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緣起（五）

「小兵，快躲起來，別讓她看到我們的樣子。」那邊小老頭大喊起來。

「好，好的。」

小兵雖然有些固執，但並不是笨，這時候也知道不能被敵人發現，急忙要躲起來。

但是，突然，小兵發現一隻蒲扇大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抓住了自己的大腿。小兵長得也不算矮小，但他的腿在那手掌中卻像是嬰兒的腿一樣。

「救了我就想走嗎？」低沉的聲音中壓抑著一種特殊的情感。

重重地摔在地上，似乎根本不能對這人造成半點影響。這人皮糙肉厚的，似乎比地面和岩石還硬。這人慢慢地回過頭來，露出一張慘絕人寰的臉。血盆大口，銅鈴大眼，頭髮糾結如一把稻草。

這人突然露出一個恐怖的笑臉。

「神啊，謝謝你救了我。哎呀，你還是個男的，你是男神！男神，讓我以身相許吧！」

這人又擺出一副驚喜而嬌羞的神情。

小兵愣住了，似乎不知說什麼好。

「該死！還是讓她看到我們了！」小老頭怒罵，不過眼珠子一轉，他又發現了什麼似的奸笑起來，「這個大肉山，腦袋似乎不大靈光呢！」

小兵還在發愣，也不知是被眼前這人的話語嚇住了，還是被這人的長相給嚇呆了。

「我叫小花！男神，你對我有救命之恩，妾身無以為報，惟有以身相許了！」

這個小花看著小兵，眼睛似乎都變成了迷濛的桃心狀，嘴角似乎有晶瑩的液體劃過。

「沒想到這傻小子長得普普通通，也會有人喜歡。」小老頭嘀咕著，突然向那邊喊道，「傻小子，你不是說要什麼建功立業傳宗接代嗎？建功立業暫時是不可能了，但是傳宗接代的機會現在就擺在你的面前，你還在猶豫什麼？」

小兵獃獃愣愣的，看著小花，想了半天說道：「可是……他不是女人啊……」

「你說什麼？」小老頭也懵了，「你看清楚，她就是個女人啊！」

哪怕小老頭本來只是說笑，已經做過被小兵拒絕的打算了，但他也沒想到小兵會這樣回答。這個又高又肥又大的小花，雖然是很粗壯，但也不至於說他不是女人吧？難道是故意在羞辱別人？可是這傻小子不像是那麼惡毒的人啊！

「對啊，男神哥哥，我就是女人啊！」小花也顯得很委屈。

「可是，我媽媽說了……」小兵很憨厚很老實地說道，「……女人都是長得好看，皮膚雪白，前凸后翹，腰肢纖細的，就像……就像她一樣！」

說著小兵一指月靈。

「你……你在瞎說些什麼？你這個色鬼！」

月靈雖然一副很生氣的樣子，但臉蛋卻不覺紅了起來。

「我說錯了什麼嗎？」小兵撓了撓頭，顯得很疑惑。

「你……」月靈一下子語塞，臉更紅了。

「天啊！」小老頭扶額長嘆，「小兵，你家的家教真的是太好了！」

小花卻彷彿一下子遭到了重創，踉踉蹌蹌地向後退去——

「長得好看！」

「皮膚雪白！」

「前凸后翹！」

「腰肢纖細！」

每重複一句，小花的臉色都變得更蒼白一分，到最後，更是「轟」地一聲坐倒在地上。小兵的話，就好像無形的重鎚不斷砸到她的胸膛上。

小兵獃獃地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他從小母親就對他進行各種各樣的教育，他非常尊敬他的母親，把母親的每一句教導都當作至高無上的真理深深刻在心頭，因此，哪怕說出了這些很傷人的話，他也不是出自惡意。

小花看見小兵沒有反應，「哇」地一聲站起來，轉身跑掉了。晶瑩的淚點不斷在身後灑落，那是少女心碎的淚。

「男神大人，永別了！」

聲音伴隨著「轟隆」的腳步聲遠遠地傳來，在微光的黃昏中顯得那麼凄婉動人。

「她怎麼了？」

小兵卻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

「沒什麼？」小老頭無力地嘆了口氣，「托你的福，我們又過了一關，我們繼續上路吧。」

天色已晚，月亮已經悄悄地爬起，三人小心翼翼地走在明媚的月色下。

突然遠處馬蹄聲傳來，三人急忙躲在路旁的草叢裡。

馬蹄聲在這寒夜裡顯得有些孤單，聽起來只有一個人正在乘馬疾馳而來。馬蹄聲漸近，果然是一個人，遠遠可以分辨出他服裝的顏色，那是魏國的服飾。一個魏國的士兵匆匆忙忙地在夜裡縱馬疾馳。

「那是一個傳令兵。」小老頭十分肯定地說道。

「傳令兵是什麼？」小兵問道。

「就是身上帶著一些重要情報要傳遞到戰場的另一邊去唄。」

「多重要的情報？」小兵立馬來了精神，追問道。

「這不一定，有可能是無關緊要的軍隊動向，也有可能是至關重要的作戰計劃。」

「啊，那我們去幹掉那個傳令官，把作戰計劃帶回去，豈不是大功一件！」小兵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

「喂喂，傻小子，我只是說可能是重要的作戰計劃，也有可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啊，你先搞清楚啊！而且這個傳令兵哪是那麼容易就能幹掉的啊？人家還騎著馬呢，我們可什麼都沒有！」

