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蛇舞

【如果從來不知道溫暖是什麼樣的感覺，或許也就不會對它如此渴望。】

「喂喂，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白沐湊在門框上，側耳細聽門外的動靜，卻立馬就縮了回來。那種吵雜的腳步聲和叫囂聲隔着一扇門在外面無限放大——一群怪物正聚集在走廊里，伺機突破阻礙，將裏面的人撕得粉碎。

「不知道。」林陽勉為其難地裝出一副什麼都不怕的樣子，「但是，如果就這麼呆下去，遲早會被魔族當做晚上的夜宵吃了。」

「我們很好吃么？」白沐神色僵硬地揶揄著，「拜託，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倒弄那些畫啊。」

哈瑞吃力地將愛麗絲的畫像從牆上取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默然不語。

「林陽學長你有什麼辦法嗎？」藍末莩問，「比如說怎麼對待這種突發情況。」

「緊急求助我們倒是學過啦，但我可是魔葯系的，沒有實際戰鬥力。」林陽想了想，說道，「如果有一些製作魔葯的材料的話，我倒是可以試一試，比如說做隱形藥水什麼的。」

「你需要什麼？」

「水仙花的花莖、嚴冬冬至時節的第一片雪花，還有一瓶液態的賢者之石······」

「好了你不用說了！」白沐和藍末莩迅捷地打斷林陽的話，「即使如此，只要能硬闖出去又行了吧······」藍末莩慢慢地說着，手中凝聚起半透明的風刃。

「不可以！」哈瑞忽然站了起來，他的懷中抱着那幅略大的畫像，使得動作有些滑稽，「那些也是人類，雖然被丹尼爾剝奪了意志變成了木偶，但他們也是擁有屬於人類的生命啊！」

「那······只有拜託白沐你了。」藍末莩說，「估計這種防禦也撐不了多久，所以，你要在他們衝進來的一瞬間將那些人的時間靜止。可以做到嗎？」

「別瞧不起人了，我好歹也是一個英靈。」白沐聳了聳肩，一把雕刻着薔薇花紋的銀槍出現在他的手上。門外那些所謂的『人類』可能已經等不及了，正用瘦弱的木質肩膀狠狠地撞著那唯一的出口。

白沐緊緊握住槍，對準了呻吟著的門。

上好的鎖已經有了鬆動，微微戰慄。

距離他們突然衝進畫室的時間正在慢慢流逝，留給學生們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幾秒，或許更少。

砰！

「時間靜止！」

猛烈的撞擊聲和槍聲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那些張牙舞爪剛剛還躍躍欲試的傀儡們彷彿被永恆定格在了撞破房門的那一刻，還有些搞笑地保持着兇惡的姿態。白沐被嚇得一個趔趄，向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瞬間，畫室里靜得彷彿連呼吸也被阻隔。

「我的天吶······」林陽如夢醒如初般的倒吸一口涼氣，用手在那些傢伙面前晃了晃，「真的被靜止了······」

「趁現在趕快從窗戶離開，我們大概有兩分鐘的時間！」藍末莩大聲招呼著愣在地上的白沐和還處在驚異狀態的林陽與哈瑞，先一步打開了窗戶。就在剛才，他忽然開啟了希望之徽章的力量，一對純白的羽翼在身後伸延。

林陽會意地點了點頭，拉起白沐和哈瑞，躍了出去。

北月零看着伴隨着玻璃炫目的碎片而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四個人，琥珀色的瞳孔忽明忽暗。

「哎喲喲，看來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吶。」暗色的天空中，在絳紫色的重重包圍下，丹尼爾諂媚的聲線凝重的霧氣，真實而荒謬，「哈瑞，看來你最近過得不錯嘛，和你最愛的愛麗絲一起。」

哈瑞怔怔地看着他，他手中少女的木偶，以及他胸前的那有着亡靈印記的徽章。

「住嘴！你這個卑賤的惡魔！這裏就是你褻瀆神靈審判之局！」北月零站在細細的欄柵上，素色的裙擺隨風微微掀起，露出一把如龍鱗暴起的皮質劍鞘包裹着的短劍，「我以生命之徽章的宿主解放那禁忌的束縛——言靈·蛇舞！」

