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套話
趙遇如站在唐縣的小巷子口,扶著田氏的姨母,東張西望著,在等著自己的狀元郎。
不一會兒,宋墨卿便懷揣著滾燙的糖醋大骨,從巷子的一頭開心的跑了過來。他被燙得齜牙咧嘴,卻一臉笑容。
「慢一點!」趙遇如笑著喊道:「死獃子,也不嫌燙!」
很快宋墨卿便來到了趙遇如面前,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了一個油紙包著的東西。
趙遇如滿心歡喜的伸手接過,就在瞬間,宋墨卿忽然變了臉色,他從油紙里拿出的並不是滾燙的糖醋大骨,而是一把閃著寒光的鋒利匕首!
下一刻,那把匕首就刺進了趙遇如的胸膛!
「啊!」她在噩夢中驚醒,捂著自己的胸口,大喘氣了許久才慢慢的緩過來。
「娘子,怎麼了?」忽然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趙遇如回過頭,正好看到宋墨卿的臉,她大叫一聲,嚇得直接滾下了床!
「娘子!」宋墨卿連忙下地扶她起來,有些不解的說道:「你怎麼了?」
趙遇如恢復了神智,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說道:「我做噩夢了!」
「快起來!」宋墨卿忙把她扶到了床上,然後去給她倒了一杯水,見到被石頭壓著的門帘正在不安分的舞動著,彷彿下一刻就要掙脫束縛將外頭的寒風送進來。
趙遇如皺著眉,聽著外頭的風聲說道:「真的來暴風雪了!」
「是啊,還好我們的營帳都加固過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
她低下頭喝了一口水沒有說話,心裡卻想著,難道這就是燕臨鈞安插進這些人的目的,看中的就是他們身上的這一手絕活?在關鍵時刻,都能派上用場!
那看來自己是錯怪燕臨鈞了!
宋墨卿搬過營帳中準備好的大石頭,又壓了兩塊在門帘上,這樣就不怕門帘被風吹起來了。
「那木釘釘牢了不就好了!」趙遇如冷冷的說道。
「是想這樣弄的,但是你那個時候在睡覺,我怕弄醒你,就沒有讓他們釘了!沒事,這樣也不會吹起來的!」
看著宋墨卿憨憨的笑容,以前吸引她的就是這笑容,但是現在趙遇如越看越瘮人!
這就是和她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的丈夫!若他相對自己做什麼,那麼她等於日日夜夜都在隨時會死的危險之中。
想到這兒,趙遇如就覺得渾身像是爬滿了螞蟻一樣的難受。
但是看著宋墨卿那老實巴交的模樣,她怎麼也不肯把一個通敵叛國,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妻子的人聯繫在一起。
這不是她認識的宋墨卿!
宋墨卿弄好門帘之後,坐在了床邊,細心的為趙遇如蓋好被子說道:「你這一次是受了苦了,放心吧,沒想到我們的趙總教頭,骨子裡也是一個會做噩夢會怕黑的小姑娘呢!」
面對宋墨卿一如往常的親昵,趙遇如卻無法表現得十分自如了!
但是她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宋墨卿是一個細心的人,若是被他發現了什麼破綻,那後果更加嚴重。
「那是因為嫁給了你啊!」她努力的彎起嘴角撒了一個嬌,然後飛快的躺下,蓋上被子說道:「我困了,快些睡吧!」
「好!」宋墨卿微微一笑,正要吹滅蠟燭,趙遇如連忙說道:「蠟燭就點著吧,這暴風雪的晚上,風聲怪嚇人的,點個蠟燭我心裡也好受一些!」
「行!」宋墨卿不疑有他,上了床之後很快便睡熟了。
但是趙遇如卻一夜無眠,睜著眼直到天亮。
受到暴風雪困擾的還有北蠻的那些人。
王城幾乎籠罩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花里,不過他們已經和暴風雪做了多年的抵抗,所以王城的營帳在狂風中依舊固若金湯。林羽芙坐在營帳中,聽著外頭的風雪聲,她倒是沒經歷過,手中把玩著一個小酒杯,坐在那兒獨酌。
忽然門外的門帘被掀開,一個滿頭滿身是雪的人走了進來。
蒔蘿連忙站起,見來者是蘇蒙,忙行了一個禮!
