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止戰之殤（二）

苗苗看著遞過來的事物，呆了呆。

糖？那是什麼東西？

伸手接過一顆糖，她先是怔怔看了看，跟著抬起頭望向顏舍。

這個大哥哥，是要自己吃掉這個東西嗎？

「嘎嘣。」苗苗將糖丟進嘴裡，嚼了起來。

恩……沒有味道，很難吃。

「喂，快吐出來。」看著苗苗，顏舍有些哭笑不得，因為這個小傢伙連糖的塑料包裝都沒拆開就直接吃掉了。

「喔。」苗苗聽話的將糖吐了出來。

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傢伙，顏舍沉默著剝開另一顆糖的糖衣，重新遞了過去，目光一時間變的有些複雜。

這種隨處可見的小事物，他小時候也吃過，很便宜，在記憶里，糖代表著童年，苗苗卻沒有資格吃過，甚至沒有童年。

就是這樣一個沒有沾染過任何罪惡，天真單純的孩子，卻要飽受著地獄般的折磨，拋開顏舍對妖怪的是非成見，她還是個孩子，她沒有錯。

而她，也是唯一一個令顏捨生不起厭惡的妖怪。

可笑的是，一個飽受折磨的孩子，卻擁有著一個大多數人類和妖怪都沒奢望過的願望——世界和平。

以及一碗熱湯。

「唔！」接過顏舍剝過的糖，看著那顆圓圓的綠色東西，苗苗好奇的聞了聞，而後眼睛猛的一亮，將其丟到了嘴中，下一秒，她的眼睛猛的閉緊，臉龐變的通紅。

酸！好酸！

心中忍不住想吐出這顆酸酸的糖，又抑制不住的喜歡這種酸酸的味道，在一片矛盾中，她捂住了嘴巴，痛苦又享受著。

「走吧。」看著這個可愛的模樣，顏舍笑了，跟著，一絲不忍出現在瞳孔內，這一刻的他，突然很怕自己會心軟。

最後一次伸手摸了摸苗苗的頭頂，在對方無辜茫然的眼神中，他站起來，轉身離去。

突地，褲腳被扯住，臉龐通紅的苗苗抬頭望著他，眼睛亮晶晶的，帶著渴望。

「大哥哥，姐姐好痛。

你能救救我姐姐，帶我們走嗎。」

背對著苗苗的身子微僵，那句「姐姐好痛」的稚嫩聲音，莫名的刺痛了顏舍的心臟。

「混賬東西，在大人面前竟敢妖言惑眾。」

突然，站在一旁的方臉牢獄一聲暴喝。

「大人，這些妖怪狡詐無比，千萬不能被蠱惑！屬下這就堵上她的嘴。」

說罷，他面帶凶光，抬起了手掌。

苗苗嚇得倒退至鐵籠深處，露出了恐懼之色。

顏舍擺了擺手，示意不必。

方臉牢獄愣了一愣，隨後恭敬的倒退了回去，同時又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苗苗，露出了威脅的眼神。

他看得出，特別組長似乎很喜歡這個小妖怪，但……放走妖怪是想也不能想的大忌，在這個地方，生活在這裡的妖怪第一條準則就是不能蠱惑他人，預謀逃跑。

一旦妖怪有這個傾向，可以當場擊殺！

而苗苗觸犯了這條鐵律！甚至蠱惑特別組長！

他的內心已經打定主意，等顏舍一走，便安排機械人徹底格殺掉苗苗。

另一邊，面對牢獄的威脅，苗苗露出了倔強的神色，望向顏舍的目光充滿著希冀，她當然清楚妖牢準則，甚至她還能感覺到顏舍是人類。

一個妖怪在牢獄里去求自己的人類敵人放了自己，這不是在做夢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莫名相信眼前的這個人類的感覺，她的直覺告訴她，顏舍不同，跟那些冷冰冰的機械和人類都不同！

所以，她將所有希望都壓在了顏舍的身上，冒著巨大的風險，在兩名牢獄面前，毅然的說出了這句話。

在長達十幾年的暗無天日中，顏舍的出現，如同一抹光芒，照進了她絕望的內心，而那顆從未品嘗過的糖，帶給了她萬分之一的渺小希望。

「抱歉。」一聲嘆息落下，顏舍轉過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苗苗，拒絕道。

這個舉動如同一盆涼水，潑在了她的頭頂，讓她獃滯。

顏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後，離去。

以他的身份，且不論能不能放掉貓妖，就算能，他也不能這麼做。

獵妖局安排這堂課的意義，其實很明了，那就是測試新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讓新人直面妖怪，不能夠有絲毫心軟，而對生死大敵心軟，是絕不能夠發生的事情，這也是獵妖局不願看到的一幕。

顏舍剛剛才來基地，一進來便放掉妖怪，貝殿如果知道，一定會感到很失望吧。

如果他是聖母的話，或許會同情，甚至冒著風險，放了這些妖怪也是有可能的。

可惜，他不是。

他不能這麼做，也不會這麼做。

這裡的妖怪千千萬，他放得了一隻，十隻，百隻，那其它的呢，其它的就不可憐嗎？

對應的，這裡的妖怪又吃掉了多少的人類，那些死去的人類呢。

顏舍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他只知道，這是命。

就如他一樣，生活在妖怪長達十幾年的陰影當中，他在命運的掌心，無力的承受了十幾年。

無人不冤，有命皆孽。

所以，抱歉。

可是，明知道如此，為什麼心裡，還是會難受呢？

一旁，聽到顏舍的話，牢獄鬆了口氣，跟著充滿嘲諷的看了一眼苗苗，帶著如同看一具死人一樣的冰冷目光。

這目光讓苗苗窒息。

她知道，自己完了。

突然，苗苗情緒變得激動，跪著從鐵籠內角落爬了過來，試圖靠近顏舍幾分，揚起小臉，顫抖懇求著：

「哥哥，救救我吧。」

「不要丟下我。」

砰的一聲，方臉牢獄猛的一腳踹在苗苗的肩膀上，怒喝道：「閉嘴，信不信我殺了你！」

另一位精瘦牢獄也是皺起了眉頭，觀看四周，想找膠布把苗苗的嘴封住。

聽著身後帶著哭腔的呼喚，顏舍的腳步一頓，瞳孔猛地一縮。

回頭看去，那個額頭流著鮮血的小女孩被踹到了角落，又拚命的沖了過來，在鐵欄杆間隙內伸出手，抓向空中，悲哀無助的望著自己。

「苗苗不要哥哥救我了。

求求你，救救姐姐吧。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丟下我們。」

燈光刺眼，眼前似乎變得有些模糊，重疊，凝望著那淚眼，這個近在咫尺的人，那哭訴的懇求，讓顏舍的心臟一陣收縮，嘴唇微張。

不要丟下……

她嗎？

揚起頭，顏舍的模糊目光穿透房頂，逐漸飄遠。

一瞬間，記憶的洪閘被打開，無數熟悉的場景從他眼中飛速閃過，耳邊似乎回蕩起了同樣熟悉的聲音，不斷盤旋，越放越大。

「哥哥……」

「哥哥……」

「求求你們，不要丟下穹。

求求你們……」

「轟隆！」

時光倒流，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一個白色的柔弱身影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