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神洞

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口中的竹實不知什麼時候已被他吞了下去，餓倒不餓，就是渴的要命，這才想起從昨天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

姬步雲爬到洞口向下看了看，距湖面足有兩丈多高，下去取水看來是不現實了，昨天那場兇猛的蛇魚大戰現在還歷歷在目，他若貿然下到湖面，只怕水還沒有取到，就已經被那些兇猛的湖魚給生吞活剝了。口渴雖然難忍，性命卻更加要緊。不過口渴的時候望著整整一湖水卻一滴也喝不到，那滋味絕非言語所能形容，這讓姬步雲格外想念螞蟻，要是他在，一定有辦法弄到水。他真的沒有猜錯，後來他向螞蟻描述口渴的窘境時，螞蟻只是微微一笑，說你真笨，脫下衣服綁在竹矛上，向下用湖水把衣服侵濕不就有水喝了。姬步雲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看似複雜的問題可以用如此簡單的辦法解決，只是當時沒想到而已。不過如果他當時想到這個辦法，說什麼也沒有膽量進洞，也就沒有後來的故事了。

看來洞外沒有出路，只能在洞內想辦法了。想到這裡姬步雲不禁苦笑，外面的沙灘就已經是天然監獄，這裡比沙灘上處境更加艱難，應該相當於監獄里的囚籠了。

這時他才真正開始向洞內打量，洞口足有一丈高、兩丈寬，越往裡越寬闊，隱隱有五顏六色的光傳出。姬步雲想到怪魚、湖魚、三頭蛇這些怪物，也許洞里有什麼更厲害、更奇怪的生物，不敢大意，手握紫金矛，壯著膽子一步一徘徊的慢慢向裡面摸索。每抬一次腿都感覺好像用盡了渾身力氣，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中間有幾次想退回來，可轉念一想退回來就是等死，只好鼓起勇氣繼續向前走。

越往裡走，裡面的光芒越盛，走了大約二十餘丈后，緩緩一轉，來到了一個極寬闊的所在，那些五彩繽紛的光芒就是從這裡發出的。這是個大廳狀的洞窟，大到足以裝下十個元老院，一看就是天然形成的，非人力所能為。四壁都是黝黑的岩石，向上根本看不出高度。大廳中央稍低處是一座巨大的紅色理石平台，平台四周規則的分佈著數丈高的石柱，石柱頂部都雕刻成花瓣形狀，裝飾有各種不知名的寶石，平台上十幾丈高的地方懸挂著九顆車輪大的明珠，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大廳四周稍高，遍布著一人多高的鐘乳石，各種顏色、各種形狀應有盡有，每塊鐘乳石的頂部都鑲嵌著一朵盛開的紅色鮮花，隨石形或大或小，不知是天然形成還是人工雕刻上去的。在那九顆明珠的照耀下，所有寶石、鐘乳石、包括鐘乳石上的花瓣都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整個大廳內五彩繽紛、流光溢彩，宛如仙境。

經過這一連串的變故，姬步雲的心理承受能力增強了許多，但目睹這大廳的雄偉瑰麗，仍禁不住瞠目結舌、目瞪口呆。好一會，他才緩過神來，仔細觀察，發現平台四周都有一小段台階，拾階而上，平台中央向下呈花瓣形凹下，層層台階盡頭，又是一個花瓣形的平台，上面隱隱有水光閃現。

渴了兩天突然看見水，姬步雲大喜過望，也不管什麼危險，順著台階跑了下去，心想就是有怪物我也先喝飽了再說。花形平台中央居然是一個小噴泉，水向上噴出兩尺多高后又落到平台上，順著花瓣上雕刻出的脈絡匯合在一起，不知在那裡又消失在平台下。噴泉的水為玉色而又清澈至極，在明珠的照耀下，宛如一泓流動的美玉。他按照螞蟻教過辦法，先湊到水邊聞了聞，並無任何異味，將胸前玉佩摘下，侵入水中一會，玉佩的顏色更加清新。應該沒有問題，他放心的掬水入口，連喝了幾大捧，水質冰涼，入口極為甘甜。他連續渴了兩天，這樣喝感覺不過癮，乾脆俯身趴在花瓣上大喝起來，直到喝得感覺水快從嗓子眼倒湧出來才心滿意足的抬起頭來。這才瞥見花瓣上鐫刻著弧形的「水之華地」四個字，仔細想想，應該是「地水之華」才對，不由得心花怒放。高地人流傳有關於「地水之華」的傳說，說這是水的精華匯聚，人喝了之後止飢解渴、延年益壽，有無窮的妙用。具體什麼妙用他暫時不知道，不過親身領略了竹實的神奇功效，姬步雲現在對這些傳說已經從原來的根本不信變成了半信半疑了。

