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世間好物不堅牢（8）季曉東（2）

一帆風順的孩子總是對一切事情都抱有幻想，蘇欣宇就是這樣。

在她的規劃中，她、易源、黃施雯、齊威應該分到一個班裡。但是事實卻是——她留在了一班，易源留在了二班，黃施雯和齊威卻被分到了三班。

蘇欣宇一上午都有些懨懨的。新班主任是個空降過來的數學老師，據說已經有了數十年的教學經驗。她長著長長的臉，淡淡的眉，厚厚的唇。不高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厚厚的鏡片總是反著光，看不清她的眼鏡究竟是怎樣的。整個上午，她都在強調班級紀律。蘇欣宇感覺到秋日的驕陽從一開始暖暖地斜射在胳臂上，到現在火辣辣地照射在頭頂，她被曬得小臉通紅，卻不敢拉窗帘——新班主任剛剛強調了上課不準有小動作。

蘇欣宇的新同桌是個木訥的男孩子，戴著一副和班主任極像的黑框眼鏡，蔫蔫的樣子。班主任說了一整個上午，他就用筆記了一整個上午。蘇欣宇看著就覺得手酸。這個男孩子好像是從三班分過來的，名不見經傳的樣子。由於一班二班在一樓，旁邊的倉庫佔了幾間教室，三班就在二樓了。蘇欣宇五年來一直沒有見過這個男孩子，現在也是只知道了他的名字，並沒有多深的了解。

蘇欣宇喜歡一班的氛圍，可是現在的一班，不是原來那個一班了。雖然大多數同學都沒有變，只是自己的兩個朋友被分出去了，但是自己卻突然沒了歸屬感。她知道她的新班主任是個負責的好老師，她的新同桌是個絕不會欺負她的好孩子，但是……她就是不喜歡他們，卻不知道哪裡不喜歡。

在五年級的時候，蘇欣宇便知道，留戀一個地方，不是因為這裡有多麼好，而是因為這裡有曾經的記憶，和熟悉的人。

女孩子的心事總是明晃晃地寫在臉上，蘇爸爸中午來接女兒時，一眼就看出了女兒都悶悶不樂。蘇爸爸沒有說什麼，一家人吃午飯時，不出他所料，女兒把所有的不快一股腦地吐露出來——無非就是小孩子遇上了不喜歡的老師，不喜歡的同桌。

「那你想怎樣呢？」蘇爸爸給女兒夾了一筷子菜。

「我想調班！」蘇欣宇撅著小嘴，直截了當。

「如意，你不能一有點挫折就選擇逃避呀。」蘇媽媽放下筷子，去廚房給女兒盛了碗粥。

「爸，媽，我知道我應該學著去適應，但是黃施雯和齊威都去了三班，我在這個班沒有朋友了。」蘇欣宇苦著一張小臉。

「如意，沒有朋友你可以再交新的朋友呀。」蘇媽媽還是不答應女兒的請求。

蘇欣宇用筷子撥著米飯，低頭不語。

「如意，吃完飯就趕緊睡會兒去吧，我替你想想辦法。」蘇爸爸打破了沉默。

蘇欣宇立馬高興起來，父親這是同意了呢。兩三口吃完飯，就奔向了自己的小屋。

當然，父母後面的話蘇欣宇沒有聽到。

「你又慣著她。」蘇媽媽不無幽怨地看著蘇爸爸。

蘇爸爸無奈地笑，「我慣不了她多久了。」

蘇媽媽表情正經起來，「你是說，房子的事情有眉目了？」

「對，我托市裡的朋友打聽了幾個房子的信息，四五十萬的樣子——不算貴了。離五小都挺近的。我托托關係，交兩千塊錢擇校費，如意就能去市裡上學了。」蘇爸爸將這些日子籌備的事情一股腦地告訴妻子，眼中有些不忍，「到時候，就辛苦你陪讀了。」

「我倒是沒事，就是如意從小沒受過什麼委屈，這次……」蘇媽媽秀眉微蹙。

「她總是要經歷的。如意成器，但是也不一定從咱們這兒能考上二中，如果在這裡上初中，那就很難考到一中去，咱不能為了照顧她的情緒斷送了她的前途呀。」蘇爸爸攬過妻子，輕輕拍著她的背。

「話是這麼說，可是如意還小……」蘇媽媽還是不忍心。

「孩子總要成長的，我不能護著她一輩子啊。」蘇爸爸頓了頓，終究有些心疼妻兒，「我這是縱容她最後一次，再說黃施雯是個好孩子，如意和她兩個人互相激勵也挺不錯的。這或許使她將來的人脈呢。」蘇爸爸說的冠冕堂皇，卻不肯承認他就是看不慣女兒傷心的樣子。

世事易變，蘇欣宇這樣靠父母精心維護的友情總是經不起時間的考驗。

蘇爸爸的辦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上午，蘇欣宇便搬著桌子來到了五三班——黃施雯和齊威在的班級。

蘇爸爸從熟人口中打聽到，五三班的班主任是個很年輕的教英語的小夥子，姓楊，陽光帥氣，才24歲，卻是已經過了專八——這在小城的小學英語老師中是獨一份，據說他本是帶初中生的，但是嫌初中太過頑皮，不好管教，便跟著新校長調來教了小學生。

