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二十一

鹿鳴:二十一

三伏天裏,空氣悶的如同蒸籠一般,燕晗坐在房中呆了片刻,又到涼亭里扇了一會兒扇子,在吃了幾塊水井裏泡過的西瓜之後,才覺得稍稍緩過一些勁兒來。

伺候的小丫鬟匆匆跑了過來,火急火燎告訴燕晗,說是家裏的二少夫人肚子痛,婆母早上便出去了,眼下家裏沒有做主的人,要燕晗趕緊去看一看。

丫鬟說的這個二夫人,燕晗知道是哪個,在她和俞璋言成親之後不久,俞璋言一個庶出的弟弟也成了親,娶的是京城某家官宦的小姐叫慧娘,成親不到兩個月便懷了身子,如今孕吐加上天熱兩重摺磨,整個人便有點吃不消了。

燕晗一聽,忙問道:「可去請大夫了?」

「去了。」那丫鬟道:「夫人快去看看吧。」

燕晗聽那丫鬟將話說完,已然起身朝着二房的院子跑去了,進了門去見大夫還沒有趕過來,慧娘已經蜷縮在床榻之上疼的打起了滾,衣衫身子底下,已經沾上了血跡。

看着眼前場景,燕晗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忙叫了丫鬟來,吩咐道:「接着去請大夫,京都城裏最好的大夫,多請幾個。」

那在二房伺候的丫鬟一見燕晗來,彷彿有了主心骨一般,忙點了點頭,找腿腳靈快的小廝去請大夫。

燕晗邊往床榻邊走,邊朝着丫鬟又吩咐道:「再去找人將二公子找回來,要快。」

丫鬟點點頭,忙又出去了。

燕晗過去,接過一旁邊丫鬟手裏的汗巾,為床榻上的慧娘擦了擦汗水,緊張的問道:「你,你感覺怎麼樣?」

年歲不大的慧娘聽聞燕晗來了,一伸手拉住了燕晗的胳膊,哭着求道:「嫂嫂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燕晗忙安慰道:「你堅持一下,大夫馬上就來。」

不大一會兒,一個頭髮花白的大夫身後跟着個小童挽著藥箱進來,顧不得行禮,忙朝着床榻上的人看去。

燕晗趕緊退到一邊,呼吸都拿捏的極輕,生怕擾了大夫的診治。

過了片刻,大夫收回了診脈的手,看了身後的小童一眼。

那學醫的小童趕緊將藥箱打開放到大夫面前,裏面根根分明無數銀針排列有序,被那大夫輕輕捻起,刺進了慧娘的穴位之中。

房中的悶熱加上焦急,讓燕晗覺得後背的衣衫已經濕透,但也顧不得那麼許多,只凝神看着大夫施針,觀察著床榻之上,慧娘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

大夫施了針,又忙開出了一道藥方吩咐一旁的丫鬟跟着小童前去取葯熬好,忙活了一番之後,才長舒了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大夫,怎麼樣了?」

「怎麼樣了?大夫。」

異口同聲,燕晗和床榻之上的慧娘同時問出了這一句話。

大夫起身朝着燕晗和慧娘行過一禮,起身道:「二夫人身子骨孱弱,加上近來心情鬱結,有些動了胎氣,老夫開了藥方,往後每日裏按時服藥,小心養胎,且不可大喜大悲,也能將孩子保住。」

燕晗聽了,松下一口氣來,謝過了那大夫,便叫一旁的丫鬟帶着大夫下去領錢去了。

看看床榻上的慧娘,燕晗與她並不算十分相熟,進門之後慧娘時常伴在婆母身邊,與她在一起的時間少,眼下竟有些尷尬,也不知說什麼好,想了想才趕緊問道:「你感覺怎麼樣了?」

慧娘看看燕晗,眉目間少了以往的光彩,點了點頭。

恰巧這個時候,一個丫鬟匆匆跑了過來,朝着燕晗和慧娘道:「二公子說手頭有事,暫時,暫時顧不得回來。」

燕晗看着慧娘一雙眼睛紅紅的,將頭扭到一旁擦了擦眼淚,然後點點頭,極其平淡的朝着那丫鬟應了聲,「知道了。」

目睹過方才慧娘遭遇的痛苦,燕晗想起姨娘說過,女人懷孩子,若是稍稍有差池,便猶如鬼門關前走一遭,方才明明連她這個不甚親密的人都覺得危險,那俞二公子又沒在朝中有要職,還能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都不肯回來一下。

說話的功夫,大夫開的葯已經被手腳利落的丫鬟熬好端了上來,三伏的天裏,熬到濃稠的葯似乎比平日裏味道更苦更澀。

燕晗看着慧娘將熬好的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懷孕期間本就容易噁心做嘔,被濃重的藥味一熏,更是難受的險些將喝下去的全數吐了出來。

