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枯木逢春
正午時分,陶岳鳴二人已經下山,準備在山腳附近找個驛站,或者村莊也行。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需要馬,有了馬,路程也就有了寄託。
可是,心中所想往往與現實出入甚大,他們非但沒有找到馬,反而還遇到了一群人,一群高度戒備的丐幫弟子。
寬闊的官道旁,一座涼亭,一名大夫,一位傷者。
大夫包紮好了鐵拳的拳頭,鐵拳由於失血過多,至今仍然處於昏迷狀態。
旁邊圍觀的丐幫弟子一個個臉色焦慮,憤怒道:「可恨的陶岳鳴!」
「他娘的……」
「老子一定找到他為舵主報仇雪恨。」
「把龜兒子大卸八塊,丟進樂江喂王八。」
大夫示意幾個粗魯之人噤聲,嘈雜的環境會增加患者死亡的幾率,因為大夫不能靜下心來醫治患者。
馬蹄聲響。
點溪劍客縱馬馳騁而來,穿過丐幫弟子的層層戒備,來到了涼亭旁。
「鐵拳還沒醒?」
周湖陵下馬後,向涼亭大步走來,與守候在外的丐幫執事低聲商議道:「武林各門派已經向陶岳鳴公然宣戰了,如今正在趕來的路上。」
「有了他們的幫助,陶岳鳴這次在劫難逃。」
「我們只要封鎖峨眉山各個路口,定能將陶岳鳴正法,維持江湖秩序。」
丐幫執事點了點頭,複雜的目光落在了躺在地上的鐵拳,「舵,舵主他……」
周湖陵心有所感,神色悲慟道:「這都是老夫的過失,李延津的一戰,本想陶岳鳴非死即傷,但……」
「周大俠別再自責了,世事本就變化莫測,難以預料。」丐幫執事勸慰道。
李延津已經封劍很久,這次被陶岳鳴逼得出劍,這樣無禮又狂妄的人,李老先生豈有不怒之理?
強者對決本就以性命相搏,況且陶岳鳴還是為錢而殺人,一向嫉惡如仇的李延津技高一籌,但他沒取陶岳鳴的性命,居然還完好無損地放他回來。
這確實不真實,常人根本無法想像。
人難道一旦上了年紀,心都會變軟嗎?
這是老年人的通病嗎?
周湖陵沒想到,那位僱主也萬萬沒想到。
或許正像丐幫執事說的那樣,「世事無常,變幻莫測。」
就在這時,集結在官道上的大批丐幫弟子,傳來一陣暴喝:「什麼人?快給老子站住。」
「你他娘的,聽見沒有?」
兩條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翠綠色的竹林旁,遠遠看去,格外明顯。
張戮扯開嗓子,高聲回應:「你老子的老子就是我,爺爺我就是血佛庄的張戮。」
「若不信,你們可以回家問你娘親。」
「他媽的,臭小子……」丐幫弟子一陣嘩然,官道喧囂無比。
丐幫弟子的樣子就好像一大窩發了瘋的蒼蠅,在圍着一團誘人的牛糞,不停地飛,不停的叫,但終究難以下口。
這真的是張戮嗎?
他根本沒理由來這裏找死。
可世間偏偏就有這樣的一類人,他們活膩了,就是喜歡找死。
說着,陶岳鳴兩人大步向官道走來,未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朗聲道:「不想死的退後三尺。」
沒人想死,也沒人敢退,他們呆立原地,緊緊握住手中的棍棒。
一百多名丐幫弟子怔住了。
這就是陶岳鳴?
他們辛苦抓的人自己送上門來?
