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10章

這兩個知客跌得鼻破額腫,幸虧沒有碰著石頭,否則更是不堪想像。爬了起來,嚷道:「快來人啦,有人撒野!」

其實,無需他們叫嚷,裏面已經聽見他們打架了。有幾個人就跑出來,為首的一個是穿着一身華麗衣裳的少年。

這兩個知客叫道:「好了,表少爺來了!表少爺,撒野的就是這個臭小子。」

這個「表少爺」外貌溫文,人也似乎頗為講道理,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跑到這裏打人?」

轟天雷想不到這兩個人跌得這樣重,不禁呆了一呆,訥訥說道:「我可沒有打他們,是他們自己跌倒的。」

這個「表少爺」是個武學的行家,一看就知轟天雷說的不錯,心裏想道:「這兩人雖然沒有什麼真實功夫,但這小子能夠只憑反震之力,便跌得他們四腳朝天,倒也不可小覷了。說不定他是哪位江湖異人的弟子,先問問他再說。」

轟天雷不待他問,便先說道:「我是來給呂老前輩拜壽的。」

那兩個知客說道:「他沒有拜帖,就往裏闖,可怪不得我們攔阻他。」「他說有一封他爹爹寫的信,我問他的爹爹姓名,這也是應該的呀,這小子不知是發了神經病還是怎的,竟然就上來打架了。表少爺,你來評評這個理!」

「表少爺」微微一笑,說道:「恐怕是誤會了。今天是姨父的花甲大壽,有人來給他老人家拜壽,不管是誰,咱們總不能慢客。不過來的客人也確是很多,敝姨父可不能分出身來,一一應酬。你既有令尊書信,不知可否由我轉交?」意思很是明顯,要待呂東岩看了這封書信之後,才會決定見不見他。

轟天雷見他說話有禮,對他倒是頗有好感,只因父親曾有吩咐,卻又不便就把這封信交給他,當下說道:「小可想交給呂老前輩親自拆閱。小可但求一見,想也不會耽擱了令姨父多少工夫。」

「表少爺」不由得心中著惱,哈哈一笑,說道:「敝姨父的大小事情,平時也都是交我料理的。閣下信不過我,那就請進吧。對啦,我還沒有請教閣下高姓大名呢,這總可以說吧。」說罷,伸出手來,與轟天雷相握。

跟着他出來的三個人是呂東岩的弟子,不約而同地冷笑道:「這小子不識抬舉,丘兄,你何必和他這樣客氣?」

握手是一種最普通的禮節,轟天雷不疑有他,坦然和他相握,不料一握之下,只覺一股力道震來,轟天雷的虎口隱隱發麻。就在此時,那「表少爺」的五指突然變成鐵鉗一樣。

轟天雷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對方乃是存心試探他的功夫的。

其實,說是「試探」,還不恰當。「試探」應當點到即止,對方卻乘他毫無防備之際,突施內力襲擊,而且還抓着他的脈門,要令他只有挨打的份兒,根本就不可能和自己對抗。這還有什麼「較量」可言?

學武之人,驟然遇襲,本能的生出反應。那「表少爺」抓着他的脈門,喝道:「渾小子,給我滾吧!」正待施展「大摔碑手」的功夫,把他摔出大門,陡然間,只覺得轟天雷的手臂好像變成了鐵棒一般,他的五根指頭抓下,登時給一股內力反震回來。

轟天雷雙臂一振,喝道:「你趕我走,我偏不走!」那「表少爺」的內功亦有相當造詣,卻禁不住「轟天雷」的神力,登時跌跌撞撞地斜沖幾步,連忙用重身法走住身形。

那兩個知客喝道:「好呀,這臭小子居然敢打起表少爺來了!」

和「表少爺」一同出來的那三個人是呂東岩的弟子,當下便即大聲吆喝,一擁而上。

「表少爺」惱羞成怒,喝道:「你們退下,讓我教訓這個小子!」

轟天雷亦是不禁火起,喝道:「分明是你欺人,你倒顛倒過來教訓我了?好呀,你就來吧!」

說時遲,那時快,那「表少爺」是欺身迫近,雙掌連環撲擊。轟天雷識得這是一招極為厲害的分筋錯骨手法,不由得更是心頭火起,想道:「不給他一點厲害瞧瞧,他還當我是好欺負的呢。不過呂伯伯是他姨父,可也不能傷了他。」

