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二十

鹿鳴:二十

那魏國皇子和俞璋若,說起來也是一件頗有趣味的故事。

大梁與魏國每年裏都要互派使者來訪,以增進兩國友誼,說來也是巧了,從多年前開始,那求親的魏國皇子當時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便隨着魏國的長輩來到大梁,並在馬場之上遇到了正在學騎馬的俞璋若,兩個人從那裏相識,互留了名姓,卻也不懂感情,只當做是在異國他鄉的玩伴。

到後來每一年裏,那個皇子都會來到大梁,每次來除了送給大梁的禮物,還會精心準備一份個人的禮物送給璋若,兩個人心有靈犀,每次都會在馬場上相遇,說一說話,賽一賽馬,講一講彼此這一年的經歷和成長后,那個皇子才會心滿意足的從大梁離開。

到後來出使大梁的機會,是那皇子同魏國皇帝一次次請求來的,以各種理由為借口,每次都要跟着隊伍來到大梁,來見一見十分想念的璋若。

隨着年歲長大,少年少女心裏各自都有了心事,彼此之間的感情也不僅僅是最初時候的那樣,愛情的種子開始在兩個人的心中生根發芽,再見時眼眸之中,難免有了幾分纏綿的意味。

他們這種狀態,瞞過了整日被朝政牽絆的太師俞成,卻沒能瞞過年紀輕輕眼光毒辣的俞璋言,作為大舅子的俞璋言原本還不想妹妹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幾次三番想要打散這對鴛鴦,可與那魏國皇子幾次交道打下來,被對方的豪邁和真誠打動,竟是彼此生出了幾分英雄惜英雄的感覺。

然而這世上風水輪流轉,俞璋言不僅沒有打散別人的姻緣,還要央求着別人來完成他的心愿,這才有了聯合出手的這一出聯姻的戲碼。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那位魏國皇子若是請求皇帝將俞璋若賜給他做王妃,為了兩國利益友好,皇帝也必然是會同意的,若皇帝同意,俞家也須得遵從,可生長在俞家的璋若,卻不想在皇帝的打壓之下讓爹爹和大哥應下她的婚事,想由心裏讓對方得到大哥的認可,得到爹爹的認可,所以便拖着,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同家裏人說上一說,若是家人同意了,再將這件事情呈到朝堂,作為國事來議。

妹妹想的正直坦蕩,奈何她那大哥腹黑刁鑽,必須得用這麼一齣戲碼來換,璋若哭笑不得,明白哥哥對燕晗用情至深,也同意這樣做,因為由心裏,她也想要大哥幸福。

燕晗後知後覺,才明白她是他們這場戲裏面的籌碼,不過卻是已經晚了,她已經落入圈套,並且還對俞璋言這一番良苦用心覺得頗為感動。

第二日清早起來,燕晗便去給公公和婆母請安敬茶,到了跟前,發現她那身為太師的公公還好,畢竟官場上馳騁多年,面色始終端的泰然如常,而她那婆母就有些不情不願,一雙眼睛紅紅的似乎還哭過。

燕晗過去,用在宮中學過的禮儀下跪磕頭,恭恭敬敬捧著一杯茶水,敬到公婆面前,言語輕柔,吐字清晰,不由得讓公婆對她多看了兩眼,有些意外兒子執意要娶得這個傻子,似乎也並沒有那麼傻。

一旁的俞璋言提着的心也慢慢放下,發現燕晗不僅比之前聰慧機靈了許多,而且氣質從容淡定,當得起正室夫人的牌面。

用過早飯之後,燕晗從公婆處回了自己的房間,俞璋言又是將她好一通誇獎,而後才吻了吻面頰,出了門去。

身邊伺候的丫鬟,似乎也都對她抱有新奇,一開始以為是個會哭會鬧的傻子,結果發現燕晗與別人並無兩樣,甚至比這府上的任何一個小姐都要親切和善,於是漸漸的,丫鬟們也願意過來同燕晗說一說話。

似乎身邊的這幾個丫鬟,都是她那婆母為她精心挑選的,她這院子裏雞毛蒜皮的事情,沒到晚上就傳到了婆母的耳朵里,而似乎聽得了丫鬟們的誇獎,她那婆母的心也越來越放了下來,夜裏的時候還讓廚房裏燉了湯給燕晗送來滋補身子。

