送給你的拜師禮。"

秦晚菲見蕭野沒有說話,道:"看你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先看看禮物,在決定拜師的事情。"

那傘面慢慢發出絲絲毫光,掉落在蕭野肩頭。

兩人一起抬頭,油紙傘的傘面上有著點點雪花飄落的痕迹。

那毫光漸漸連成一片,將兩人包裹起來,接著,兩人消失在庭院中。

…………

蕭野覺得一陣氣機蔓延,周遭環境變化,讓蕭野如遁夢中。

閣樓樹林漸漸被光華籠罩,消失,又顯現出不同的山嶺河流。

他們來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

兩人身旁那把油紙扇飄在空中。蕭野茫然四顧,道:"這是哪裡?"

秦晚菲道:"小世界:傘靈。"

蕭野道:"以前聽爹說過,可是從來沒有見過。我們離依水樓有多遠?"

秦晚菲道:"咫尺天涯。可以說我們現在就在依水樓,若是找不到入口,永遠也到不了這裡。"

相傳天地萬物形成時,無數空間遊離於中土世界的邊緣。

這些空間碎片極其的不穩定,也非常危險,常人只要踏入,必定神銷魂散。

其中有一些空間在歲月里逐漸穩定下來。

許多修行宗師遠赴世界的邊緣,將這些穩定空間與神器結合,形成與中土世界完全不同的小世界。

他們深身處一道山巒之下,翡翠也似的山巒青碧發亮,樹林之中一道小溪流下,溪水清澈見底,有如鏡子。

蕭野極目眺望,遠處山川,連綿起伏,道:"這裡好大。"

秦晚菲道:"小世界沒有人,但還有其他生靈。此處是我用結界隔出一片地方,結界之外,兇險無比,越遠越危險。"

蕭野道:"你帶我到這裡是什麼用意?"

秦晚菲道:"小孩子時時都是疑心,小心未老先衰。

"在依水樓每日客來客往,人多眼雜,你的身份容易暴露,還有你的內傷還需要調養,所以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裡除了我,誰也進不來。"

蕭野從小就是一個不愛說話的孩子,整天就是讀書寫字,閑暇時光也不出去玩,而是在家看畫本小說。

陽光明媚的天氣,他會躺在庭院的草地上曬太陽,用兩片樹葉輕輕蓋在眼睛上。

也不睡覺,就這樣靜靜地呆上一下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有時會去書館聽書,到戲院看戲,坐在台下安靜地聽著,看著別人的故事。

蕭野腦中幻想過只有自己的世界,那裡風景優美,山川秀麗,奇珍異獸遍地。

每日興緻盎然就像一隻小獸般在叢林奔跑,累了就在樹枝上休息,望著天空發獃。

看白雲飄過,看日升日落。

天地無邊無際,自己可以像狼一樣到處探險,也可以像土撥鼠那樣把自己埋在地下。

蕭野道:"這麼大的地方都是你一個人的,我看南面是平原,要是開墾荒地,用來種糧食,你絕對是天下最富有的人。"

秦晚菲笑道:"靈氣聚集之地用來種糧食,真是太浪費了。"

蕭野笑道:"我喜歡這個地方。"

秦晚菲道:"你呆在這裡也不能整日無所事事,蕭山為你開蒙,你就是修行中人。"

秦晚菲轉過身,引著蕭野向前走,沐著清澈的陽光,渡過河溪,沿山麓向南的支脈全速飛掠。

過了一片楓樹林,只見林木深茂,地勢如台階,水潭依山勢,潭水漫溢,瀑布高低飛流相連,水聲鳴鳴。

前方亮光微露,兩人再行數步,豁然開朗。眼前出現一座竹屋,周圍幾片水田圍聚,背後幾株芭蕉樹。

蕭野沒想到這裡還有這樣一處所在,走上前去,只見房門大開。

屋內空蕩蕩的,只有一方石榻,一張木案,西櫥放置很多發黃古籍,東窗掛一張焦尾古琴,清風掠過琴弦,韻聲幽幽,幾疑天籟。

蕭野道:"好漂亮的住處。"

秦晚菲道:"書架上的書是我收藏的修行典籍,你在這裡的時間自己慢慢摸索,你不是我弟子,我不能帶你修行。"

秦晚菲想起一件事兒,道:"小灰也在傘靈世界里,興許你還能碰見它。"

"小灰?"蕭野疑惑道。

秦晚菲道:"就是那頭毛驢。"

蕭野先前也奇怪毛驢為何到了鄴城就不見了,原來是在傘靈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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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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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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