「你先下去吧!」蘇蒙對著蒔蘿揮揮手說道:「我有些事要跟太子妃說!」
實錄看了一眼林羽芙,然後點了點頭,走出了營帳。
「這外頭大風大雪的,你就讓我的丫鬟這樣走出去!」
「風雪雖大,吹不走人!」蘇蒙笑了笑,坐在了林羽芙身邊,聞到了她身上的淡淡酒味。
「你喝酒了?」
林羽芙點點頭說道:「天寒地凍的,喝些酒水,暖心暖身!」說著,她倒了一杯酒遞給了蘇蒙。
「這是我從大燕帶來的,仙娥娘子釀的酒。名曰雪中炭!最適合這個天氣喝了!」
北蠻人一向都是用大碗喝酒,蘇蒙舉起這玲瓏剔透的碧玉杯,也是覺得新鮮有趣。
「我們大燕人不時興拼酒,所以酒都是為花前月下增添點詩意。慢慢品,回味無窮!」
蘇蒙學著林羽芙的樣子,抿了一口。清冽的酒順著喉嚨滑入腹中,只覺得冰冷無比。片刻之後,蘇蒙便能感覺有一股暖流從腹中升起,連帶著整個人都熱了起來。
「雪中炭,果然名不虛傳!」他由衷的誇獎道。
林羽芙笑著又給他倒了一杯酒,然後親手遞給他。
「北蠻一道冬天,都是如此嗎?」她喝了一口,喃喃自語道。
「是啊!」蘇蒙帶著一絲歉意看著林羽芙說道:「北蠻的天氣惡劣,比起大燕是差了許多。但是你放心,我會儘力讓你過的舒適的!」
「你對我真是好!」林羽芙往他那兒靠了靠說道:「我能問問你,為何喜歡我嗎?」
蘇蒙一愣,只覺得渾身燥熱起來。他笑了笑說道:「因為,你長得好看!」
「僅僅是長得好看?」林羽芙挑著眉說道:「那你的喜歡,還真是膚淺!」
「不然呢?喜歡這件事,非得要那麼複雜嗎?」蘇蒙無所謂的說道:「你們總愛給自己的感情找一個借口,找一個寄託。非得讓對方做些什麼感動到你了,你才肯說服自己是喜歡上了他。我們北蠻比較直接,都是見色起意,你長得美,我就喜歡你!」
林羽芙微微一愣,隨後說道:「那按你這樣說,一個又胖又丑的姑娘,豈不是找不到夫君了?」
「當然了,長相只是第一步!若是性格合不來了,那分開也罷。在我們北蠻,若是夫妻二人相處不愉快了,那麼丈夫取下妻子的一縷頭髮,便當做是放她自由了。」
「那妻子不能拿丈夫的頭髮嗎?」林羽芙好奇的問道。
蘇蒙一愣,尷尬一笑說道:「這個,不行,在北蠻,女人是男人的附屬品!」
林羽芙聽了微微一笑,搖著頭說道:「看來不管在那裡,都是這樣啊!」
「不,你們大燕,不是有趙遇如嗎?這在我們北蠻,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但是在趙遇如在大燕,日子也不是很好過啊!」林羽芙回想起一些事情,心中有些難受。
「不會啊,我看趙總教頭性格開朗有趣,人緣也好,所以我才會相信她,相信她不是殺害阿齊桂的兇手!」
林羽芙笑笑沒說話,她多麼想告訴蘇蒙,那個人緣好,開朗有趣的人,並不是真的趙遇如!