口渴問題解決以後，他開始琢磨這裡究竟是何所在，是什麼人修建了這個洞中宮殿，又是幹什麼用的？最大的可能是天神所為，別的不說，這九顆車輪大的明珠，絕不似人間所有。這裡柱頭的花瓣形雕刻和昊天神殿柱頭的雕刻非常相似，難道是神命令高地人修建的或者高地人曾經來過這裡並從中學會了雕刻之法？

姬步雲想了一會也沒想出個所以來，索性不想，提著竹矛在大廳里閑逛。逛了半天也沒發現任何活物，心想這裡既然是天神修建的，自然萬物禁忌，什麼禽獸飛蟲也不敢進來。

最大的發現是那些鐘乳石上的紅色鮮花，居然是用水晶中最稀有的紅色水晶雕刻的，晶瑩剔透，每個花瓣上都沒有氣泡雜質。姬步雲從小在作為高地人最大行商的舅舅家長大，各種玉器寶石早已司空見慣，但是紅色水晶雕刻的物件也只是見過幾次，而且遠沒有這裡的品質上乘，這裡的每一朵水晶鮮花都是極品，朵朵價值連城。這更堅定了他對修建者的判斷，一定是天神所為，因為窮所有高地人之物力，也不夠雕刻這成千上萬朵水晶鮮花。

看著這些紅色水晶鮮花，姬步雲突然想到了大祭司的宮殿，那裡也是花的海洋，不過大祭司那都是自然的鮮花，什麼顏色都有。想到大祭司，姬步雲忍不住心中一甜，彷彿那朵白蓮又在心中盛開，呼吸間隱隱有清冷的幽香傳來，可惜這裡的花都是水晶雕刻的，沒有任何味道。

從建築和雕刻的相似性來看兩者間一定有什麼關聯，甚至可能有師承關係。姬步雲對高地人的歷史非常了解，可是從未聽過半句關於這個神秘宮殿的傳說。疑惑歸疑惑，能夠置身於這無盡寶藏中還是令他非常開心。他在鐘乳石間又欣賞了一會這些價值連城的水晶鮮花，記掛著螞蟻他們是不是已經找到這裡，就又回到洞口，看太陽的位置，現在應該是下午了。湖面依然是碧波蕩漾，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會相信這小小湖中竟隱藏著無數凶神惡煞般的湖魚。

姬步雲在洞口四處張望，一直望到太陽落山，也沒有發現任何人來的痕迹。奇怪的是，向晚的湖面波瀾正興，可他在洞口竟然一絲風也感覺不到，琢磨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想。晚上懶得再進洞，就在洞口胡亂睡下。那晚他又做了個夢，夢裡除了清冷的幽香外，還有無數血色雨滴從天而降，落到地上居然變成了一朵朵的紅色水晶鮮花，而他手捧著一個鑲嵌有紅色寶石的金色王冠，在這花叢中悠然自得的遊盪。

第二天早上起來，湖面波瀾不驚，除了天上的幾朵流雲，沒有任何移動的東西，姬步雲只好繼續等待。渴了就去山洞裡喝水，無聊的時候就在鐘乳石間閑逛，欣賞那些水晶鮮花，偶爾練習一下螞蟻教給他的「御龍舞」。這樣過了三四天，外面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三四天沒吃東西，他居然一點沒有感覺到餓，這才明白地水之華能夠止飢解渴的傳說原來是真的。不由得感嘆，怪不得當初修建這個洞中宮殿的天神這麼鄭重其事的為這個「地水之華」單獨修建了一個平台。只是每天晚上都會做同樣的夢，他覺得應該是那些價值連城的水晶鮮花給他的印象太深所致。

出去沒有路，等人又不來，姬步雲漸漸覺得目前最好的選擇就是在這個洞里先呆著，反正「喝吃」不愁，等到冬天湖水、瀑布封凍以後，自然有辦法出去。

這天洞外下雨，姬步雲在洞口呆了一會，雨水順著洞口流成了一個小小的瀑布，但一滴水居然都沒有濺進洞內，他感覺有些微寒，就躲進洞中。照例在鐘乳石間閑逛時，偶然發現平台下方正對著洞口角落裡的幾塊紅色鐘乳石與別的鐘乳石有些異樣。這些天姬步雲幾乎看遍了洞里所有的鐘乳石，所以一眼就看出這些石頭的與眾不同，別的鐘乳石都是自然生成的，底部與地面渾然一體，而這幾塊鐘乳石顯然是被外力搬過來的，而且搬動時很匆忙，胡亂的丟在這裡，似乎想掩蓋什麼。別的鐘乳石上點綴的紅色花瓣隨石形或大或小，而這幾塊鐘乳石無論大小，上面的花瓣全都一樣大。