這實在叫人難以相信,周湖陵更是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深怕中了陶岳鳴的聲東擊西、調虎離山、金蟬脫殼之計。
確定是陶岳鳴無疑后,周湖陵一聲令下:「格,格殺勿論。」
丐幫執事指揮作戰,一聲大喝:「結打狗陣。」
一時間,官道旁的丐幫弟子手持短棍,如螞蟻般的運轉起來,左右配合,前後相應,不到片刻,一個無堅不摧的打狗陣已經組合完畢。
人頭攢動時,駿馬忽然受到驚擾,發出一聲嘹亮的嘶鳴,隨之蹬動四蹄,衝出人群。
人群四散,打狗陣被打亂,陷入短暫崩潰。
駿馬慌不擇路,從陶岳鳴身前馳過,帶起一陣強烈的氣流。
陶岳鳴忽然出手一把拽住馬韁,他臂力超出常人,急奔的駿馬頓時人立而起,未等前蹄落下,陶岳鳴已經翻身上馬。
「我們走……」陶岳鳴調轉馬頭,騎術超群。
張戮右手抓住馬尾,在後面瘋狂奔跑,他的速度迅捷無比,竟然與快馬並駕齊驅。
兩人就這樣絕塵而去,等待丐幫弟子的只有一陣嗆人的黃灰。
丐幫弟子惱羞成怒,連連將短棍拋在地上,口中抱怨不停:「要是他不逃,我們丐幫的打狗陣,能給他活活打死!」
「我一個手指就能捏死他。」
「該死的野馬哪來的?」
有些人總喜歡在事後抱怨,這樣的人豈不是在自欺欺人?
午後。
炎熱。
離開峨眉山範圍后,馬速逐漸放緩。
馬累了,人也累了。
漫漫路途,寂寥無人,丐幫弟子已經被甩在身後五六里遠,一時半會還追不上來。
既然沒人追,又何必再跑。
一條江。
江邊水聲嘩啦,馬蹄踏在鵝卵石上的聲音格外清脆。
張戮狂飲江水,喘著粗氣,試探著問:「看這方向,主人似乎是準備去淮州的暖春閣?」
「暖春閣雖算得上一個世外桃源,但我不想將時間都浪費在趕路上。」陶岳鳴輕描淡寫地說。
張戮站起身來,擦拭身上的水漬,又問:「難道是洛西山的百花嶺?」
陶岳鳴苦笑,道:「百花嶺里住着其他人,被人打擾的日子,簡直度日如年。」
張戮凝神思索了片刻,開口:「杜宇庄?」
陶岳鳴搖了搖頭:「不是。」
張戮又問:「紫鏡湖?」
陶岳鳴道:「也不是。」
「哦……」張戮臉上忽然露出喜色:「我知道了,一定是那!」
還未等張戮說出地名,陶岳鳴便一口否定:「更不是!」
張戮懵住。
陶岳鳴面上露出一絲難得的微笑,就好像狂風暴雨過後,那第一束破開沉重雲層的陽光,更像是枯柳上的一抹翠綠。
使人心情莫名感到了愉悅。
陶岳鳴道:「你就算猜一輩子都猜不到。」
張戮眉頭緊鎖,他不相信有什麼是一輩子都猜不到的,就算有的話,也可以猜一百次,他就不信猜不到。
「哼!」張戮頭扭向一邊,隱藏已久的「撒嬌」情緒,突然下意識展露出來,就連張戮自己都感覺不可思議。
陶岳鳴臉色肅然,好像在說教小孩,他鄭重道:「因為你能猜到,別人同樣也能猜到,既然都能猜到,我又怎能去?」
陶岳鳴不會忘記有很多人想殺自己。
陶岳鳴還沒活夠呢!
張戮煥然大悟,他不會無緣無故地說出一大堆地名來,這些都是陶岳鳴的家,陶岳鳴的產業,在江湖中雖算不上赫赫有名,但也小有名氣。
或許當他們趕到那些景色優美的莊園時,已經有一大堆殺氣漫天的仇家,正等待着他們自投羅網了。
陶岳鳴不傻,很少做傻事。
駿馬忽然一聲嘶鳴,陶岳鳴猛抽馬臀,調轉馬頭。
緊抓馬尾的張戮就像紙鳶一樣,被高高拋起。
陶岳鳴縱馬狂奔,向峨眉山的另外一個方向奔去。
人影朦朧模糊,逐漸消失在視野盡頭。
到底什麼地方才不會被打擾呢?
……
……
兩日後,武林人云集峨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