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蹤Ⅰ
2
一聲很齊整的超低音的「噢」聲過後，陷入了死一般的靜寂。
尤再吉知道，這「噢」聲和靜寂，證明了今天所有的人都親歷了自己的屈辱。他就愣在那裡，全身緊繃，低頭看著地面。
此時，賈根生已經走到別墅門口，夏葉望著他，又看著尤再吉，彷彿下決心一般抬腳欲朝尤再吉走去。
易聰輕輕地扯住住她，一臉笑盈盈地看著完全處在懵懂中的夏葉。
就在此時，賈根生拉門進屋，重重地把門帶上。
關門的「咣當」聲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夏葉更是盯著尤再吉。
尤再吉身子似乎微微晃了一下，但接著他輕鬆地聳聳肩，高舉雙手，喊道：「根深葉茂。」大步朝別墅的門口走去。
人們聚攏起來，站在他的身後，參差地喊出，生生不息。
走到大門口的尤再吉轉身燦爛地笑對眾人，再次舉起雙手，雙掌在空中一抖。
眾人整齊地呼喊：「根深葉茂，生生不息」，「根深葉茂，生生不息。」
尤再吉躬身施禮，然後打開門，退入。
賓客群眾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夏葉嘴唇翕動，似乎難以擬制地環視著眾人，頻頻點頭致意，然後轉向旁邊的易聰。
易聰沖她舉了舉杯，啜了口酒，湊近夏葉：「經紀人和被經紀人都這樣。這是正常態。」
夏葉同有所思地看著她。
易聰放大些自己臉上的笑，很媚地眨了下眼，「再說，他們會談得很好的。都是男人。」她說。不等夏葉反應，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照顧你的客人吧。專心點兒。」
夏葉依舊漠然地看著她轉過的後頸，然後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肩膀。易聰的聲音突然在跟前響起，「那幾個拍照的傢伙，交給我了。」
夏葉急忙抬頭，凝視著易聰，很被動地點點頭。
「一會兒找你聊。」她說著，款款地轉身，朝被幾個年輕女人圍住談笑的精瘦男人走去。
夏葉望著她的背影，心裡不由呼喊了一句：「她的屁股也不錯啊。」隨即，目光有些迷離起來。
3
馬小樂的車直接開到住院部大樓的門前，停住。他欠身打開車門。蔣正輝上車，關上車門。隨手把車裡的警燈給關了。
馬小樂環視了一下車外，沖蔣正輝歉然一笑，然後把車開出醫院。
從醫院出來，緊接著就是嘉賓路。雖然已經接近晚上九點，但路上依舊熙攘。
馬小樂瞟了一眼旁邊的蔣正輝。
蔣正輝無言地打開警燈。
馬小樂嘿然一笑，隨即換了一副凝重的表情，「師妹怎麼樣？」他問。
蔣正輝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兩眼望著前方。
馬小樂黯然無語。
蔣正輝依舊盯著前方，「什麼料？」他問，聲音里似乎帶著些滄桑。
馬小樂：「吸毒。」
蔣正輝突然提了口氣，有些奇怪地扭頭看了一眼馬小樂，隨即又收了一下身子，深深地靠在椅背上。
馬小樂急回頭看了蔣正輝一眼，提高了點聲音，「明星，明星吸毒。」他強調地說。
蔣正輝鼻里「嗤」了一聲，沒有動彈，「什麼鬼？」他的聲音里多少有些抑制的興奮。
馬小樂急切地說：「群眾舉報。當然不是朝陽，是靜海的群眾。」
蔣正輝臉上拂過一絲笑意。
馬小樂像得到了某種鼓勵，接著說：「指揮中心說，靜海群眾先是指名找你。」
蔣正輝側頭看著馬小樂。
馬小樂扭頭看著他，「要不然，誰敢打擾您陪師妹啊。」他解釋說。
蔣正輝伸手把他的臉推向前方，「說。」他的語氣是命令的。
馬小樂說：「他們判斷舉報人可能是你以前卧底時的線人……」
