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約的鬼童
「你怎麼進去的？清掃工作需要在手術完成之後，趕緊出去！」
柳巧巧剛一靠近那老婦人，便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腥臭味是從老婦人手提的鐵桶之內傳出來的。柳巧巧一邊責備著這個不分時候的清掃工，一邊朝著那鐵桶之內瞅了一眼。裡面竟裝著半桶黏稠的污血，暗紅色的污血之內，隱約有著一個光嘟嘟的嬰兒漂浮著。
老婦人並未搭話，她見電梯仍未到，便沿著樓梯，提著鐵桶，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
張小洛快步走向樓梯，追了下去，直至追到一樓，可哪裡還有佝僂老婦人的身影。
「落陰鬼……」
張小洛站在一樓那空蕩蕩的大廳之內，只感覺今夜的醫院，似格外的陰森、蕭條。
「不好！」
張小洛忽然想到了柳巧巧，便再次飛奔上樓。待他再次回到手術室門口之時，手術室的門竟虛掩著，手術台之上只有那臉色蒼白的孕婦在低低地呻吟著，哪裡有柳巧巧的身影！甚至連做手術的袁副主任一伙人也消失不見。
見有人推門進來，那似正承受著痛苦的孕婦抬起頭，望向張小洛。
「他們說手術結束了，可我為什麼還這麼疼？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哪裡去了？」
張小洛望向孕婦的腹部，她的腹部平平的，有著一道縫合得極為細緻的傷口。
孕婦朝著張小洛問了幾次，竟忽然從手術台上翻身下來，蹣跚著走向門口，一邊走，還一邊低低地自語著。
「我的孩子呢？他們把我的孩子帶走了……」
張小洛腦海之中再次浮現出那高高凸起的腹部，那蒼白的臉，那汩汩的鮮血。他目光複雜地望著已走出手術室大門，走下樓梯的孕婦，從始至終沒有跟她說任何一句話。
「小洛，你怎麼在這啊？還在糾結袁主任趕你出手術室的事？也幸虧你被趕出來了。我們可就慘了，孕婦大出血，你出去沒多久就不行了！唉，等著接受上面的事故調查吧！」
王琪的聲音忽然響起，張小洛抬頭看向門外，身穿白色護士服的王琪正站在門口，她的身後跟著幾個人，他們是來將患者屍體運往停屍間的。
張小洛再次看向手術台，那個孕婦仍靜靜地躺在那裡，腹部高高地隆起，身體已開始逐漸變涼……
「琪琪姐，巧巧姐呢？」
張小洛雙眼微眯，忽然問了一句。
「柳啊，她今天身體不舒服，下午一下班就回去了啊！怎麼？小洛，你找她有事啊？」
王琪一邊看著其他同事忙碌著，一邊朝著張小洛低低回了一句，面色略有悲傷。兩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任誰都不會無動於衷吧。
「琪琪姐，我今晚有點累，就先回去了。你跟袁主任說一聲吧，我就不過去打擾他了！」
張小洛說完，將身上的白大褂脫下遞到王琪手中，轉身走向樓梯。
「小洛今天怎麼了？有電梯不坐，偏偏走樓梯！喂！你們慢點，對逝者要尊重點！」
張小洛終於在0點之前回到了小巷，依然是搖曳的燭光，半掩的黑木門，幽冷的青石路面。今晚的他，已沒有閉目養神的雅興，只是低頭坐在木桌後面發獃。
今晚是那鬼童頭七之日，他已答應為對方託夢，有諾必行是張小洛為數不多的好品質之一。當然，即使不履行諾言，欠下了鬼債，他也不怕。但這樣必然會導致數不盡的麻煩接踵而來，對於張小洛而言，他是很贊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終於熬到了0點，張小洛抬頭看向門外。門外的夜風依然不時地撩撥著那斑駁的黑漆門板，發出微弱的「咣當」聲，泛著幽光的青石板路面之上卻早已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夜露。
隨著燭光的搖曳，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張小洛不由漸漸皺起了眉頭。
「那鬼童沒有如約前來，他絕不會記錯日子，難道是有什麼意外發生……」
按著老張頭多年的規矩，眾鬼有求，先付酬金，過時不候，酬金不退。那鬼童雖小，但既能主動尋上門來，當知此規矩才對！如今鬼童過時未至，張小洛自然不算違約，大可關門睡覺，但……
張小洛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顆小小的鬼牙，放在手中輕輕地婆娑著。鬼牙入手冰冷，在那昏暗的燭光映照之下，發出瘮人的慘白光澤。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張小洛站起身，將鬼牙重新揣入懷中，邁步走到門外，站在了小巷之中。
對面棺材鋪那放在外面的花圈已不見，也許是被那整天色眯眯的魏胖子收進了店中，也許是已經賣了出去。
「時辰已到，今夜閉門謝客！」
張小洛朝著那空無一人的幽暗小巷朗聲說了一句，便轉身入屋，將那扇黑漆木門緊緊關上。
他坐在屋中，轉頭望向身後牆上掛著的一個個黑色布袋，最終將目光看向了那個前幾日剛掛上去的布袋。這是那個鬼童的布袋，裡面裝著他的鬼願。
「唉！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好奇害死貓啊！」
張小洛喃喃自語了一句，伸手摘下那布袋揣入懷中，又彎腰在木桌之下摸索了一陣，站起身打開房門，邁步走了出去。
夜幕之上那皎潔的月亮冷冷地照著小巷。張小洛站在小巷之中，右手伸出掐算片刻，便邁步朝著小巷的盡頭走去。
走出小巷之後，張小洛沿著一條昏暗的泥石小路逐漸走向J市東北部的一片建築工地。更準確地說，這是一片已廢棄多年的爛尾樓群。
據那些J市上了年紀的老人說，這裡曾是一片墳塋，下面埋著當年戰亂時期餓死的無數難民。J市領導班子原先是不願打擾亡魂安息的，但隨著J市的快速發展，建築用地越來越少。最終，便有建築開發商盯上了這片約上千畝的亂墳崗。
一座座墳塋被推平，一座座高樓開始在這片沉睡著無數孤魂野鬼的亂墳崗拔地而起。可就在高樓主體完工，即將封頂之時，詭異的事情卻一件接一件的在工地上發生。塔吊無故斷裂，工人接連怪病，甚至最後連那開發商老總都險些撞車身亡。
開發商請了一批批江湖術士，在工地之上設壇作法之後，情況卻仍未好轉。怪事仍接連不斷地發生，甚至出現了工人墜樓身亡的事件。最終，投資商撤資，建築商撤走，這裡也變成了遍地廢墟的爛尾樓群。
張小洛站在這片爛尾樓其中一棟三層別墅的門前，雙目微微眯起。他望著那不斷從別墅窗口之內散發出的股股稀薄的白煙，稍一猶豫，便邁步跨入別墅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