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暴躁還得忍著
齊麟慢吞吞地跟在姜小遙身後,很是無精打采。
但姜小遙只專註地跟著那丫鬟,連回頭都不曾。
齊麟猶豫了下,聲音清雅地喊了姜小遙一聲:「小貅。」
「怎麼了?」姜小遙停住腳,扭過臉瞧他。
雪白燈籠下面,映著淡淡橘光,白凈粉~嫩的臉頰上帶著種肅穆之感。
「沒什麼。」齊麟頓了下道:「中午用膳少,這會兒有些餓了。」
齊麟說完,摸了下肚子,小孩子似的偷瞄了姜小遙一眼。
姜小遙眉間蹙了下。
齊麟立刻清朗一笑,帶著點點隱藏起來的討好:「沒什麼,我們先去見許夫人。」
姜小遙點點頭:「我們叫了許夫人一起用膳。」
一行三人繼續往前行去。
齊麟烏沉沉的眸子不帶一點神采,像是沒有了燈油的燭芯。
果然在小貅心裡,他是比不得許公子的。
連許公子的母親許夫人都比不得。
小貅連一句安慰他的話都沒有。
不高興。
生氣。
生自己的氣。
怎麼那麼沒出息!
連個凡人都比不過。
齊麟正生悶氣,突然聽見一聲驚叫。
「啊!」
齊麟下意識地往前一衝,擋在姜小遙面前。
發出驚叫聲的並不是姜小遙,而是在頭前領路的丫鬟。
齊麟順著丫鬟的目光望去,只見那邊窗下,有個影子,一閃而過。
「你們為什麼會來這裡!」不同於之前獃滯的木偶狀,許夫人瞬間暴怒,眼底迸發出殺伐果決的凌厲之色。
齊麟和姜小遙還沒來得及說話,頭前領路那個丫鬟,指著方才影子消失的方向,哆哆嗦嗦道:「是……是公……公子……」
許大都督府只有一個公子。
許念。
自己將自己凍死了。
「滾!都給我滾!」許夫人~大罵道。
「許公子已逝……」齊麟眉目微沉,區區凡人竟敢辱罵小貅。
「是我們打擾夫人了。」姜小遙一下子拉住齊麟,阻住了他後面要說的話,拽著他就往回走。
齊麟在許夫人~大罵的那一刻,瞬間就包裹了一層寒意,目光凜凜。
姜小遙不用聽,都知道齊麟接下來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
齊麟慣是個直性子,在刑部遇著大人,都不能好好說話的。
姜小遙大力拽著齊麟,直到離著那院子很遠了,才拍拍胸口,小口小口勻著氣。
「你別生氣。」姜小遙好容易才喘勻乎了,見齊麟呆愣愣地站在那裡,忙著勸他。
「許夫人她不是故意的。」姜小遙軟聲道。
齊麟不吭聲,掌心裡還留有姜小遙的溫軟。
剛剛。
就在剛剛。
姜小遙是拉著他的手走出來的。
小貅她拉著自己,走了好遠的路!
姜小遙見齊麟緊緊握著拳,眼睛也不抬,就那麼垂著頭,盯著拳頭,以為他氣壞了。
「我知道,那個人影必然不是許公子,你性情直率,告訴許夫人,許公子已經死了,是出自好心。」姜小遙軟綿綿道。
齊麟再次聽到許公子這三個字,下意識地追問:「你怎麼知道,那個人影不是許公子?」
你同許公子那麼熟悉嗎?
看個影子就知道不是他了?
姜小遙抿著唇~瓣,為難地瞧了齊麟一眼。
這是氣傻了嗎?