轟天雷一個「脫袍解甲」,雙肩一矮,身形擰轉,反手抓他。那「表少爺」武功甚是不弱,剛才吃過了虧,知轟天雷內力勝他,哪裏還肯和轟天雷硬碰?身形一轉,以迅捷無倫的手法抓向轟天雷軟腰的麻穴,轟天雷一個「虎縱」,飛起鴛鴦連環腿踢他,只聽得「嗤」的一聲,轟天雷的粗布衣裳撕爛,雙腿卻踢了個空。

那三個弟子叫道:「好,叫這小子多吃一點苦頭!」話猶未了,只見轟天雷一聲大喝,雙掌齊推,並沒有打到表少爺身上,表少爺已是立足不穩,腳步踉蹌地直退下去,身子就好像風中之燭一般搖搖欲墜。

眼看他就要跌個仰八叉,轟天雷有點後悔,想道:「我這招霹靂掌力道用得太猛了,可莫跌傷了他才好。」正要跑過去扶他,忽地有一個人飛跑出來,單掌一按他的背心,登時就穩住了他的身形。表少爺這一撞的力道本來亦是非同小可的,那人穩住了他的身形,自己的身子卻是紋絲不動。

這人舉重若輕,功夫之純,令得轟天雷也不禁暗暗佩服。抬頭一看,只見來的是個三綹長須的老者。轟天雷依稀記得他小時候見過的「呂伯伯」,好像就是這個模樣。

那表少爺喘過口氣,連忙叫道:「姨父,這小子跑來撒野!我請他走,他還要打人!」

轟天雷道:「是呂伯伯嗎?我可並沒有打他們呀,是他們先動手打我的!」

呂東岩沉聲說道:「你是誰?」

轟天雷這才想起還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隔別多年,呂東岩已經認不得他了。急忙說道:「我是凌鐵威,家父有信叫我轉呈伯伯。我是特地來給你老人家拜壽的呀!」

呂東岩怔了一怔,皺了皺眉頭,忽地哈哈笑道:「哦,原來你是鐵威。這可真是誤會了,到裏面說話去。」

「表少爺」吃了一驚,道:「這人……他是什麼人?」他本來想說的是「這小子」的,見風駛舵,姨父既然認識「這個小子」,他也只好改口相稱了。

那兩個知客甚是尷尬,說道:「他不肯說出他爹爹的名字,又不肯把信交給我們,我們、我們還沒有見着你老人家,自是不敢放他進去。」

呂東岩心裏明白,哈哈一笑,說道:「他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兒子,這次敢情是第一次出道,不大清楚江湖規矩,你們看在我的面上,請莫怪他。」接着笑道:「鐵威,你還是小時候的脾氣,可也未免是莽撞一點了。」

轟天雷終於見着了呂東岩,呂東岩對他又很親熱,他的氣也就消了。想一想也是怪不得知客他們,倒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於是接連說了兩個「是」字,向那兩個知客賠了罪。

呂東岩又笑道:「你們也是不打不相識,過來拉拉手吧。他是我的姨甥,名叫丘大成。」

丘大成笑道:「凌兄,俗語說不知不罪,剛才我糊裏糊塗的和你打了一架,你莫見怪。你的功夫高明得很,小弟極是佩服。有空還得請你指教指教。」滿面堆歡,和剛才判若兩人,又恢復了溫文爾雅的態度了。

轟天雷還有點提心弔膽。恐防丘大成又來試他,伸手與他相握,這次丘大成可真是彬彬有禮,並無內力發出了。倒是轟天雷那緊張的神色,瞧在呂東岩的眼裏,覺得轟天雷未免有欠大方。心裏想道:「到底是個鄉下孩子,一出來就鬧笑話。」

轟天雷跟着上去拜見呂東岩,呂東岩道:「不必客氣。」輕輕一托,將他扶了起來。但轟天雷亦已屈了半膝,行了半個大禮了。呂東岩是不露形跡的試他內力,見他果然了得,心裏也很歡喜。便道:「你跟我來吧。」