出乎意料的，在以這棟別墅為中心的周圍之內，無數條藤蔓從地底竄出，細細編織、團團環繞，組成了一條條青色的巨蟒！它們穿梭在樓宇間和半空中，環繞在北月零的周圍。

「露娜，這裏就拜託你了。」北月零說着，躍上了一條藤蛇的脊背，衝破重重紫霧。

「無知的小鬼啊，竟然如此口出狂言！」丹尼爾揚起手，讓亡靈徽章散發出的每一縷光芒都化作鋒芒畢露的利箭，沖向在天空中盤旋的藤蛇。

忽然，一根散發着寒氣的冰柱從半空劈下，阻斷了生命和亡靈之間的距離。

巨大的寒冰之上，端木易熙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裏，在他的身邊，跟着才關上魔法陣的嘉紫。

「白沐大人，你沒事吧！」

「沒事·····」白沐有些詫異地看着她，「你怎麼會來這裏？」

「是薩莉同學告訴我你們會前往弘月市。」嘉紫說道，「大人也真是的，竟然參與這麼危險的事。不過，無論發生什麼，我一定會伴隨在你身邊的！」

「你！你難道是？！」丹尼爾氣惱而又驚恐地後退著，它的身體因為端木易熙的一擊已經變得殘破不堪，背後生長出蜘蛛一般的八條長臂，臉上彷彿褪下了面具，露出一副黑色的骷髏，唯有亡靈徽章還依舊閃爍著光芒，「可惡，我的身體啊！不過，幸好這還有一位繼承人。繼承人！該死的傢伙，把你的身體交給我！」

「黑暗中的亡者啊，獻上你們蒼白的惡夢吧！用那一滴滴鮮血，描繪出一卷黑色的童話！降臨吧！」

在它的咒語中，寄託了愛麗絲一半靈魂的木偶從一具具雪白的骷髏中脫穎而出，她被骷髏們簇擁著，湧向掌握著奧丁之手的藍末莩，一雙帶着血痕的手，死死掐出了他的脖子！

——末莩，到我這裏來，到媽媽這裏來······

恍惚中，一個有着粲然笑容的女子坐在落英繽紛的花園中，笑臉盈盈地看着他。

——哥哥！

轉眼間，藍末若嬌小的身形又在自己的面前若隱若現。

「藍末莩······」北月零站在藤蛇上，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

「夠了······愛麗絲，住手······不要再讓自己痛苦下去了，我來······幫你解脫。」哈瑞慢慢地跪了下來，他從上衣的側面摸出一把黃金和琺琅鑲嵌而作為劍柄的短劍，朝着愛麗絲的畫像猛然刺了下去！

「哈瑞······」那木偶彷彿恢復了理智，她慢慢地鬆開雙手，怔怔地看向他。

利刃正中少女的心臟，那一刀好像刺在了真人身上，殷紅的血汩汩流出，染紅了一切。

就如同三百多年前，一個金髮少女的笑容和他的生命與愛戀永遠埋葬在了一片火海里。

「你別發獃！給我讓開！」白沐一下子拽住了藍末莩的胳膊，把他從骷髏中拉了出來。隨即，他又轉身，朝愛麗絲僵硬的軀體開了一槍。

這槍中所裝的，早已不是那時在艾達米亞山谷中的橡皮，而是專門為了消滅魔族而煉造的銀色子彈！

愛麗絲痛苦地大喊著，用手捂住了頭顱，失去控制的身體無力地跌落在哈瑞的懷中，紅色的眼角溢出了一些同樣鮮艷的液體。

同時，一些淡紫色的光弧，緩緩纏上了他們的身體，將兩個人完全包圍在一個堅硬的殼中。

「喂，這把槍我先交給你了。現在開始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好好記住。」白沐將薔薇銀槍遞給藍末莩，向旁邊讓開了幾步，「一會我先會暫停時間——除了我們兩個人以外，你要在三十秒內用這銀色子彈擊中那個怪物的頭或心臟，聽明白了吧。」

「你認為可行嗎？」

「雖然沒有把握，但應該是行得通的。」白沐說，「現在我們所有人都被那些該死的陰屍和亡靈隔開了，連自保都難，所以，這是唯一的機會。準備好了么？」

「嗯。」

「那我開始了。」白沐伸出手，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手中閃現，「時間靜止·剎那！」

