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六百六十六章
已是入夜
沈宴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書案上的蠟燭已經燃盡了,窗戶開著,銀白色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房間里來,因此整個房間滿是冷清之意。
空氣中似乎還殘餘著那個人身上淡淡的酒味,混雜著那魂蓮的花香,在那個安靜的房間,偶爾有些魚兒跳躍出水面又落回去的聲音響起。
沈宴什麼都沒有做,就盤腿端坐在那裡,目光黯淡的望著面前的虛空,修長的手指輕輕的轉著指上的那一枚白色的指環。
一言不發,安靜的可怕。
就在此時,房門被敲響了。
沈宴微微抬眼朝房門的方向望去,然後起身去開門。
打開房門,只見容骨正靜靜地站在門口。
沈宴一怔,往後退了退,「師尊。」
「我可以進去嗎?」
容骨試探性問道。
「請。」
沈宴往旁邊移了移,容骨便跨過門檻,走入房間。
「怎麼不點燈?」
容骨望了一眼書案上已經燃盡的燭台,又回過頭看了看沈宴。
「弟子忘了。」
沈宴頓了頓,答道。
容骨無奈,「你已經好幾日未出門了,子安他們都很擔心你。」
沈宴低垂著眼眸,道,「弟子無事。」
言罷,沈宴又抬眼瞧了一眼桌子上放著的那一盆蓮花,他道,「魂蓮穩定時刻在際,弟子脫不開身罷了。」
容骨隨著沈宴的目光望去,當看到那一朵含苞待放的魂蓮之時,微微沉了沉眼,「你與陸神君真的瞞著我做了很多事。」
他知道那朵魂蓮裡頭沉睡著誰的靈魂。
也知道要溫養這麼一個殘破不堪的靈魂需要花費多少靈力與精力。
更知道,若沒有這朵魂蓮,陸酒是可以撐到成親那日的。
「這是陸神君想做的。」
沈宴道,「弟子無權去阻攔,對於陸神君,弟子只能選擇無條件的支持,而弟子……」
說到最後,沈宴的聲音沙啞了,頓了頓,他繼續道,「弟子為陸神君的作為感到自豪。」
聽到這裡,容骨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沈宴的肩膀,溫和道,「陸神君是個很優秀的人。」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何不過當年的短短几日相處,便足以讓沈宴不顧一切的苦苦等待陸酒這麼些年了。
容骨離開之後,沈宴讓人把魂蓮送走,獨自一人下了山。
山腳市集街道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沈宴到陸酒生前最愛喝的那家酒館裡頭買了一壺酒,買完酒回來又走了好幾條街的四處找賣炒栗子的。
今日不知為何,怎麼也看不著賣炒栗子的。
沈宴有些急了,提著手上的酒,一條街一條街的找,這個鎮子沒有,沈宴就到隔壁鎮去找,找到快要半夜,沈宴才終於在那昏暗夜色中發現那準備收攤的賣炒栗子的婆婆。
「我還能買些栗子嗎?」
沈宴快步走了過去。
婆婆正低頭收拾著東西,道,「已經收攤啦,明日再來吧。」
沈宴一怔,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酒,有些著急,「抱歉,能再賣我點嗎?」
婆婆抬起頭一看,瞧見是沈宴,笑了,「是公子你啊。」
「嗯。」
沈宴點了點頭。
「今天只剩下半份了,本不想賣的,既然是公子你,那就送給公子你好了。」
婆婆熟練的把剩下的栗子裝好,再遞給沈宴。
油紙包里的栗子還帶著餘溫,沈宴握緊,笑了,然後自懷中取出錢遞於婆婆。
「不用了,這是送公子你的。」
婆婆連連拒絕。
沈宴遲疑一會,還是把手放了下去,輕輕一拂袖,手裡的銀子便微不可察的落進了婆婆懷中。
「多謝。」
沈宴道了一聲謝。
「公子又是買給你心上人吃的?」
婆婆笑吟吟的道。
沈宴點了點頭,片刻,又搖了搖頭,微微一笑,同婆婆道,「不是心上人了,我們已經成親了。」
頓了頓,沈宴又補充道,「就在前幾日。」
聞言,婆婆有些驚訝,旋即笑了,「哎呦,恭喜啊,像公子這麼疼人,你們一定會白頭偕老、幸福美滿的。」
「嗯,我們會的。」
沈宴握緊了手上的栗子,依舊微笑著。
離開鎮子以後,沈宴去了陸酒那裡。
沈宴在陸酒墳前找了個空地坐下,把墳前那一小碟剝好已經不新鮮的栗子倒掉,然後拿出酒,再抱出栗子,低頭極其認真的剝著栗子。
「這幾日都未來見陸神君你,陸神君是不是該生我氣了?」
沈宴笑了笑,目光望了一眼陸酒那冷冰冰的墓碑,繼續道,「那是因為這幾日我都在照顧那朵魂蓮,陸神君你成功了。」
沈宴的眼神變得很溫柔,頓了頓,繼續道,「陸神君你做的很好。」
「只不過,還是很絕情。」
當初,陸酒差不多用盡全部靈力才保住賀閑雲那麼一縷脆弱的魂魄,然後又用了半條命去護住那魂魄不散,世間哪有真正的死而復生?不過是以命換命罷了。
他的陸神君拿自己的命換了別人的命。
陸酒把桃鹿山留給了司淵與顧憐,把命留給了賀閑雲。
留給他的,只有一捧骨灰。
沈宴並不恨陸酒,他只是很想很想陸酒。
他想擁抱陸酒、與陸酒面對面的說話、牽緊陸酒的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隔著一個冷冰冰的墓碑說話。
沈宴無奈的笑了笑,靠在墓碑上,仰頭望著漆黑的夜空,淡淡的一笑,「陸神君,你知道嗎?剛才有人祝我們白頭偕老。」
「這是我聽過最歡喜的祝賀。」
沈宴笑的溫柔,頓了頓,沈宴笑容又慢慢的落下,他抬起頭,望向那個冷冰冰的墓碑。
「但願祝賀成真,我真能與陸神君你白頭偕老。」
沈宴伸出手,細細撫過墓碑上的陸酒二字,墓碑很大,陸酒後面恰好還有個位置,那是沈宴留給他自己的。
墓碑前,那小碟子里,靜靜地堆放著一顆顆剝的乾乾淨淨、渾圓的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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