姬步雲大為奇怪，難道在我之前還有人來過這裡？他試著把這幾塊石頭挨個推了一遍后，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這些鐘乳石最小的也有上千斤，周圍又沒有留下任何使用工具的痕迹，單憑人力絕對無法搬運，這些石頭可能是天神故意留下的。

圍著這幾塊石頭轉了一會，他發現石頭擺放的雖然凌亂，實際卻呈花狀，中間的那塊是芯，邊上的那幾塊是花瓣。重點一定在芯上，姬步雲圍著那塊不大不小的鐘乳石摸索了半天，終於在石后齊膝高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巴掌大的花型凸起，這裡是所有光芒都照射不到的死角，不用手摸索根本發現不了。輕輕一觸，感覺可以旋動，竟然是個旋鈕。

這個旋鈕是幹什麼用的呢？

他不敢輕易觸動，坐在一邊絞盡腦汁想了半天。高地人傳說中有好多和他目前情形類似的故事，說某人無意間找到了天神留下的機關，開啟后不是發現了無盡寶藏就是群魔亂出，或者乾脆就是山崩地裂。他首先否定了寶藏的可能，這裡最普通的水晶鮮花都價值連城，更何況那些柱頭的寶石和高懸在上不應人間所有的明珠了；接著又否定了出現魔怪的可能，天神是為「地水之華」修建的這個地方，不會用來囚禁魔怪。最後，相對於山崩地裂，他更傾向於相信這個旋鈕控制著通向外面的隱秘通道。

想到可以順著通道出去，姬步雲不再遲疑，按著花瓣的走向開始旋轉按鈕，旋轉一周沒有什麼反應，旋轉兩周也沒有什麼反應，旋轉三周后，他突然感覺腳下傳來一陣震動，接著周圍的鐘乳石緩慢的開始移動，然後那九顆明珠也開始慢慢移動，只有地水之華的平台紋絲未動，他趕緊拖著竹矛幾步就竄到了台上。

震動聲越來越大，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鐘乳石移動的越來越快，而且是交錯移動的。原來五顏六色、大大小小的石頭是隨機分佈的，現在它們開始變的井然有序，按顏色、形狀組成了一個又一個方陣，整齊的排列在平台四周。而那九顆明珠交替向上旋轉，明珠移動的越高，散發出的光芒就越強烈。當它們上升到一定高度不再上升時，整個洞窟被照的亮如白晝，耀眼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視。

接著，那些鐘乳石方陣開始旋轉，而洞窟的四壁這時也跟著旋轉起來。鐘乳石在旋轉過程中不斷折射出明珠的光芒，令人眼花繚亂。姬步雲驚訝的發現他立足的平台中央部分也開始旋轉，原本位於平台以下的花瓣形台階一階一階的旋轉到平台之上，最後承載著「地水之華」噴泉的花形雕塑也旋轉上來。

所有旋轉停止后，姬步雲發現原來雜亂無章的鐘乳石排列成了七個整齊的方陣，拱衛著中央平台，原來位於洞中最低處的「地水之華」噴泉現在變成了最高處。七個方陣後面的石壁上都出現了一個拱形門，中間的稍大，兩邊的略小，每個門后都有光亮傳出，難道他渴望的通道不是一條而是七條？

姬步雲小心的順著台階爬到最高處，還好，「地水之華」噴泉還在不斷的湧出水來，這讓他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只要饑渴問題可以解決，他有的是時間探索這些門后的通道。至於旋轉前還是旋轉后才是這個宮殿的本來面貌，他想不明白，也懶得去想，神要想恢復原來的樣子大不了找到那塊石頭再反向旋轉一次就是。

凝神靜氣片刻，姬步雲決定先從中央那個最大的拱形門開始探索。慢慢穿過鐘乳石方陣來到拱形門前，他探頭向內張望，裡面不遠處是一堵水藍色的影壁牆，牆上有一朵流動的鮮花，直徑接近一丈，花色如血，鮮艷欲滴。這著實嚇了他一跳，牆上雕刻的花居然會動，難道是被明珠刺激的眼花了不成？用力揉了揉眼睛，牆上的花依然在上下左右隨意流動，不止花在流動，連整面牆彷彿都在流動。

