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教坊

西城教坊的夜晚，一片燈火迷離。

隔太平河從對岸望去，西城就像開在暗夜裏的花一樣。

教坊在那些哄鬧的酒樓中間，顯得格外清雅。

李至、杜雲涼、瑤華三人，全都身着男裝，站在教坊硃紅色的大門口。

還沒進門，就能聞到門內飄出來的馨香氣味。

李至咳嗽了一聲，杜雲涼回頭，看他臉色微紅，便好笑道：「百戶大人不會沒來過吧」

京城中，煙柳繁華，只要有個權勢，就不得不出入這些場合。

李至當然來過，但目的是為了查案，不是為了消遣。

「咳咳，雲娘，你莫要瞧不起人，誰沒來過？」

杜雲涼臉色變冷：「哦，大人來過，很是驕傲啊」

說完，不回頭地走了進去。

李至一臉茫然站在門外不得要領，瑤華掩口噗嗤一笑，對百戶大人說：「你也太愚鈍了」

愚鈍的百戶撓了撓頭，也跟上去。

教坊是官員女眷受罰之所，李至並不喜歡這種地方，總覺得莫名充滿怨氣。

杜雲涼一踏進門內，就心跳加速。

「各位官人，是來喝酒的嗎？」一個迎客模樣的男人滿面堆笑地上前。

「是，給我們一個單間」瑤華熟門熟路地開口。

一聽就是個女子。

「是是是，裏面請，不知道有沒有心儀的姑娘要叫陪？」

杜雲涼腳步一頓，脫口而出：「有沒有一位姓杜的姑娘？」

李至有些無奈地看着杜雲涼。

那人思索了一下，猶豫着說：「不知道您說的是不是杜雲隨姑娘？」

杜雲涼的心頭一緊，握著拳頭，忍痛點頭。

那人面露難色：「不巧，杜雲隨姑娘剛剛被孫公子傳走了，不然您再看看我們這裏的其他姑娘？」

杜雲涼低頭：「我等她」

那人為難地說：「可是孫公子已經買了杜姑娘一夜.......」

「我們出兩倍價錢，能不能把人帶過來？」

「這個，不是價錢的問題，我們也有規矩」

「三倍，今晚若是見不到杜雲隨姑娘，我砸了你們這教坊」

李至皺眉，伸手按住杜雲涼的肩膀，感受到她瘦弱的肩膀在不停顫抖，壓抑不住的憤怒之火在燃燒。

她恨死了這個地方，做夢都想把這個地方一把火燒乾凈。

「雲娘，冷靜，教坊不是鬧事的地方」李至小聲提醒。

瑤華面色不明，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教坊是官家所有，你們難不成要和官家作對嗎？」

杜雲涼麵色鐵青，她感受到李至的力氣漸漸加重，甚至感覺十分吃痛。

「姐姐」低垂睫毛，她輕聲呼喚。

瑤華聽到杜雲涼這一句輕聲呼喚，忽然全身僵直，好像被雷擊中一般。

她腦海里閃回過去在教坊中的經歷，那時候，她也有一個熟悉的妹妹。

那個妹妹生的極美，會彈琴也會詩詞，溫柔可人，喜歡纏着瑤華。

只是後來，那個溫柔的妹妹悄無聲息地服毒自盡了。

死前的一天，她還在樂呵呵地給瑤華送點心。

在教坊中死去的女子很多，都是日積月累的屈辱不堪，到最後崩潰死去。

「我們親自去和孫公子交涉，不勞煩您了」瑤華冷淡霸氣地開口，拉着杜雲涼的手就往裏走。

杜雲涼不知所以地跟在後面。

「使不得，使不得，這可是.......」那人在後面喊叫。

李至搖頭，嘆氣，拿出青刀衛牌子：「我們是來查案的，不會鬧事，查到了就走」

不到萬不得已，他也很討厭祭出青刀衛的官威，但是現實就是這樣，只有官威才好說話。

「百戶大人，多有得罪，您請便，孫公子的房間在樓上天香閣，您走過去就能看到」

天香閣，這一層有許多一模一樣的閣樓。

李至站在門前，對杜雲涼依法三章：「如果你要是意氣用事，那我隨時可以法辦了你，知道嗎？」

杜雲涼一門心思全在屋子裏，根本聽不進去李至說什麼。

隔着一扇門，她的眼睛睜大了，那個她思念的姐姐，就在這裏。

杜雲隨是個溫柔的人，比杜雲涼嚴肅，也更喜歡講道理，小時候杜雲涼做錯了事情，都是杜雲隨先替母親說教的。

杜雲涼性子活絡，一般人說不過她，怎麼說都是她有理，但她能聽杜雲隨的話。

用母親的話來說，她看見姐姐就像耗子看見貓，打心眼裏敬畏。

在杜雲涼的記憶里，姐姐還是那個身穿水藍色襦裙，頭髮淺淺梳起，妝容清淡粉嫩，耳環總是溫潤的珍珠的樣子，她坐在窗邊讀書，或是坐在池邊釣魚。

「姐姐，姐姐」杜雲涼低聲呼喚，雙手卻顫抖著，恐懼到底。

她不敢伸手去推門，那扇門後面的姐姐，是什麼樣子？

瑤華不忍心看她煎熬，伸手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全身水藍的女子，杜雲涼一看到那女子，眼睛裏淚水溢出了眼眶。

那女子的衣裙半褪，水藍里透著搖曳，眉間一點硃砂，滿頭珠翠流蘇，琳琅滿目。

她的嘴唇是鮮艷的紅，臉龐是濃郁的桃色，目光流轉，風情萬種。

活脫脫一個妖精。

那張臉和杜雲涼有七分相似，但是神態卻是千差萬別。

李至痴痴傻傻看着杜雲隨，好像在看杜雲涼穿成這樣一般，難辨真假。

女子一瞥杜雲涼的面孔，就什麼都明白了。

那張和自己極為相似的面孔，這世上只有一個人。

杜雲隨慵懶地輕聲一笑，玉指抬起，在杜雲涼臉上摸去眼淚。

紅唇微張，說出的話語如同古箏彈奏：「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