「若是趙總教頭知道你如此誇獎她,會很開心的!」林羽芙晃動著酒杯,又喝下了一杯酒。
蘇蒙見她醉眼迷濛,似乎有些上頭了。
「快別喝了,王爺說過你酒量不好,容易醉!」
「王爺?」林羽芙聽到這兩個字,露出了一個無奈的微笑,她搖搖頭說道:「他懂什麼呀?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蘇蒙一聽,知道她是喝多了,拿過了她手上的杯子說道:「好了,你別喝了。好酒留著下次再品!早些休息吧,明日應該就會放晴,到時候你就可以去雪地上玩耍了!」
說完他扶起了林羽芙,而林羽芙就順勢靠在了他的肩上。
「我從沒有去雪地玩耍過!」她笑著說道:「蘇蒙殿下,那你們北蠻人,是不是也沒有見過海啊?」
蘇蒙笑了笑說道:「這話說得可不對,我們北蠻人,還是有人見過大海的!」
「哦?」林羽芙借著醉意點了點蘇蒙的鼻子說道:「你騙人!北蠻四面都沒有海!我們大燕才有!很漂亮的大海!」
見林羽芙醉了的樣子嬌憨可愛,蘇蒙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而她柔弱無骨的靠在自己肩上,也讓他心中泛起層層憐愛。
但是他還算是正人君子,懂得不能趁人之危這個道理。
他講林羽芙扶回床上,依依不捨的看了又看,隨後邊準備離開。
「外頭風雪那麼大,你就別走了!」林羽芙拉著他的袖子說道:「陪我說說話,看著我入睡好嗎?」
面對林羽芙突如其來的溫柔,蘇蒙沒有疑心什麼。燕臨鈞說過,林羽芙喝醉了酒,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走上前,坐在了林羽芙的床邊,林羽芙十分順從的枕在了他的膝蓋上,輕聲說道:「跟我說說吧,你看過的大海,是什麼樣子的啊?」
蘇蒙微微一笑,撫摸著她的頭髮說道:「不是我!我沒有看過大海,但是勒都看過,還帶回了海邊才有的東西。有個貝殼項鏈挺好看的,你若是喜歡,我到時候送給你!」
「勒都王子啊?他跟你長得好像,你們是一個母親生的嗎?」
「對,我們的母親,就是父親的原配,也是我們北蠻的王后!只可惜,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她就去世了。」
「哦?」
蘇蒙想著自己的母親,心中也有些沉重。
母親的長相輪廓在他的腦海中已經漸漸淡去了,她只知道母親是父親為數不多會提及起來的女人,是他在草原上掠奪而來的女子。本來王后之位並不屬於她,是嘉陵長公主去世之後,才落到自己母親身上的。
只是這個位置似乎並不好,自己的母親當上王后沒多久便一病不起,生下了勒都之後,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去世了。
之後拉瑪丹便沒有再娶過。
或許在他的心裡,自己的母親才是他最愛的人吧。
但是誰知道呢?
林羽芙擺弄著蘇蒙腰間的掛墜,用嬌柔的聲音說道:「那你們母親一定是一個大美人!」
蘇蒙低下了頭,看著林羽芙,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說道:「世上沒人比你更美麗!」
林羽芙聽了,得意的笑了起來。
「我聽很多人這樣說過的!」
「可是我看你和勒都的關係不是很好呀!」
蘇蒙一愣,無奈的說道:「身在皇室,哪有什麼兄弟之情。勒都從小也不在王城長大,和我的關係自然是淡薄了一些!」
「不在王城長大?那他在海邊長大嗎?」
蘇蒙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說的太多了,他看了看依舊醉眼迷濛的林羽芙,一絲懷疑掠過他的心頭。
「沒有,因為他生下來體弱多病,所以父親把他交給了自己的一個故友,直到他十五歲之後才回到了王城。」
「哦!」林羽芙點點頭,然後便不再說話了。
蘇蒙倚靠在床邊,過了好一會兒,見林羽芙完全睡著了,才輕輕的將她放下,思索再三之後,還是頂著風雪出了門。
營帳內一片寂靜,除了外面呼啦啦的風聲,什麼都沒有。
黑暗中,林羽芙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她的酒量是不怎麼好,但是她也不至於喝幾杯就醉。
「勒都?」
她輕輕念出了這個名字,如果按照蘇蒙所說的,勒都可能就是在大燕長大的。
當然了,有大海的地方不止大燕一個國家,她也不能斷定什麼。但是她可以斷定勒都一定有問題。
因為所有的北蠻人當中,只有他的中原口音最像大燕人。
如果不是在大燕長大的,那麼就一定長期跟大燕的人打交道。
連經常和燕臨鈞往來的蘇蒙都沒有如此標準的中原口音,勒都絕對有問題!
次日清晨,林羽芙起床的時候,外面的風雪已經停了。蒔蘿走了進來為她梳洗打扮。
「外頭風雪停了嗎?」
「是!不過王城出去的道路似乎被風雪堵住了,正在疏通呢!還有一些北蠻士兵已經開始操練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林羽芙聽了自然是願意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不是?