「我那裏還有涼水裏泡過的西瓜,很甜的,等我給你送過點來。」

說罷了,燕晗覺得自己這話似乎說的有些不合適,慧娘剛剛遭了這麼一次罪,怎麼能吃寒涼的東西呢。

一旁喝下藥的慧娘聽着,看看燕晗,一雙眼睛又紅了,張張口喚了聲,「嫂嫂。」

燕晗微微一笑,「你想吃什麼?我找人去做。」

慧娘搖了搖頭,「多謝嫂嫂,不用了,我想自己躺一趟。」

「好。」燕晗看看慧娘額頭上全是汗漬,被褥身上也沾染了血跡,想來是要換一換的,便起身出了門去,走到門口,又吩咐二房的丫鬟,若是有什麼事情,可隨時去找她。

丫鬟謝過燕晗之後,燕晗便自己回去了,經這一鬧騰,坐在廊下與慧娘的房中一比,也倒不覺得那麼悶熱了。

什麼東西到達了一定的頂峰之後,就會適得其反慢慢改變,就像水滿了會溢,月圓了會缺,白日裏悶熱極了,到晚上就變了天,下起雨來。

俞璋言滿身水漬進了房間,不管有沒有丫頭在,先抱住燕晗親了一口,燕晗一張臉紅透,一拳捶在了俞璋言的胸膛,惹得俞璋言感嘆道:「怪不得成親之前多人勸我說你兇悍,卻原來果真兇悍。」

燕微為他找來乾淨的衣衫,嘟囔道:「那你可以好好想想,和離我也同意。」

俞璋言將身上的衣衫換下來,趕緊道:「可不敢,為了娶你我跟老天爺發過誓的,可怕遭了雷劈呢。」

正說着,外面嘩嘩的雨聲中,轟隆一道雷聲落了下來,房間里在靜了那麼一息之後,「噗嗤」一聲,燕晗沒有忍住,哈哈笑了起來。

俞璋言也頗為無奈,從窗子裏往外頭瞧了瞧道:「看到沒有,靈驗著呢。」

燕晗原本已經笑過了,俞璋言這話一說,又逗的燕晗笑了起來,眼裏都笑出淚來。

兩個人鬧騰一番過後,燕晗同俞璋言說了今天慧娘動胎氣的事情,俞璋言也頗為無奈,只趕緊撇清關係道:「我那弟弟花心,同我可沒有關係,我當初最煩那群嘰嘰喳喳的女人處心積慮和我說話,他卻巴不得鑽進女人堆里。」

「哼。」燕晗對於俞璋言的開脫有些不大讚成,「我看你也是個好色之徒,不過應該感謝母親大人管教有方,你才不敢亂來。」

俞璋言違心誇讚道:「夫人英明,全天下你最英明。」

受此誇獎,燕晗心中倍感榮幸,回憶起慧娘那遺憾的眼神,朝着俞璋言問道:「要是我有危險,你會回來嗎?」

俞璋言十分自然道:「我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燕晗窮追不捨,「若是有了呢。」

俞璋言看看燕晗,捏了捏她的臉,「你若是有危險,就是刀山火海阻攔著,我都會趕到你身邊的。」

燕晗一聽,心裏頭甜蜜不已,剛想告訴俞璋言她也一樣,卻被忽然襲來的吻將話堵在喉間,轉而換成了斷斷續續的低吟婉轉……

第二天裏,雨過天晴,天氣稍稍涼爽了一些,燕晗坐在廊下吃着西瓜,忽然想起了慧娘那邊,便朝着身邊的丫鬟問了幾句。

小丫鬟年歲不大,正是對什麼事情都好奇的時候,顯然也已經將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打聽了一番,見燕晗問起,便道:「昨夜裏二公子一直沒有回來,二夫人一個人躺在床上難受了整晚。」

燕晗聽了,覺得嘴巴里的西瓜吃着好像都沒有那麼甜了,便吩咐丫鬟道:「你找個沒有泡過冷水的西瓜,給慧娘送過去。」

說完,見丫鬟下去準備西瓜了,又道了聲:「準備好了叫我,我也去。」

帶着西瓜去到慧娘房中的時候,燕晗發現婆母也在,打過招呼之後,便又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

與俞璋言成親時候,她那婆母雖然不太喜歡她,但是也並沒有多麼討厭,只每次都冷冷淡淡的,不苛責,也不顯得親密,如今倒是朝着燕晗笑盈盈的開了口。

「燕晗啊,昨天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幸虧有你在,不然慧娘可就要出事了。」

燕晗覺得自己並不曾做過什麼,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大夫將病治好的,我也沒做什麼。」

婆母感嘆一聲道:「幸虧你派了好幾個人去請大夫,我聽說最開始丫鬟叫人去請的那個大夫路上扭了腳,耽擱在了半路上,若是沒有你請的其他大夫來,可就要出事了。」

燕晗一聽,歪打正著竟還做了一件好事,也因此欣慰,若是昨天大夫沒有來,她眼睜睜看着慧娘痛苦沒了孩子,一條命也難保,心裏必定也會不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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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言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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