他們的速度······都變慢了？

藍末莩愣愣地看着所有人的動作十分搞笑地停了下來，就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

不對······只有我和白沐沒有變化！

他舉起槍，對準了丹尼爾胸前的絳紫色徽章。

忽然，一陣酸痛感襲擊了他的雙眼。等到再次睜開，呈現在眼前的不是那個可怕的惡魔，而是哈瑞淡淡的笑容！

藍末莩渾身一顫，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這並不是丹尼爾的幻術，而是真真實實的存在。因為，哈瑞和丹尼爾，原本就是一體的啊！

「喂！你還在愣什麼？！快開槍啊！」

「我······」

「藍末莩！」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耳邊晃過。等他緩過神，自己已經站在了一條巨大的藤蛇上，在已經看不出人形的丹尼爾臉上，正插著一支綠色的長箭。

「還好你剛才沒有貿然行動。」北月零半跪在離藍末莩不遠的地方，手中由藤蔓組成的弓上散發着點點熒光，「對付這種魔族，只有用賢者之石製作的子彈才可以。而那些細長的銀條，也只不過對一些混血種有些用。」

繼承人······你聽得到嗎？請替我結束這一切吧！「

「女武神！我不怕你！你們通通下地獄去吧！」丹尼爾憤怒地揮舞著畸形的手臂，放出一個個飢餓的亡靈。

「惡魔，你還不知悔改啊，也罷······」北月零駕馭著藤蛇，偏離了能夠正面進攻丹尼爾的方位，反而轉向了別墅下的一片空地，「藍末莩，亡靈之徽章宿主的身體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你必須要擊破徽章的核心，放了他們！」

「但是哈瑞他······」

「亡靈徽章的力量正在不斷吞噬著萬物，如果他強行打開尼伯龍根，那死者之國的大門就會重新開啟，魔族也會重返中庭世界。」北月零看着他，眼瞳閃著異樣的光芒，「這是你的使命，我們中，也只有你能完成！去做你該做的事！」

「我該做的事······」藍末莩呢喃著，扇動着純白的羽翼，「就是······解放亡靈徽章，就出哈瑞！」

空地上，無數條暗紅色的樹枝聚攏在一起，像一個巨大的鳥巢，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其中脆弱的蛋。

被石蒜花細長花瓣包圍的圓形結界就架在這個鳥巢中，上面，亡靈徽章的印記顯現。

「我要救······哈瑞！」

藍末莩用盡全力向結界揮出一拳，乾淨利落。

那紅色的結界彷彿堅硬的鑽石，紋絲不動。

第二次，結界的表面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裂紋，但並不明顯。

第三次······第四次······

藍末莩沉默著，他抬起頭，黃金瞳錚亮！

「我要救······哈瑞！」

紅色的碎片四處飛濺，折射那可怖的光芒。

在他的眼前，石蒜花細長的花瓣似乎包圍了整個世界，湛藍的天空下，一個棕發少年瘦弱的身形漸漸清晰。

「繼承人，你果然還是來了······」哈瑞溫和地笑着，輕輕地說。

「哈瑞······你能不能跟我回去？」

「呵呵，謝謝你這麼說，但是不行······因為我已經死了啊。」哈瑞轉過身，在他的身後，站着兩個模樣清秀的少女，一個笑容燦爛，一個溫柔沉穩，「我實在是太傻了，直到現在才發現······其實姐姐和愛麗絲······一直和我在一起啊！」

「所以，藍末莩，請你讓我解脫吧！」

「只要你記住我們的故事，我們，就不會死！」

「哈瑞······」

藍末莩獨自站在雪地上，在他的面前，哈瑞抱着愛麗絲的木偶安詳地端坐在牆角，好像睡著了一樣。

他看着他們，眼神悲哀而莊重。

——那個時候高高在上的守望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懦弱了？

藍末莩一驚，猛然轉頭。卻在下一秒被一個人推到了一邊，隨即，一把如冰的劍頓時刺入了哈瑞的心臟！

「哈瑞！」

「魔族，亡靈之徽章的力量我收下了。」端木易熙利落地拔出雪哀，在他的右臂上，漸漸凝聚出亡靈徽章的圖案。

「——我，將毀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