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哥哥,不要丟下我
「妹妹……」顏舍呢喃開口。
當那白色的柔弱身影模糊的出現,以她的身影為中心,眼前的一切猛的開始迅速倒放。
眼淚從地上重回了苗苗眼中,牢獄們倒退回了電梯,腸子血肉重新回到貓妖的身體里,碎裂的水晶測試碑變得完好如初。
畫面像是按住了倒退鍵猛的往後一拉,一瞬間——
成熟的臉龐變得稚嫩,高大的個子退回了矮小,已逝的人們開始復活,滂沱的雨點回到了雲中,茂密的樹木開始縮小成了一抹嫩芽,縮回了土內,鋼鐵叢林般的都市迅速從光鮮變的老舊。
轟隆一聲,沉悶的雷鳴震耳欲聾,打斷了倒流,畫面定格,閃電劃過,那道白色的柔弱身影瞬間變得清晰。
映照出的,是位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
她的皮膚白皙,穿著白色百褶連衣裙,跪在地上抱著有些髒兮兮的洋娃娃,一滴一滴的淚水從瓷娃娃般的臉龐上滴落,打在洋娃娃柔軟的革絨上。
這裡是一處漆黑的地下室,如同一層蛋糕被分切成了六塊,旁邊有著六間鐵皮門戶,過道堆著雜物,很安靜,很沉悶。
像被拋棄的廢品般,這個如可愛瓷娃娃的小女孩,被遺棄在了這個平日里堆放雜物的地下室。
她的名字只有一個字,名叫「穹」,寓意像般天空純潔空靈。
穹的高燒已經連續燒了三天,體弱多病的她被養父養母嫌棄,將她趕了出來,外面電閃雷鳴,下著大雨,無家可歸的她不知道去哪裡。
而哥哥還在學校寄讀,並不知道她的狀況。
虛弱、無助。
以及寒冷。
穹蜷縮著,體溫越來越高,身體越來越虛弱,她抱緊著懷裡的洋娃娃,視線有些發黑模糊,伴隨著難耐的劇痛感,冷汗快打濕了她的衣服。
她已經哭喊不出來了,甚至連走路都沒有了力氣,如同一條快渴死的魚。
在這一刻,她很想念哥哥。
昏昏沉沉,在黑暗中,穹逐漸閉上了眼,氣息十分微弱。
在最後一剎那,她的腦海里響起了一道聲音,不斷自言自語著……
自己……是要死了嗎?
可是,還沒有去看一眼哥哥。
看見這樣沒用的自己,他一定會很難受的吧。
穹會沒事的,穹一點也不難受,等天亮了,雨停了,就去找哥哥,
就去找哥哥,
去找哥哥,
去找哥哥,
哥哥……
意識不斷下沉,可怕的噩夢纏繞,她不斷催眠著自己,鼓勵著自己,身體瑟瑟發抖的她,已經開始變得神志不清,直到意識消泯。
不知道過了多久。
在一片朦朧中,耳邊似乎傳來了呼喚的聲音,很吵,很遠,帶著心疼,焦急與憤怒,飄渺的聲音輕輕重重。
眼皮變得沉重,穹想睜開眼,去看看那道聲音的主人,可是她覺得好累好累,掙扎不動,就想這樣沉沉的睡去。
在意識模糊里,一股熟悉的氣息鑽入了鼻尖,緊跟著,穹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
另一邊。
「哥哥……」
「哥哥……」
害怕的顫音低微如蚊蠅,呼喚著。
「求求你們,不要丟下穹。
求求你們……」
看著懷中的妹妹高燒到囈語,顏舍的呼吸變得粗重,夾雜著不可抑制的憤怒。
快速地,他那小小的身軀抱著穹衝出了地下室,身影消失在了樓外的滂沱大雨中。
下一秒,畫面一變,時間開始快進,周身的一切場景飛速變幻。
畫面定格,一道手術門被推開,從裡面走出來的醫生揭下了藍色的口罩,顏舍快速來到醫生跟前,充滿了焦急與期盼。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你的妹妹從高燒中成功脫離了危險,若是你在晚來一會,她可能就沒了性命。」
畫面內,顏舍鬆了口氣,跟著又不安問道:「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
「她的情緒很不穩定,根據神經科醫生的檢查,由於高燒的原因,傷到了她的腦神經,所以,這次過後,她的人格性障礙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嚴重,請做好心理準備。」
「嚴重到什麼地步?」顏舍的臉變得蒼白。
「喪失語言能力……通俗上講,也就是患上了啞疾,會變成啞巴。」醫生嘆息一聲。
啞疾……啞巴?
顏捨身子微微一晃,面無血色。
「小朋友,需要通知你的父母嗎?」
耳畔的聲音越來越小,顏舍的身影開始褪色,變的灰暗,他肩膀聳動,他顫抖著,拳頭狠狠握緊,瞳孔越放越大,充滿了不可置信。
妹妹……
啞了?
「唰!」
場景飛逝,一幕幕畫面瘋狂快進,高樓聳起,幼小的身軀變得高大,年老的人們邁入了墓地,雨水無數次的沖刷而下,人造日夜不斷交替。
長大后的穹趴在窗邊乖巧地等著他下班,長大后的穹變成了黑白相框里的笑顏,墳墓立起,極樂僧吞針鄙腹,劍印覺醒,學生們恐懼的看著拋灑而下的蛆嘴血液,水晶測試碑碎落在地,那顆酸酸的糖落入了苗苗的嘴裡。
歲月一幀一幀,最終,在顏舍的眼裡,全部消逝。
「啪」
穹的身影破碎成幻影,僵停在半空中的淚水滾落在地,換成了苗苗那張悲哀無助的臉。
回憶湧來,顏舍單手抵住了額頭,神色有些痛苦。
愧疚,自責,洶湧著。
他又看到穹了。
對於當初沒有照顧好年幼的穹,害她永遠變成啞巴的事,一直讓他耿耿於懷,像是心結一般,多年以來讓他愧疚無比。
顏舍自責的想,當初……當初要是他早一些找到穹,或者沒有去寄讀,或者自己有用一點,是不是就不會發生穹被那惡毒的假父母趕出家門,變成啞巴的一幕了?
可惜,世上沒有重來。
穹走了三周,他不知道,也不明白該用多少個三周,多少個三年,才能走出對自己的打擊和陰影。
顏舍的神色變得有些萎靡,他沖牢獄揮了揮手,示意退開。
在苗苗發獃的淚光中,他蹲下了身子,伸手揉了揉苗苗的頭,像是在對苗苗說,又像是……在對穹說。
「你。」
「剛剛叫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