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梁頭

第六章 老梁頭

和房東同樣遭遇的我,可能是「妖風」與我還算熟悉,所以我只是有點重感冒,不管是感冒還是我的腦袋,都重。畢竟和它也是老朋友了,從小在它的關愛和幫助下,我甚至感覺已經不畏嚴寒了。

房東現在是我們的大財主,我和林自然得抱緊他,在醫院忙前忙後端茶遞水兩人毫無怨言,房東也不負眾望,短短三天時間,又生龍活虎了。

房東恢復正常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讓我聯繫這邊的中介,然後自己和林又跑去看各大樓盤去了。我們的動作都是極快的,畢竟在房東眼裡,這邊的房價就和他常吃的白菜一樣,我們只考慮了喜歡以及採光和質量,關於地段以及性價比,根本不是我們考慮的範圍。

而後我們又去了八里街,房東說,總得有輛車,於是我們就去看車去了。

當我們徹底安頓下來后,房東說,我們還得有間酒吧,還得有間茶館。於是我們便又著手籌辦酒吧和茶館。

老梁頭是我們來到桂林后的第一個客人,他的頭髮已經蒼白,其實也不能說頭髮蒼白,因為他是個光頭,但也並不是完全光,只有兩鬢有那麼些許扎人的一層罷了,而白的,也就是那麼一層。

我們第一次見他,是他在酒吧門口的座位上,那天下著挺大的雨,我們讓他進去,他說:「不行,這弄濕了你們的瓷磚別影響你們做生意。」最後還是在我和林的不斷邀請下走進了酒吧,進酒吧前他在便把外套脫掉,反覆的要將外套上的雨拍掉,又從外套內袋中拿出一包紙巾,他想要抽出一張,卻發現前面幾張都已經濕掉了,一整包紙巾只剩下下面幾張,他便抽了出來,鋪在地上,沾滿泥水的皮鞋在潔白的紙上反覆的摩擦著,紙巾上出了一兩個破洞,而皮鞋上的泥水也被擦乾后,他方才進入酒吧。

他進了酒吧后四處張望了一下,便朝著最角落的位置去了。

「您喝點什麼。」我將他安排就坐后問道。他也有些羞澀的回答:「先來杯熱水吧,再拿酒單我看看。」

我們沒有請樂隊,但是請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姑娘叫羅羅,羅羅音域很廣,時而沙啞,時而明亮。老梁頭接過熱水后便一直盯著舞台看,我確信他不是在盯著羅羅看,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一眼就能看出來。羅羅的上班時間只有兩個小時,在羅羅下班后,酒吧就靠著電腦點歌了。

羅羅下班后都會與我們一起小酌兩杯,再玩一下桌游。而老梁頭手中的熱水喝完后也並沒有再向我們要,我對於這個沉默著坐了一晚上的男人充滿了好奇,我用扎壺接了一壺水,又把半個檸檬切成片端到了他的面前,他有些受寵若驚的伸出雙手接住紮壺,慌忙的點頭:「謝謝,謝謝。」

把水送到他手上后我便轉身走開了,而他也顫顫巍巍的給自己的杯子添了水,一個人在那裡慢慢的喝了起來。十二點左右,老梁頭扶著椅子扶手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到了我們玩遊戲的桌子前,微微的將腰彎下:「你好,我想問問我消費了多少錢。」他問完我後手就在外套上摸索著。

「不用錢,一壺水能有多少錢。」我站起來,笑著回答他。他緩緩地點了點頭說道:「噢,謝謝啊。」他聽到后目光有些遲疑,說完謝謝后他便轉身慢慢的走到他的那張桌前,他轉身走後我便又坐下和他們玩起了桌游。

「嘿,你看著桌上,還壓著十塊錢。」房東在老梁頭走後不久,便去收拾桌子,天也晚了,我們也該打烊了,收拾這種活一般都是房東來干,他說酒吧的事他除了會喝以外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他就負責衛生。

我聽到房東說的話后,也從吧台里走出來,走到老梁頭之前坐的那張桌前:「嘿,這老頭奇怪誒,這一壺檸檬水能有幾個錢,我跟他說不用了,這還自己給留多了。」房東拿起錢拍了拍我的肩膀:「嘿,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才叫講究。」我笑了笑便走開了。

那晚之後,老梁頭有些許時間沒有再來,接近一個月的時候,酒吧依然和往常一樣,只是有些許客人想要看看這間新到來的酒吧,又或許那些人只是覺得,需要這麼一個安靜的地方。

再次見他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這一次沒下雨。我們剛剛吃過晚餐準備開門營業,房東正拖著地,老梁頭又在門口桌邊坐下了。房東看見后跑到吧台後去叫我:「禮兒,上次那老頭又來了。」我剛聽到時愣了下,房東看我沒反應過來,又接著說:「就上次,十塊錢,檸檬水那個。」我點了點頭:「記起來了,他不進來么。」「我剛剛拖地呢,我看他在門口轉悠了一會,又往裡面瞅了瞅,然後就在門口坐下了。」

