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同床共寢

第三十六章

彭格列家族留下了好消息,也與港口黑手黨結了善緣。

雙方滿意地分別了。

與此同時，森鷗外得知了太宰治排名的內容,專門動用了自己的人脈去尋找排名上的三個人。一個是查,三個也是查，以港口黑手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勢力,效率上自然大大的高於政府部門,太宰治還未等到異能特務科的下一步合作,就被森先生手裡的誘餌吸引走了。

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的兩個少年立刻就乖巧坐好。

區別是太宰治是假乖,百鬼丸是真乖了,對待岳父收斂了所有的反感。

即使再噁心,那也是岳父。

工作和生活兩不誤,森鷗外最近喜事連連,穩住了髮際線，又多了一個「女兒」和「兒婿」，最重要的是能讓這兩人聽話太有成就感了。

「太宰君,想要得到這份情報需要付出什麼代價,你會懂的。」

「森先生是大好人！」

「啊，第一次收到太宰君的誇讚呢。」

「如果森先生喜歡，我可以念一百遍給你聽,麻煩把情報給我吧。」

「先念一百遍怎麼樣？」

「不要啦~。」

一大一小噁心人不償命,百鬼丸純潔得有點格格不入，臉上迷茫。

「？？？」這兩人在興奮什麼。

「林太郎，你想要搞師徒戀就別在我面前，我記得你的狩獵範圍是十二歲以下,而不是十四歲吧。」在用蠟筆畫畫的愛麗絲手一抖，畫歪了線條。

森鷗外立刻正經起來：「愛麗絲，我是被太宰君帶偏了。」

你可是師控呢，再變成弟子控也不奇怪。

愛麗絲鄙夷地看著他。

森鷗外與她心靈相通，端正態度，宛如吸血鬼的紫眸覆蓋上虛偽的溫和。現任港口黑手黨首領對自己看中的未來得力手下，笑眯眯地說道。

「太宰君，橫濱的爭鬥到此為止了。」

「GSS嗎……」

太宰治抬起小臉，清秀蒼白的五官浮現出一絲森冷的氣息。

只要以最快的速度拔除掉抗爭地帶的最後一個組織，橫濱就能恢復短暫的安寧，森先生便可以安心處理港口黑手黨內部的黨派之爭，自己也可以得到最至關重要的情報，還不用被異能特務科重複勞役三次。

這是對雙方划算的買賣。

他是這麼思考的，視線第一次沒有去看百鬼丸那邊。

記憶回到自己與彭格列家族聚餐的那個中午，十年火箭炮出現意外，帶來了平行時空十年後的百鬼丸。在之後相處的一個小時里，對方除了剛開始問過他的身份，後來就沒有吐露過任何情報，就算是最好的心理專家都很難分析完美自閉的人偶，然而對於熟悉他的太宰治來說，對方一舉一動都是至關重要的情報！

【你是我的多羅羅嗎？】

十年後的百鬼丸提出的問題，說明他在未來沒有接觸百鬼丸，把百鬼丸寄存到了其他勢力，極大可能性是武裝偵探社。

【除了我，還會有第二個多羅羅嗎？】

太宰治如此回答對方，十年後的百鬼丸眼中一閃而逝的喜悅和悲傷沒有逃過他的視線，糟糕的預感升起，自己該不會是狗帶成功了吧。

【能告訴我未來的事情嗎？】

太宰治問十年後的百鬼丸，從而被彭格列家族制止了。

里包恩的意思是盡量不要干涉平行時空，或者去套取未來的情報，每一個這麼做的人都會無意識引發不妙的災難。

類似於時空的自我保護，時空會排斥非自己體內的東西。

再後來，太宰治把十年後的百鬼丸單獨帶去了一間客房，人偶成年後仍然安靜沉默，被拉住手也沒有反對。經過他的局部檢查，他發現十年後的百鬼丸竟然連血肉之軀的右腿也沒有得到，身上全是模擬度高到嚇人的義肢和人造皮膚。

這極大的出乎了太宰治的預料，他以為百鬼丸那麼固執，再怎麼樣都會與擂缽街的中也死懟下去，直到懟出一個新的器官。

為什麼會這樣？

其中發生了不一樣的變故嗎？

理論上百鬼丸找到同一個城市的羊之王不難，除非被阻擋了……

以幾個月前的情況，能阻擋百鬼丸不見到中原中也的只有寥寥數人能辦到，一個是中原中也自己躲著百鬼丸走；一個是江戶川亂步看破追殺真相，制止了百鬼丸；一個是森先生提前收服了中原中也，使得中原中也沒空出現在外界；最後一個，是他介入了百鬼丸與中原中也的矛盾，隔開了兩個人。

太宰治看著成年的百鬼丸，而二十四歲被高科技修復容顏的百鬼丸也看著他，俊美鋒銳，死氣沉沉的灰褐色眸子里有著對時光的珍惜。

脆弱的人偶依舊脆弱，惹人喜愛，卻成長為一柄能夠自主收鞘的利劍。

真好看呢。

太宰治被陌生的情緒啃噬內心。

可是你身上沒有一點他留下的痕迹……一點點都沒有……

——是我丟棄了你。

——還是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答應了森先生的要求，太宰治仍然處於分辨不清內心的矛盾期間，理智傾向於平行時空的自己主動離開了百鬼丸，但是感情傾向於百鬼丸不需要他了。森鷗外不知道這個小鬼最近在煩惱什麼，看出苗頭，充當了一回心理輔導師。