丘大成跟着進去,呂東岩道:「大成,你到外面幫我招呼客人。若有貴客來到,你替我告個罪,我要過一會兒才能出來。」

丘大成心裏很不舒服,想道:「不知這小子是什麼來頭,姨父對他這樣親熱。好,待會兒我向姨媽打聽,姨媽定會告訴我的。」心裏很不願意,口裏連連道「是」,便走出客廳去了。

呂東岩把轟天雷帶進一間密室,問道:「你師父和你爹爹都好?」

轟天雷道:「好,多謝老伯惦記家父。這是家父給你老人家的信。」

呂東岩接過書信,卻不馬上開拆,說道:「我與你的師父和爹爹都是多年老友,你來到我這兒,就像自己人一樣。不過,你可莫隨便和人說你是凌浩的兒子,尊師的名字最好也不要提。」

轟天雷道:「老伯放心,小侄明白。」

呂東岩這才拆開書信,看了一遍。轟天雷在旁註意他的神色,只見他眉頭略皺,卻也沒有說什麼。

轟天雷心裏想道:「這封信上不知說的是什麼,呂伯伯好像不大高興。爹爹吩咐過我若然他看過信后,對我冷淡,我就不必把曾到梁山找尋兵法的這件事告訴他,吃過了他的壽筵就走。」

呂東岩若有所思,把信緩緩折好,藏入了懷中,這才說道:「你爹爹寫這封信可曾給你看過嗎?」

轟天雷道:「沒有。不知家父說的什麼?」他這樣表白一句,暗示非但沒有看過,他的父親也沒有和他說過。

呂東岩微笑道:「沒什麼,不過托我照料你的,其實我和他已經是二三十年的老朋友了,哪裏還用得着來這一套客氣的說話。」

神情忽地又轉親熱,雖然沒有初見時候的親熱,比起剛才的冷淡,卻是大不相同了。

呂東岩打開房門,把一個小丫頭叫來,笑道:「鐵威,你一路辛苦了。你到後房歇歇,換一身乾淨衣裳。今天來到我這裏的客人有許多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換過了衣裳,我再帶你出去。嗯,我是當你子侄一般,你可別要誤會。」

接着吩咐那丫頭道:「冬梅,你把我的一件新衣裳給凌少爺替換。鐵威,我和你的身材差不多,大概還可以合身的。」

轟天雷那件衣裳又舊又破,剛才和丘大成打架,又給抓爛了袖子,心裏想道:「呂伯伯是怕我丟了他的面子,這件衣裳也確實是應該換了才好去見賓客。不過,讓一個丫頭服侍我更衣,這可是有點不好意思。」

轟天雷有生以來,從未有過丫頭服侍,臉上不覺就紅了起來。

呂東岩瞧在眼內,心中暗笑:「真是個鄉下人。」當下說道:「冬梅,你帶凌少爺到我的書房,拿我的幾套衣裳讓他挑選。然後你到小姐那裏去,叫她前來見我。」

轟天雷始知不必那小丫頭在旁伺候,這才放下了心。

且說丘大成在外面招呼賓客,老是記掛着姨父和那「渾小子」在密室傾談之事,以至胡思亂想,心神不定。恰好來了兩位江湖上有點來頭的人物,他便抓着這個藉口,進內里打聽,其實這兩個人是不必呂東岩親自招呼的。

丘大成和呂家是至親,平時穿堂入室慣了的。但他知道今天不同往日,呂東岩剛才表現的態度,分明是不想有第三者在旁,聽見他和那個「渾小子」的談話。丘大成怕招姨父惱怒,不敢進那密室。於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先去見他姨媽,讓姨媽去叫姨父。順便可以向姨媽打聽這姓凌的來歷。

呂東岩夫妻的卧房外面是一個庭院,庭院中有假山樹木,丘大成踏進了月牙門,忽地聽得卧室之中呂東岩夫妻正在小聲說話。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小,丘大成是自小練過梅花針之類暗器的人,聽覺特別靈敏,卻是聽得清清楚楚。飄進他耳朵里的第一句話就正是他的姨媽在問:「唔,這事我倒真是料想不到,這姓凌的少年家世如何?為人怎樣?」