蔣正輝在空中揮了下手，大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意思。「目標。」他的語氣依舊飽含命令。
馬小樂撇了下嘴，有些喏喏地說：「海濱壹號。」
蔣正輝點點頭，隨即反問道：「你說海濱壹號？」
馬小樂因為得到了蔣正輝的注意而連連點頭，「對，海濱壹號。」
蔣正輝追問道：「賈根生的豪宅？」
馬小樂有些詫異地說：「你知道啊。認識賈根生？」
蔣正輝無語，盯著前方，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馬小樂有些不甘心，「來點兒背景嘛。」他的語氣里有點賴皮般的請求，如同小孩子因為想要得到什麼東西而對大人的耍賴。「師傅？」
蔣正輝說：「這人我認識。」他頓了一下，「半年多前，差不多有一年了吧。他說接了個警察的戲，還是關於緝毒的，就請我給他做顧問。」
馬小樂問：「你顧了？」
蔣正輝在鼻子里「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馬小樂依然好奇地問：「那然後呢？」
蔣正輝說：「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馬小樂「哦」了一聲，輕輕地搖著頭。接著像是感慨地說：「這小子可是全民勵志的偶像，他要是也吸上毒，那……」
蔣正輝大概是聽出了馬小樂話里的情緒，扭頭看著他，然後訕然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說：「可能就是」逗你玩兒」，哈。」
馬小樂認真地看了蔣正輝一眼，默然下來。
蔣正輝暗自搖了搖頭。
馬小樂突然問：「這小子很樸實的，雖然寫書、演電影，又拍電影，可是……師傅，你覺得他真的會吸毒嗎？」
蔣正輝笑了，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馬小樂有些沮喪地長吸了一口氣，默然地看著車。
蔣正輝又拍拍他的手臂，努力放輕鬆地說：「你師傅的覺得沒那麼重要。」
馬小樂兩眼緊盯著前方，「我就奇怪了，一路走來那麼不容易，現在功成名就、名利雙收，怎麼不幹點兒正事？」
蔣正輝大概是不想他繼續感慨，「不奇怪。不該有錢的人有了錢，而且是大錢，就他媽的什麼都亂了。」他說著，自己渾身突然一凜，把頭別向窗外。
馬小樂深深地看著蔣正輝，想弄明白什麼。
蔣正輝坐回椅子，抬了下眼皮，突然地，「紅燈！」
馬小樂急忙剎車。
後面車輛的大燈陡然照穿前後玻璃，馬小樂下意識地舉手遮住眼前的強光。
後面車輛的喇叭驟然長鳴。
4
夏葉收迴流連的目光，沖眼前的易聰笑笑。
易聰啜了口杯里的酒，說：「這酒不錯。」
夏葉微微頷首，輕聲說：「謝謝。」她變換了一下站姿，特意收了一下小腹，胸部自然也向上前方挺了一下。自從剛才從易聰款款而去的背影中發現她那絲質旗袍下有著一坨近乎完美的臀部的時候，她就明白，在這個女人面前，自己的優勢只有胸器了。至少外表看起來是這樣。
易聰笑吟吟地盯著她的胸部，又抬頭看了看天空，拿著杯子的手在半空划拉了個圓圈，深深地點這頭，「你太努力了。」她的感慨中，似乎帶著一點點別的含義。
夏葉臉上的笑容立刻斂了一下，「謝了。」她舉杯，突然一個踉蹌，杯里的就濺出，灑在自己的左胸上，一片殷紅。她臉上立刻怒起，低頭。原來是賈天樂和賈天怡。他們正專註地在自己前後相互躲藏著。
夏葉仰天長嘆一聲，然後蹲下身來，摟住兩人，輕聲細語地說：「今天是你們的日子，但也不能胡鬧。特別是不能在泳池邊上。知道嗎？」
天樂和天怡相互看看，然後點點頭。
夏葉起身，攬著他倆，「去找琳姐玩兒吧。」
賈天樂抬起頭，「琳姐不在。」他語氣很堅決地說。
夏葉猶疑地說：「哦，為什麼？」