這牆不知是用什麼材料砌築的，水藍色的牆體在珠光下不斷的變幻流動，猶如天棚上垂下的水幕，把所有去路都堵死了。姬步雲覺得神不可能單為了一堵牆就修建了這個門，可是上下左右找了一遍，也沒有發現有任何縫隙。看來只能在牆上找出路了，他靈機一動，用竹矛向牆上戳去，矛居然悄無聲息的穿了過去。用手指輕輕在矛穿進牆內的部分上點了兩下，沒有任何反應，他放心的把手伸進牆內。手彷彿伸入了水中。

他把整個胳臂都伸進牆內，指尖用力伸直還是沒有探到盡頭，上下揮動兩下，牆面盪起了一層漣漪。這種情況下他不敢貿然把腦袋伸進牆中，又在別的地方試了幾次，結果都是一樣，這流動的牆就像是個懸立的湖泊，深不可測。那朵鮮紅的花慢慢流動過來，姬步雲試著把手伸進花內，只伸進去半個手臂，就感覺已經穿牆而過，手停在對面的空氣中，而鮮花也隨著他手臂的伸進停止了流動，靜止在那裡，花瓣上漾起點點微波。

看來出路一定在這朵花上。

經過這幾天的變故，在這巧奪天工的宮殿里，本來發生任何事姬步雲都不會奇怪，不過以一朵流動的花做門這樣的奇思妙想還是令他對神的無所不能讚嘆不已。輕輕揮動兩下手臂，花也隨著他的手臂緩慢移動。把紫金矛夾在腋下，雙手交叉，他慢慢把這朵流動的花撥到眼前，向著鮮艷的花，把心一橫，他閉眼穿了進去。一陣輕微的流水聲，只一步，他就穿牆而過了。

睜眼一看，這裡又是一個宮殿，不過規模要比外面的小了很多。這裡的一切顯然都是精心裝飾過的，讓人一點也看不出山洞的痕迹。大廳呈橢圓形，基調是紅色的，天棚只有三、四丈高，上面規則的鑲嵌著拳頭大小的明珠；縱深約有二十丈，兩側牆壁上各有三幅巨大的黑色浮雕，浮雕下有銘文；地上鋪的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編織的紅地毯，很軟很厚；大廳中央有一個一丈左右的圓形祭壇，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花狀的；大廳盡頭又是一個拱形門，門上垂下珠簾。

走近祭壇，上面雕刻有銘文：

歷經三百年的安寧

我的王啊

請您在蘇醒后

賜予我們永生的幸福

這是神對一個王的禱告詞，內容很神秘，姬步雲看了半天也沒有看明白具體說的是什麼，不過既然神都向這個王禱告，他一定具有極大的神通。姬步雲現在最大的願望是找到一條出去的路，所以他也在那個祭台前跪下，按照祭拜昊天神的方式開始禱告，祈望趕快賜予他一條出去的捷徑。在他俯首禱告時，好像有幾個紅色的影子在眼前閃過，抬頭看卻又什麼都沒有。今天姬步雲被外面宮殿中那些騰空而起的明珠刺激的眼花繚亂，也就不以為意。

穿過珠簾，裡面是一條走廊，兩側規則的分佈有房間，姬步雲數了數，每側各有六個房間。這裡的天棚更低，只有一丈左右，上面照例鑲嵌有明珠。每個房間的門上也都掛有珠簾，姬步雲注意到，這些珠簾竟然是用金絲和大小相同的紅寶石編成的，紅寶石珍貴異常，可在這竟被用來串成珠簾掛在門上。他一邊感概著天神生活的奢華，一邊撥開珠簾挨個房間探視。這些房間的格局一樣，都是一大兩小三間，外面的房間稍大，應該是日常活動的地方，擺有青白色玉石製成的桌椅，裡面的兩間稍小，一間應該是卧室，另外一間有門的應該是更衣之處。卧室內只有一張床一個鑲嵌在牆壁里的衣櫃，床上鋪著紅色的獸皮，紅色羽毛編織的被子整齊的疊放在床頭。姬步雲仔細檢查了所有衣櫃，裡面全都空空如也，隱約殘留著淡淡的香氣。每個房間的桌子上都擺著一條同樣款式的項鏈，項鏈是金質的，下面掛著一個拇指大的紅色水晶鮮花吊墜。這些水晶在珠光下色澤流動，宛如指尖的鮮血，品質比外面鐘乳石上水晶鮮花的品質還要上乘，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這些房間都是用明珠照明的，他發現卧室中懸挂的指甲大明珠可以摘下，就摘了一顆放在口袋裡，以備不時之需。

想來這裡原來應該是神的侍女之所在，不知她們為何會棄這樣的華居而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去了哪裡。也許剛走一天，也許是一千年，只是神的法力還在，因為這裡的每樣東西依然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