她站起身,扶著蒔蘿走到了營帳外面。
外面的陽光刺眼,加上地上未融化的積雪,讓她覺得眼睛十分的不舒服。
蒔蘿連忙用一截黑色的面紗遮住了她的眼睛,也把自己的眼睛遮了起來。
「北蠻人怠慢,還未將我們營帳前的積雪掃乾淨!我聽北蠻人說,走在外邊兒,最好給自己的眼睛遮一個簾兒!不然的話很容易瞎了!」
林羽芙轉頭看去,見這裡剷除積雪的男女老少,的確都在眼睛周圍蒙著東西。
「也虧你是個細心的!」
蒔蘿笑了笑沒說話。
兩人互相攙扶著來到了北蠻士兵練兵的場所,這裡的積雪更深,而且沒有要清掃的意思。
她站上了高地向下看去,頓時被眼前的一切給驚呆了。
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氣里,一群的北蠻士兵居然光著上身,在雪地里搏鬥訓練!
看著他們精壯的身軀在雪地里翻滾著,似乎一點也不受這寒冷天氣的影響!
蒔蘿也愣住了,這是何等的身體素質啊?
林羽芙心裡不禁擔憂起來,大燕的士兵雖然也算是驍勇善戰,但是從未在寒冷的天氣里和敵軍對峙過。就算是齊雲大人,在北境多年,也只是和北蠻人井水不犯河水,從未有過大規模的衝突。現在是冬天,而北蠻人在雪地里的戰鬥力她也看在眼裡,此刻宣戰,對大燕來說真的不是最好的時機啊!
很快在一旁督戰的格朗和勒都看見了林羽芙。
「太子妃!」他們走上前跟林羽芙打了個招呼!
林羽芙雙眼蒙著黑紗,一雙美目若隱若現,反倒是為她的美麗增添了幾分魅惑。
格朗打量了一下林羽芙,笑著說道:「太子妃換了北蠻的裝束,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林羽芙笑了笑說道:「格朗大人,您過譽了!」
勒都指著底下的士兵對她說道:「我們北蠻人的士兵,和你們大燕的比起來如何?」
林羽芙看了看他們,收起了自己臉上的笑意,嚴肅的說道:「勇猛有餘,紀律不行!」
的確,北蠻的士兵雖然個個看過去勇猛異常,但是紀律鬆散,有些人甚至還在嘻嘻哈哈。而有一些人則藉機挑釁自己的仇人,打得不可開交。
格朗面露尷尬之色,北蠻的人桀驁難馴,讓他們乖乖的列陣練武,十分的困難。
「我們北蠻人性子剛烈,不可能跟你們大燕人一樣乖乖聽話!」
「不聽話的士兵在戰場上就是個隱患!」林羽芙不以為然的說道:「你以為人人都是聽話的嗎?軍紀嚴明這四個字能讓你們在戰場上事半功倍!當然了,這些你們比我懂,我就不班門弄斧了!」
林羽芙微微一笑不繼續說了,她可是訓練過百萬新兵的趙總教頭,豈能將自己的經驗傳授給這些蠻子?
格朗鄒著眉頭不說話,而勒都卻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在弄清楚了北蠻士兵的優缺點之後,林羽芙便準備離開了。在這裡逗留太久,也會引人懷疑!
「好累啊!」她扶了扶額頭說道:「冷死我了,我要先回營帳烤火了。這也沒什麼好看的,蒔蘿我們走吧!」
「是!」蒔蘿點點頭,扶著林羽芙離開。
但是積雪路滑,在走下高地的時候,林羽芙不小心滑了一跤,蒔蘿本想攙扶,但是卻被帶著一起往下滑。
好在格朗眼疾手快,快步上前扶住了林羽芙!
她驚魂未定的拍著自己的胸口說道:「嚇死我了!」
「雪天路滑,你這雙鞋不適合在雪地里走,到時候我讓人送兩雙給你!」格朗笑著說道:「回去的路應該已經清掃趕緊了,不過太子妃還需小心才是!」
「多謝格朗大人!」林羽芙朝著她點了點頭,扶著蒔蘿慢悠悠的離開了。
轉過身的她,臉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因為她看見了,格朗的脖子上,掛著一顆血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