賈天怡一指夏葉，「是你放她假的呀。」她說完，並不理會夏葉的反應，對賈天樂說：「我抓到你了，該我藏了。」
易聰突然蹲下來，兩手分別搭在倆人肩上，左右快速地看著兩人，充滿好奇地問：「你們在捉迷藏啊？」
天樂和天怡同時點著頭。
易聰正要說什麼，夏葉的胸湊到眼前。她站了起來，看著夏葉。
夏葉兩手在胸前比劃著，「我去……」她指了指別墅里，微笑著說。
易聰的手沒有離開兩個小孩，笑著點點頭。
夏葉一邊回應著易聰，一邊指點著兩個小孩，轉身朝別墅走去。
易聰望著她的背影，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低頭打量著身旁的兩個小孩。
5
馬小樂的車關上了警燈，在翠堤藍灣這個高檔別墅小區里繞了一圈，從賈根生的海濱壹號門前劃過，在離它不到千米的一個路燈陰影下停住。
車裡很暗，看不清馬小樂的表情。他只默默地收拾著一些物件。
蔣正輝瞥了一眼，然後又定定地著他。
馬小樂躲閃著蔣正輝的目光，徑自重複地忙活著。
蔣正輝「啪」地一聲，把馬小樂手裡的望遠鏡奪過來，拍在儀錶盤上。「你不是很能說的嗎？怎麼一路聲也不吭？說句話能死啊？」
馬小樂定定地看著蔣正輝。
蔣正輝歪頭晃著。
馬小樂顯然是有氣無力地說：「執行任務。」
蔣正輝看了下腕上的表，「什麼鬼啊？現在九點二十，幹壞事的人還有四十分鐘后才出現呢！」
馬小樂睜大眼睛看著蔣正輝，片刻，突然爆發地，「不搞笑啦，師傅！」
蔣正輝立起眼睛乜斜著，「你說什麼？搞笑？什麼不搞笑？嗯？」他說的很快，連珠炮似的。
馬小樂探究地看著蔣正輝，突然側立起身，伸手指點著，一字一頓地說：「紅、綠、燈！」
蔣正輝「哈」地一笑，「我以為你讓剛才的喇叭給嚇傻了呢。」他說完，縮了下身子，努力在座位上坐得更舒服些。眼睛瞥向窗外。
馬小樂「哼」了一聲，重重地坐下，「也就是師妹能治得了您。」
蔣正輝渾身一震，快速地看了他一眼，但那目光卻如電般一閃。
馬小樂立刻低下頭，噤若寒蟬起來。
6
換了一襲黑裙的夏葉從二樓下來，拐過樓梯，走向通往泳池的門。突然，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朝書房走去。
通往書房的走廊挺長，壁燈發著柔和而古典的光。挺拔的舉架讓高跟鞋著地的聲音聽起來很犀利。夏葉顯然覺察到了這一點，陡然收緊雙腿，努力地鎮壓著鞋跟叩地的音量。
接近書房，可以從緊閉的房門聽到裡面賈根生和尤再吉的說話聲。她覺得他們不是在爭吵，但一定是在爭論。雖然聽不清楚它們的全部，但幾個關鍵詞，比如：「發行」、「靈墟」、「保底」、「不看好」。還有「他媽的」等等，讓她明白了兩個男人爭論，如果是爭論的話，的焦點。正當她弄不清楚自己是感到釋然還是擔心的時候，屋裡突然傳出賈根生的聲音，而且清晰異常：「他媽的，我有證據，而且鐵證如山！你要看嗎？啊？」接著是「啪」的東西砸在桌子上的聲音。
她愣了一下，接著抖擻得有些慌張地離開書房門口，朝樓梯跑過去。正當她扶住樓梯的欄杆喘息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男人毫無情緒的聲音：「您需要幫忙嗎？太太。」她急抬頭轉身，只見一個侍者，身著宴會公司制服的男人站在自己跟前。他高大健碩，肩上扛著一箱紅酒。眼睛似乎下意識地在夏葉胸前瞄了一下。
夏葉連忙搖頭擺手，連說著「不」字，攏著胸前的衣服，道了聲謝，急忙穿過走廊，打開通往泳池的門，走出。男侍者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扭頭朝一旁的走廊上看了看，搖頭晃腦地自語著「有錢人，嘁」，然後掂了下肩上的酒箱，朝通往泳池的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