他送給了太宰治一碗熱騰騰的毒雞湯。

「感情這種東西很美好，只是身處於其中是無法看出問題。」

「你和百鬼君之間有搞不懂的事情，不妨雙方分開一會兒，冷靜一段時間，若百鬼君無法理解你，你為他所做的努力都是自我感動罷了。」

森鷗外額前的呆毛翹起，講解起自己的人生經驗。

而他忘記了。

某個被他養過的少女是多麼恨他，對他的感情領域只會想豎起中指。

【多羅羅的情緒好像不開心了，是被父親罵了嗎？】

百鬼丸坐不下去，轉向太宰治的一雙眼睛出賣了他的想法，灰褐色的瞳孔彷彿看得清楚對方，在幻術的支撐下擁有了幾分靈性。

心眼中。

潔白的火焰像是被澆了冷水，蔫了一截。

壽海對百鬼丸向來溫柔如母親，使得百鬼丸沒有體會過親人的斥責，在最悲慘的境地都擁有了一份溫暖的回憶。他不難想象這樣的滋味，當機立斷地利用自己眼瞎耳聾的「優勢」把「多羅羅」一把從椅子上拉起來。

【如果不開心……】

【我能做的就是讓你遠離不開心的地方了。】

一切對他的責罵都沒有關係。

聽不到！

百鬼丸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喜歡「多羅羅」，願意當對方的擋箭牌，高強的武力值是他行走在亂世中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聽見房門被砰地一聲關上，森鷗外呆愣地眨了眨眼睛。

自己又被嫌棄了？

他扭頭對愛麗絲說道：「百鬼君把我當壞人了嗎？我沒有幹壞事啊。」

愛麗絲說道：「林太郎，有點自知之明好嗎？」

金髮幼女在畫冊上添上最後一筆，畫出的是歪歪扭扭的兩個牽著手的小人，一人黑髮，一人棕發，在五彩繽紛的扭曲背景下散發著白色的光芒。

「你就像是一個惡婆婆。」

「……」

森鷗外張了張嘴，艱難地說道：「我以為我在百鬼君心中是另一個身份。」

比如說，岳父？

一時間，診所內部都是愛麗絲銀鈴般的笑聲。

在沒有一個病患的病房裡，百鬼丸把太宰治拉進來就關上門，背部抵住門，防止有人從外面打開門進來。太宰治的負面情緒被對方直率至極的保護欲驅散，笑個不停，喉嚨不小心嗆到氣，咳嗽幾聲，「哈哈，百鬼丸……咳，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森先生沒有欺負我……」

準確說森鷗外的行為做法都符合太宰治的要求，這是一個合格的教導者。

但，百鬼丸看待世界的目光是不一樣的。

他只有他。

乏味的人生里的意外。

太宰治停止咳嗽后，眼神有了許些溫度：「要是我們的相遇是一場遊戲，在人生的分別之前，究竟是我把你攻略掉了，還是你在攻略我？」

「太糟糕了，為什麼會有你這樣讓我討厭不起來的人。」

「看著你，我竟然會覺得這個世界還沒有無可救藥，畢竟你這麼渴望活著，為了活著不留餘力……應該是非常想要看見世界吧。」

他去看兩人的身高差距，百鬼丸在長高，自己的速度追不上他，勉強一米六，不知何時自己才可以把這具漂亮的人偶組裝完畢，然後把對方抱在懷裡玩，把軟乎乎的臉給捏紅，讓對方喊出「主人」這樣有趣的詞。

養偶一時爽，一直養一直爽。

太宰治身無旁物，把《完全自殺手冊》塞到了百鬼丸的手裡。

「拿著。」

百鬼丸不知所措地摸著東西，不是吃的，是「多羅羅」給自己的禮物？

「多羅羅？」

「外出帶上它，我未來會有點忙。」

太宰治做好預防準備，在書籍的扉頁上寫了自己的聯繫電話，以免人偶走丟，遇到好心人都沒有辦法找到自己。

在封閉的病房裡，消毒水的氣味成為太宰治年少記憶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他微笑地說道：「我暫時不研究上面的死法了。」

你的人生……

暫時借給我用一用吧，百鬼丸。

……

當天晚上，收穫「定情信物」的百鬼丸在病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把枕頭下的書籍拿出來，明明看不了，還一副在認真「閱讀」的樣子。

書頁發出沙沙聲。

太宰治的睡眠很淺，被屢次打擾就很煩了。

他乾脆爬到了隔壁的病床上，把書給搶走，放到離手有點距離的架子上。他對著百鬼丸「委屈」而空洞的目光視而未見，等到要爬回自己的被窩的時候，他被百鬼丸扯住了衣角，困意濃濃地問道：「你今天睡不著嗎？」

他明天還要打起精神去對付GSS，大腦必須放鬆好，應對那些人和事。

「算了，我還要睡呢。」

太宰治把百鬼丸的手臂義肢當枕頭，拉上被子，蓋住頭，身體貪戀著被窩裡的溫度，不到片刻就順利進入了睡眠。

養人偶的好處就是可以充當抱枕，對方不會手麻腳麻，抱著也不熱。

這下子變成沉浸在古代人設里的百鬼丸驚呆了。

多羅羅這麼熱情？

多羅羅和他一起睡覺了？

在古代，就算架空背景下的戰國時代，未婚女子也無法與男性這麼親密。只與養父在幼年同床共寢過的百鬼丸身體僵住，小幅度地喘氣，極力剋制心臟的噗通頻率，怕驚擾了縮成一小團火焰的「多羅羅」。

「你好吵……」一句夢囈聲從太宰治口中說出。

百鬼丸聽不見，幫「她」把被子拉下一點，怕「她」會悶住。

而後。

他也躺好了，恢復冷靜。

他能感知到「多羅羅」的頭抵住他的手臂，不再保持著距離。自己付出的信任，得到了對方安然入眠的回報，再無比這種事情更值得高興的變化了。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有時大如兩個世界，有時小如耳邊的細語。

【多羅羅。】

【你是上天給我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