丘大成呆了一呆,心道:「為什麼姨媽要盤問這姓凌的家世?」心頭一動,就躲在假山後面,偷聽他們夫妻說話。假如給姨父發覺的話,這才拿出那個藉口。

只聽得呂東岩嘆了口氣,說道:「你問這姓凌的家世,我可不知要怎麼說才好?」

呂夫人詫道:「為什麼?」

呂東岩道:「他的父親,就是我以前和你說過的那個凌浩。」

呂夫人吃了一驚,說道:「凌浩不是梁山泊好漢轟天雷凌振的後人嗎?」

呂東岩道:「就是呀,在江湖的俠義道看來,凌家是英雄後代,這是一等一的家世。但恐怕普通人就不是這樣看法了。」

呂夫人道:「這幾年來咱們總算有了點家業,你可得小心一些,別要惹禍才好。」

呂東岩道:「少年時候,我闖蕩江湖,曾得過凌浩的恩惠。故人之子,我又豈能不收容他?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叫他守口如瓶了。」

呂夫人道:「江湖上義氣為先,當然是不能待薄他,免得人家知道了說咱們寡情薄義。不過厚待他是一回事,談婚論嫁,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丘大成在窗外偷聽,聽到這裏,不覺大吃一驚,心裏想道:「談婚論嫁?難道這臭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居然要討我的表妹嗎?」

丘大成猜得不錯,原來轟天雷父親那封信正是為他的兒子向呂東岩求婚的。不過轟天雷卻一點也不知道,丘大成以為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卻是冤枉他了。

丘大成心裏怦怦地跳,躲在假山背後,更是堅起耳朵來聽。

呂東岩沉吟半晌,說道:「鐵威這孩子武功倒是很不錯的,剛才我已經試過他了。人也似乎很老實。」

呂夫人冷冷說道:「這麼說你是看中他了?」

呂東岩道:「只可惜這孩子未曾見過世面,有點傻裏傻氣。」

呂夫人道:「傻裏傻氣是可以改變的,他住在咱們這兒,有你教導他,還怕他不能成材嗎?」

呂東岩道:「那麼你的意思怎樣?」

呂夫人忽地冷笑道:「可是你忘記了一件事情,咱們的玉兒和大成自小在一起,我看他們倒是相當情投意合的呢。前些時候,姐姐曾經和我提過親,我說玉兒年紀還小。哼,哼,早知如此,當時我就應該答應她了。」

呂夫人的說話好像是定心丸,丘大成聽了她的話方始鎮定一些,想道:「原來姨媽還是幫我的,她剛才說的是反話。」

呂東岩忙道:「我也沒有說要答應凌家的婚事呀,你又何鬚髮氣?不過——」

呂夫人道:「不過怎樣?」

呂東岩道:「這是玉兒的終身大事,我想讓她自己選擇。」

呂夫人道:「你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她?」

呂東岩道:「不,我只告訴她有這麼一個故人之子在咱們家裏住,叫她把鐵威這孩子當做哥哥一樣。以後如何,那就要看他們的了。」

呂夫人道:「你要留他住多久?」

呂東岩道:「他喜歡住多久就住多久,難道我還好意思把他趕跑嗎?」

呂夫人道:「他當真是不知道這封信寫的什麼?」

呂東岩道:「這孩子決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聽他的口氣,他非但沒有看過這封信,求婚之事,凌浩也是從未向他露過口風的。」

呂夫人放下了心,這才露出笑容,說道:「那也好,讓玉兒自己挑女婿吧。我做母親的知道,料想玉兒也不會挑上那個傻小子!」

丘大成心裏也正是這麼想:「表妹自小和我在一起,她一向就是喜歡我的。臭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哼,做你媽的春秋大夢去吧。可是也得想個法子把這隻癩蛤蟆早點趕出去才好。」

心中正在盤算有何妙計,忽聽得有腳步的聲音,園中出現了一個少女,正自分花拂柳而來。

這個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表妹呂玉瑤。丘大成從庭院的月牙門望出去,看見表妹,立即一縮身形,輕輕地從另一邊牆頭翻過去,不讓他的表妹瞧見。然後裝作是剛剛從外面進來的模樣,叫了一聲「表妹!」

呂玉瑤道:「你怎的不在外面陪客?」丘大成道:「外面來了兩個客人,我是來替姨父出去招待客人的。」

呂玉瑤道:「我也正是爹叫我來的,卻不知他找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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