年輕的老師帶的班班風就不一樣，班裡的同學們都十分活潑熱情——不像蘇欣宇昨天呆的班級，連下課同學們都會留在座位上自習。

蘇欣宇的到來，黃施雯無疑是最高興的一個，她拉著蘇欣宇的手，細細告訴蘇欣宇昨天的情況。楊老師昨天只是簡單地通知了一下新學校的紀律，便帶著班裡的同學開始做遊戲了，現在連班委都沒有定下來呢。

蘇欣宇前一天待的班級班委是老師直接根據她自己了解到的情況敲定的——蘇欣宇仍被任命為數學課代表。聽到楊老師的作風，蘇欣宇不由驚詫。心中也更好奇這位用半天時間就已經收穫了大部分人贊同的楊班主任。

盼望著，在一次又一次的構想中蘇欣宇終於在下午第一節課看到了楊老師——和黃施雯描述的完全不一樣。楊老師穿著一身運動衣，打扮的像個大男孩一樣——難怪蘇欣宇今天早上聽到有男同學議論「楊哥」。頭髮亂糟糟的，一看就是剛睡醒的樣子。個子不高，長得其實不是很帥，但是有一種痞痞的感覺——那時追星的小女生們愛慘了這種感覺。

「Classisbeginning.」簡單的幾個詞，蘇欣宇就能感覺到，這是和自己原來的英語老師完全不一樣的發音——就像聽課本附帶的磁帶一樣。整個一節英語課，蘇欣宇都沉浸在這樣地道的表達中。楊老師教學喜歡中英文結合地教導，這在這所小鎮上的小學中是其他英語老師水平所不能及的。蘇欣宇只用一節課，就被楊老師的「颱風」所深深吸引，楊老師，真的是很帥呢。

英語課的下一節課，是班會課。楊老師用班會課組織了競選班委，他說：「昨天大家互相不是很熟悉，所以沒有急著選班委。昨天主要是讓大家相互熟悉一下。班委以後不僅要協助老師工作，更要以身作則，帶好整個班級的風氣。」他頓了頓，環視全班，他嚴厲起來的樣子還是很嚇人的，蘇欣宇看到，前面的女生縮了一下脖子。「以後，班裡如果有什麼事情，我會先追究班委的責任。我們選班委採用匿名投票的方式，為了公平，我來唱票，大家沒有什麼異議吧？」他再次掃視全班，全班同學都乖乖低了頭。

「說話！」楊老師加重了語氣，「你們又不是啞巴了！」

「沒——有——異——議——」班裡同學齊聲說。

「乾脆點，別老氣橫秋的！」楊老師的語氣還是很重。

「沒！有！異！議！」小孩子們被嚇了一跳，馬上改正。

「那就寫吧，不用署名，我們班要設立一個正班長，兩個副班長，語數英每科課代表各兩個，品德科學美術體育音樂課代表每科各一個。等下節課我排好了座位，每一行為一個小組，小組長你們自己定好了告訴班長，班長拉個名單給我。」楊老師乾脆地部署下去，班裡的同學面面相覷。

「怎麼，都不寫啊？還等著競選嗎？」楊老師笑了，痞痞地樣子，「我要的是做的好看的人，不是說的好聽的人，你們好好想一想，昨天遊戲里，今天課堂上，誰讓你感到舒服，寫他就對了。我允許你們實在選不出來就把職位空著。」

蘇欣宇只在英語課代表後邊填了黃施雯的名字——黃施雯原來在一班就是英語課代表。，三班的人她大多數不認識，便也不願多寫。蘇欣宇早早交了字條，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照在爬山虎紅紅的葉子上，心裡暖洋洋的，新老師，新班級，真的很有趣呢。

蘇欣宇沒有想到，自己的名氣竟會這樣大。全班總共五十四個人，有三十六個人選數學課代表時都投了初來乍到的自己——直到下一節課她才知道，可能很大一部分票數是因為自己是從數學老師當班主任的班裡轉過來的——一班和三班的數學老師都是那個古板的女老師。

而黃施雯，因為昨天遊戲中和老師互動了幾次被同學們記住了名字，便被選舉為英語課代表。

就這樣，蘇欣宇和黃施雯又干回了老本行。

等到所有同學將自己心中的班委名單交上去，楊老師又傳下來一張A4紙，讓每個同學寫下自己的名字和身高，傳到誰就誰寫，其他同學只要不發出太大聲響，想做什麼都行。蘇欣宇便和黃施雯的同桌換了位子，和黃施雯在方格本上用圈和叉下著五子棋。

班會課的下一節課就是數學課，也許是因為課代表光環加身，蘇欣宇聽數學老師的課竟覺得還不錯，雖然語調單調了點，語速也過於緩慢，但是好在條理清晰，重難點也能講解透徹，她心中對數學老師的印象稍微好了幾分。

放了學，楊老師進來張貼了一張座位表——「這是我剛根據你們班會課上交上來的身高排好的座位表，我貼在黑板上，大家明天來了按這個坐就行了。」

孩子們一股腦的擁著去看。蘇欣宇仗著身形優勢，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座位，心中頓時頗不寧靜。

蘇欣宇個子比較高，被排在了倒數第三排——因為眼睛不好，原來的班主任總會照顧她一下，雖然個子高，卻總是被排在前三排的。

蘇欣宇對這個倒是不以為意，自己努力看就好了。

真正讓蘇欣宇心中詫異的是，她的同桌，是季曉東——年級里瘋傳的最聰明的人，也是，另一個數學課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