我走出酒吧,老梁頭還是坐在上次那個座位上,我走過去問他:「您怎麼又在這坐著,怎麼不進去啊。」他抬頭看著我,小心翼翼的問道:「我是不是影響你們做生意了。」我趕忙回答:「不影響不影響,不管是誰來了我們都歡迎,您進去坐吧,外邊兒冷。」他伸頭往酒吧里看了看,房東依然在拖地,於是便又看著我說:「我就坐這就行,進去了打擾你們了。」我直接上手將他扶起來:「您這哪裡話,我們開門做生意來的都是客,快請進快請進。」他拗不過我,還是跟著我往酒吧走去。

他走到門口,看了看酒吧裡面的地板上,還有著剛剛拖過的痕迹,他便站住了,我問道:「怎麼不進去。」他拍了拍我肩膀:「等等。」說完便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紙巾,抽出幾張鋪在了地上,用腳踩在上面又摩擦了幾下。他的動作不大,但紙巾還是破了很大一個洞。他又抽了幾張紙巾彎下腰擦著自己的鞋面。皮鞋還是上次那雙,只不過比原來舊上許多。我站在邊上等他,這一切做完后他緩緩的直起腰,站直後手往前指了指:「走吧走吧。」

進了酒吧后他又朝著上次那個位置走去,我進了酒吧后朝著吧台喊了一聲:「林,酒單。」林把酒單送到桌面后,我便問老梁頭:「您喝點什麼。」他接過酒單后又抬起頭,依然小心翼翼的問我:「我能和上次一樣么。」我點了點頭:「當然,不需要別的了么?」他看了看酒單,又抬頭看著我,同樣是小心翼翼的語氣:「我能只要一壺水么。」我看見他儘管在跟我說話,他的手卻偷偷的抓了抓自己的口袋。我笑著回答他:「當然,稍等。」他聽見我的回答后鬆了一口氣:「麻煩了。」我沒有回答他,笑了笑便去給他接水去了。

給老梁頭上了水后,我又讓林接了兩杯伏特加。我端著伏特加朝老梁頭走過去,走到他對面,他看見我的到來,停下喝水的動作,放下杯子站起來,緊張問我:「有事嗎?」我笑了笑:「坐吧,來,喝一杯。」我坐下后將一杯酒推到他面前,他猶豫了一會,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嘖」,他抿完后咂了咂嘴,又點了點頭。我笑著問他:「為什麼您不點酒呢。」他搖了搖手,我也沒有再問,將酒杯舉到他面前,他愣了愣,也舉起了他手中的酒與我碰了一下,我一飲而盡:「您慢慢喝,有什麼需要就叫我。」我說完后便離開了,他也一直盯著手中的那杯酒。

我們依然在那張桌上玩著遊戲,我們每天都換著桌遊玩,以至於我們有無數刻想要把酒吧換成桌游吧。老梁頭還是同第一次一般,慢悠悠的扶著扶手站起來,走到我們桌前,依然微微彎下了腰問我:「這次多少錢。」我站起來搖了搖手:「那杯酒是我請您的,那壺水是上次您多付了錢的,還是不要錢。」他聽到后嘴裡呢喃著:「哦,還是不要錢。」嘟嘟囔囔的便轉身走回他的桌子了。

我一直偷偷瞄著他,他坐在角落裡看著窗外,同樣是沉默的一個夜晚。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些零零碎碎的紙鈔,很多很多,全部都皺成一團,一塊的,五塊的,各種面額的都有,但最大的也是五十的,我隱約看見好像五十的也只有那麼一張。他將皺成團的錢一張一張的舒展開,他又拿起了面前的酒單在看些什麼,翻動著。不一會,手顫顫巍巍的將酒杯拿起,又從那一堆紙鈔里拿出一張二十的,一張十塊的和一張五塊,壓在了酒杯下。他將錢放到酒杯下后,便一張一張的將其餘的錢疊齊放入口袋,做完這些后便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他走後我去收拾他的桌子,酒單翻開在伏特加的那一頁,店裡零售的伏特加只有三款,零售價都是二十五一杯,我笑著搖了搖頭,房東也走了過來:「嘿喲,您看看您看看嘿,什麼叫講究,什麼叫局氣。」我把錢和毛巾都遞給了房東,笑著搖了搖頭又走回吧台了。

我對這個奇怪的老頭產生了興趣,也期待這他的下一次到來。

臨過年了,房東的父母在早年間便帶著他的大哥移民了,房東說他念舊,就沒跟著走,父母不在國內他也就不想回北京了。林的父母也因欠下巨額債務成了「老賴」,躲了出去連林都不知道他們在哪,所以林也在桂林過年,而我和我的父母,對於這些傳統節日都不那麼的看重,加上我回到桂林后時常回去看他們,所以我過年回去與不回去沒什麼區別,畢竟團圓也不是只有在年三十這一天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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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茗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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