「是這樣啊？那還是算了吧。」小兵傻笑著撓撓頭。

本來嘛，歸營的路上還是不要節外生枝比較好。

「不行，你們去抓住他！」

突然一個冰冷清脆的聲音響起。

小兵和小老頭回過頭，卻發現月靈一臉沉靜地看著那個傳令兵，眼中透出奇異的色彩。

「我現在命令你們去抓住他，作為我的親兵，這點小事總該能做好吧？」

大功一件……月靈心中默默念著這四個字。如果能夠立一件大功，那個人也會對自己刮目相看的吧。

「可……可是……」小老頭猶豫了片刻，突然一咬牙，「算了，拼了！小兵，上！」

那個傳令兵騎馬剛要經過三人面前，小老頭突然在背後一推，將小兵從三人藏身的草叢推了出去。

「哎……你幹什麼？啊——」

小兵跌跌撞撞地滾到路中間，正好擋在了傳令兵的馬蹄前。

「吁！」

那傳令兵心急趕路，猝不及防下有個人突然滾了過來，他根本來不及細看急忙用力一拉韁繩，馬的兩隻前蹄高高抬起，總算是在半空中變了個方向落了下來。

馬蹄重重地落在小兵腦袋旁，小兵不由得發出一聲慘叫。

「你是誰……不對，你是蜀軍！你想幹嘛？」

小兵爬起來，向草叢看了看，看到兩雙希冀的眼神。他吞吞口水，道：「把……把你身上的情報留下來！」

「哈！」那傳令兵發出一聲獰笑，「一個人就敢來搶奪情報，真是不要命了！」

仔細一看，那傳令兵也長得五大三粗，渾身是高高鼓起的肌肉。

「長夜漫漫，我正覺得無聊呢，你這小子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傳令兵伸出肥厚的舌頭，舔了舔嘴唇，從身上掏出一支長長的馬鞭，「啪」的一聲在空中打出一個脆響。

「你……你想幹什麼？」

明明是想來搶劫別人，可自己卻嚇得發抖。眼前這個人，自己，根本不可能打得過嘛！現在落在他手上，還不知道要被他做些什麼這樣那樣的事。

傳令兵突然縱身一躍跳下馬來，小兵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你……你別過來！再過來……再過來我就叫了！」

「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嚨也沒人理你！」

看著傳令兵一步步逼近，小兵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惡寒，他感覺彷彿有什麼十分恐怖的事情將要發生在他的身上。因為過於恐懼，他的手腳變得有些癱軟，但他仍手腳並用地不斷向後退去。

鞭子在空中揮舞著，隨著傳令兵的逼近不停在空中划著圈，突然又一個彎轉，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向小兵迎頭抽來。

小兵嚇得閉上了眼睛——

「砰！」

預想中的鞭擊沒有來，反而聽到一聲悶響，接著又是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那東西似乎就倒在小兵面前，激來一陣鋪面的涼風。

小兵詫異地睜開雙眼，那個粗壯的傳令兵竟已倒在了地上，仔細一看，他的頭上還腫起一個大包。

「什……什麼情況？」

小兵獃獃地抬起頭看向傳令兵的後面，不禁嚇了一跳。那邊站著一個矮小的身影，手裡拿著一個石塊，正得意洋洋地看著他笑，卻不是小老頭又是誰？

小老頭的身後站著一個纖細的身影，她看見小兵看過來，連忙將手中的石塊丟到一旁，視線移到別處，臉上卻不自覺地飛上一抹紅暈。

「你們……怎麼……」

「傻小子，學著點！」小老頭得意洋洋地道，「這叫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是世間少有的妙計，一般人可使不出來！」

「妙計……嗎？」小兵喃喃地念著，突然大喊起來，「這算什麼妙計嘛！不過是從後面偷襲的卑鄙無恥的詭計罷了！」

「你……」小老頭本來還賤賤地笑著，突然笑容就僵硬起來，他一下子跳了起來，「臭小子，你敢說我卑鄙無恥？我可是戰場上的傳說啊！你居然敢這麼說我？」

「你才不是傳說！戰場上的傳說，每一場勝利都是堂堂正正的，絕對不會使你這樣的卑鄙手段！」

小兵固執地說著，他的母親從小就教育他做一個正直的人，一個高尚的人，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即使是在戰場，也不能為了勝利而不擇手段。

「這戰場上，從來就沒有所謂的堂堂正正！這戰場上，也從來沒有所謂的勝利！我的所作所為，遵循的都是戰場的法則。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戰場的傳說！」

小老頭出奇地憤怒了。之前哪怕在生死關頭，他也從來沒有這樣的生氣。彷彿小兵說他卑鄙無恥是犯了他的大忌一樣。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不管怎樣我們總算是制服了這個傳令兵了，我們來看看他身上有什麼重要的情報吧。」月靈無奈地道。

小兵別過頭一言不發，小老頭也是悶聲不響鬧著情緒。

「小色鬼，你是我的親兵，我命令你，去搜查這個傳令兵的身體，把情報找出來！」

「我不是色鬼！」小兵怒吼道。他本就不開心，又被說「色鬼」，一下子忍不住反駁起來。

「你再說你不是！」月靈一瞪眼。

「我……」小兵剛要說話，突然想起之前發生的一些事，最終還是嘴硬不起來，「好嘛，我去搜他身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