看着熱氣騰騰的湯,又聽着滋補身子的話,燕晗沒來由的覺得羞臊不堪,俞璋言倒在一旁笑的歡快,讓燕晗多喝上幾碗。

在俞家府上住了兩夜,三朝回門的日子,燕晗同俞璋言一起騎馬回了娘家,原本府上的人是為他們套了車的,結果俞璋言說騎馬去,便從馬廄里將他的馬和繡球牽了出來。

當時燕晗見了繡球,還覺得十分意外,沒想到嫁到俞家的除了她,還有她的馬。

俞璋言及時糾正了燕晗的話,說他可堂堂正正只娶了她,並且承諾過只娶她一個妻子,別的女子休想,就是母馬也不成。

燕晗聽這話笑的前俯後仰,又開始念叨俞璋言心機深沉,當初大方的送了她馬,卻原來是要有一天,連人帶馬一併要回。

俞璋言對此供認不諱,且頗為得意。

到了家,姨娘已經等在了門前,主母儀態端莊也立在一邊,見了燕晗之後親切的噓寒問暖,全然不像對待一個庶出的孩子。

俞璋言已經來過多次,朝着家中長輩恭恭敬敬行禮后,便跟隨着去了燕晗的房間里住下,走到那養魚的池塘邊,還悄聲朝着燕晗道:「第二次見你的時候,你趴在那個大石頭上,將那甲魚的神態學的惟妙惟肖。」

燕晗一聽,想起自己干過的這些事,還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舉起手來再捶上俞璋言一拳,卻被她那姨娘瞪了一眼,只得老實了下來。

兩個妹妹如今見了燕晗,也會規規矩矩的喚一聲三姐,儼然少了以前捉弄嫌棄她的模樣,不管之前有過什麼對錯,燕晗心裏還是疼愛這兩個妹妹的,或許她現在的心境和大姐二姐已然一樣,一家的姐妹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會成為彼此的依靠。

大哥去年裏生的小兒子已經可以在地上搖搖晃晃的走上兩步,見了燕晗,大嫂也會笑呵呵的教孩子叫一聲姑姑,孩子還聽不懂大人的言語,一雙天真的眼睛懵懂友好的看着燕晗,滿是笑意,惹的旁邊的人也咯咯的笑了起來。

大嫂為孩子的聰明可愛覺得自豪,朝着燕晗道,小孩子的直覺是最準的,上次二姐燕穎回來,小侄兒就是朝着她這樣笑的,不出兩個月,二姐就壞了身子,現如今小侄兒又朝着她笑,怕是過不了多長時間,燕晗也會有了寶寶。

這話說出來,燕晗心裏還震驚了很長時間,雖然大嫂不過是說了幾句吉祥話,但是在燕晗心裏才突然發現,她已經成親了,且已經被俞璋言吃干抹凈,接下來極有可能的事情,便是二姐一樣挺著肚子了。

想到這裏,燕晗的心一直忐忑不安,也再沒了心思和小侄兒玩耍,回了房裏,才和俞璋言說了這件事情,引的在外有着一張冷酷虛名的俞璋言哈哈笑了起來,簡直直不起腰來,害的燕晗又過去將他捶了一拳,那黑心的俞璋言才假模假樣的認了輸。

新婚時光歡歡喜喜過了一個月,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彷彿不管發生了什麼,都生怕擾了他們新婚燕爾的興緻,可一個月頭上,彷彿是掐算好了時間一樣,一道降職的聖旨便傳了下來,將原本仕途順風順水的俞璋言連降三級,險些成了個小小的衙差。

為此燕晗的太師公公暗暗發怒,將兒子叫到書房狠狠的教訓了一通,婆母則嘴上安慰,實地里哭天抹淚。

燕晗不知俞璋言犯了什麼錯處,惹的皇帝這麼憤怒,竟是連着罰了三級,還停了一年的俸祿。俞璋言卻是拿着降罪的聖旨呵呵的笑着,連着誇了好幾聲皇上英明。

結合俞璋言的反應,燕晗在確認俞璋言沒有被氣瘋掉之後,大概也琢磨出了點意味。想必是俞璋言和魏國皇子做的事情已然被皇帝察覺,但是出於某種原因,皇帝並沒有撤了她的封號,但是皇威不可侵犯,便在俞璋言的官職上做了處罰以示懲戒。

其實這樣一想,燕晗也放下了心來,想着若是皇帝一直安安穩穩的,她害怕有天塌了的那日,如今處罰下來明明白白,反而心裏沒有了擔憂。用俞璋言自信風發的話道,不過一個官職而已,遲早會升上來的,燕晗也相信他足夠優秀,遲早會在朝堂之上撐起一方天地。

皇宮之中,趙昭用油紙將做好的糖一顆一顆包好,放進箱子裏緊緊鎖上,侍衛廉疏進來,朝着趙昭行過禮,然後看着那細心包好的糖果,心頭一片酸澀,靜默一瞬,才開口道:「聽聞陛下,將太師公子處罰了?」

「嗯。」趙昭輕應一聲,「臭小子,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耍心機。」

廉疏不解,「皇上既然知道,為何沒有撤了朝和公主的封號,還默許了這門親事呢?」

趙昭將最後一顆包好的糖放進腰間,望着那上鎖的箱子,神思恍惚了良久才道:「她跟着我從沒有幸福過,如今我有了能力,便想讓哪怕有絲毫像她的姑娘,都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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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言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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