「許公子已經沒了呀。」姜小遙緩慢地眨了眨眼:「如果是鬼,就不會有影子呀。」
姜小遙對於有沒有影子這件事情格外有經驗。
就比如她,即便三年後醒來,耳後多了一顆痣,有了那種奇奇怪怪的本事,但是她有影子,她就不是什麼小妖怪。
齊麟想起來姜小遙與他的第一次見面,眼角眉梢都變得柔和:「那你為何方才拉著我走?」
姜小遙看著他,認真解釋:「方才我瞧得真切,許夫人站在那個月亮門後面,痴痴地瞧著那個影子。」
姜小遙說話間,神色黯淡下來:「在許夫人心裡,那應該就是許公子,許公子是許夫人唯一的念想。」
姜小遙無意中瞥見了許夫人那雙眼睛。
不同於在前面那個木偶似的許夫人,躲藏在陰影里的許夫人眼睛是亮的。
「我們戳破許夫人的夢,並不好。」姜小遙斟酌著話語,就像她明知道她女扮男裝這件事情,是祖母的一個夢,但她為了護住祖母,就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姜小遙視線上揚,偷偷瞧了眼齊麟。
所以,男孩子不能喜歡男孩子,就好好地做朋友吧。
齊麟捕捉到了姜小遙的視線,心情莫名好起來,唇角壓不住地上揚。
兩人之間的氣氛莫名升溫的時候,方才那丫鬟尋過來了。
「兩位官爺,奴婢方才失禮了,請跟奴婢前往前廳用膳。」丫鬟畢恭畢敬地說著,眼眶還紅紅的。
姜小遙往丫鬟身後瞧了眼,沒見著人:「你們夫人呢?」
丫鬟垂眸道:「夫人不肯用膳,還在公子的院子里站著。」
「那個院子,是你們公子的院子?」姜小遙問。
丫鬟點點頭,猶豫了下說道:「這位小官爺,奴婢聽說,鎮遠伯夫人要求刑部給我家公子驗屍,可是真的?」
「是,但是鎮遠伯夫人畢竟只是許公子的姨母,所以……」
姜小遙話沒有說完,就聽那丫鬟啞著聲道:「那就驗吧!我家公子必然是被人害死的,不然怎麼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夜夜回來挑燈夜讀?」
姜小遙呆住了。
齊麟皺眉:「你方才說『夜夜』?」
丫鬟眼淚止不住,胡亂地點著頭道:「夫人方才說,公子每夜都回來的。以前每每到了用晚膳的時候,都是夫人親自來喊公子去用膳……公子出事以後,夫人有一日下意識地來公子院子,就發現了公子在讀書……」
丫鬟說到這裡泣不成聲,蹲在地上哭:「都怪奴婢剛剛出聲,驚擾了公子,公子要是不肯回來了,可怎麼辦?」
齊麟與姜小遙視線相對,又默默移開。
齊麟想說,無論出不出聲,許公子都不會回來了。
但是齊麟剛剛想說這樣的話,告訴許夫人的時候,被姜小遙給攔住了,所以齊麟這次沒張口。
姜小遙想跟丫鬟說,但想著自己剛剛給齊麟講了一番道理……
於是兩人默契地沒有打斷丫鬟的哭泣。
鬧成這個樣子,晚膳吃也吃不下去了。
齊麟領著姜小遙從許府出來,直接奔飯莊。
姜小遙沒在外面吃過東西,也著實餓了,點東西的時候,要了一份萬福肉,又要了一大碗飯,拌著肉汁吃得特別香。
小二就沒見過來飯莊這麼點菜的,但齊麟的身份,小二知曉,也不敢吭聲。
所以最後挺大的一個桌子上面,只有兩碗飯,一份萬福肉。
齊麟學著姜小遙的樣子吃,小小的雅間里,兩人相對而坐,一道吃飯,像是新婚夫婦一樣。
「許夫人默認給許公子驗屍,大概也是因為那個影子的緣故。」姜小遙很快扒完飯,小倉鼠一樣鼓著兩腮咕咕噥噥地說道:「我得把那個裝鬼的人抓出來。」
齊麟:「我明日抓出那人來。」
姜小遙想到齊麟今日冷冰冰與許夫人說話的樣子,搖了搖頭:「我來抓。」
「不行,你怎麼能涉險?」這麼點兒小事,讓十二生肖來便是。
「不危險。」姜小遙抿了抿唇角,表情嚴肅又認真:「許公子已死,許大夫人如此可憐,他怎麼還能這樣使壞!」
姜小遙用力攥了攥小拳頭:「我一定要親手抓住他!」
齊麟咬了下牙。
又是許公子!
暴躁!
還得忍著!
「那我陪你一起吧。」齊麟生怕姜小遙拒絕,眼尾下垂,顯得格外可憐巴巴:「他們都排擠我,我自己在刑部……也是煎熬。」
姜小遙心軟了那麼一丟丟,但硬著嘴巴道:「你不能這樣,我祖母說了,男孩子要勇於面對,你總要有一個人在刑部的時候呀。」
齊麟垂下頭去,思量了下對策,決定裝可憐到底:「那……那好吧。大不了也就是被大人訓斥,被其他人指使著洒掃,我是首輔嫡子,他們該是不會讓我四腳著地在地上爬的……」
姜小遙:!!!
別說,她還真見過。
看守大牢的那個老幺亥豬,每天必讓犯人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跪爬,說他們不會好好做人,就教他們怎麼做畜~生。
姜小遙看著面前蔫噠噠,像是瞬間失去水分小樹苗一樣的齊麟……
那麼清風朗月一樣的貴公子。
萬一她不在,被人欺負了,可怎麼辦呀?
於是姜小遙磕磕巴巴地撒了個小謊:「我……我一個人……可能抓不住,你還是跟我一起吧。」
「真的可以?」齊麟像是被澆了水,一下子支棱起來的小苗苗,瞬間「噌噌噌」變成芝蘭玉樹。
「要不還是算了吧。」齊麟再次垂下頭去:「你祖母說得對,我應該勇敢面對,大不了就是被欺負幾次……」
絕不能給小貅留下懦夫的形象。
姜小遙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照顧著那顆要「勇敢面對」的心:「你來幫我,是直面壞人,也不是去偷懶啊。」
「也對,那我明日同你一起去。」齊麟最終「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這個建議。
姜小遙偷偷地小口小口地吐了一口氣。
還是等刑部的人,不排擠他之後,再讓他自己當值吧。
只兩人沒想到,第二日,誰也沒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