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緣起（二）

傳說之名，如同一道驚雷劈在小兵心頭！

小兵怎麼也沒料想到，在這偌大的戰場之上，他竟真能遇到那個唯一的傳說！真正的，永遠立於戰場之巔的男人！

哪怕小兵此時還渾身癱軟得不剩一絲力氣，他仍拼了命地回過頭，想要一睹戰場傳說的真容。

他看到了……

這一刻，時間彷彿突然停滯，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那一張臉龐。那是一張微笑的臉，笑得十分真誠，眼角簇成一團，嘴邊勾起蜷縮的弧度，在這血腥的戰場之上，卻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歡樂與暢爽。

小兵一時間有點莫名的感動……

然而，回過神來，小兵又嚇了一跳。他驚訝的發現，這張臉的年齡竟已經不小了。不止是不小，甚至可以說是老朽了。滿頭花白的頭髮，皮膚如同褶皺的乾枯樹皮，深褐色的斑遍布其上，偶爾從笑眯起的眼縫中露出的一點眸子也是渾濁無神。仔細看看，這個人完全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嘛！

當然，戰場傳說已經流傳了很多年了，就算傳說已經老了也是可以預見的。但順著臉往下看去，小兵這才確信自己是受到了欺騙。這自稱戰場傳說的人的身材根本不是他想象中傳說之人那般的虎背熊腰，正相反，卻是乾癟瘦小，弱不禁風，彷彿一巴掌就能拍死。

這麼瘦弱的小老頭，也敢說自己是戰場上的傳說？！雖說只是一個小小的謊言，但小兵卻感到出奇的憤怒。這些天在軍營中聽到的都是傳說的驚人事迹，不知不覺，這個傳說已成為小兵心中最神聖不可侵犯的存在。在小兵看來，只有成為創造如此傳說之人，才有資格傳宗接代！

小兵真的很生氣，憤怒之下，原本精疲力竭的身體不知從哪裡又生出了力氣。小兵一下子爬了起來，指著這個小老頭大喊道：「騙人，你才不是傳說！」

那小老頭笑臉僵硬了，卻是一下子跳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急忙一把將小兵拖了下來，聲音又輕又急地道：「你小子瘋了？幹嘛一驚一乍的？那些人還沒走遠，你不要命了嗎？」

「可你不可能是傳說！」小兵依舊怒瞪著小老頭。

小老頭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小兵：「你是白痴嗎？傻小子，我是不是傳說關你何事？虧我還救了你一命，現在看來是我手賤，多管閑事了！」

小兵猛地記起眼前這人救了自己一命，終於從憤怒中醒悟過來，趕緊低下頭：「……那個……對不起……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這還差不多！」小老頭沒好氣地擺了擺手道，「感謝的話就先不說了，你剛才那一嗓子應該又引來了很多追兵，我們先……」

話沒說完，卻又聽小兵道：「……可是無論如何，你都不該冒充戰場上的傳說啊！傳說之名，怎能隨便冒充？！」

「你……」小老頭一下氣結。

突然，遠處又傳來追兵的聲音。小老頭一下子色變，起身向後面的蘆葦中鑽去：「傻小子，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傳說！追兵又被你引來了，我要先走了，你要再不走，這次可沒人來救你了！」

「你還在騙人！你根本就不是傳說！」小兵沖小老頭離開的身影大喊道，一時義憤填膺，哪怕身體還是異常疲倦，仍是爬了起來，向那小老頭追去，「你別跑，不准你再說你自己是傳說！傳說之名，不容玷污！」

卻見小老頭用比離去時更快的速度鑽了回來，一把捂住小兵的嘴，道：「傻小子，你有病吧！你想死，別搭上我一起送命！真是要被你氣瘋了！」

「……你……不是……傳說……」小兵拚命掙來小老頭的手，仍是勉力說道。

「瘋了！真是瘋了！我怎麼會遇到你這麼個瘋子！」小老頭氣急敗壞道。

遠方追兵聲音又近。小老頭往那看了一眼，急急地道：「你先閉嘴，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

小兵也看了看追兵方向，總算知道事態嚴重，點了點頭，道：「好，我跟著你。我一定要你承認你不是戰場上的傳說，而且我還要你向戰場上的傳說道歉！」

「你有病嗎？」小老頭翻了個白眼，「算了，你先跟我來。小心點，不要再發出聲響了！」

兩人鑽入蘆葦叢中，漸漸遠去。

突然又傳來小老頭一聲拚命壓低音量的怒吼：「傻小子，腳步放輕點，別踩那些蘆葦，你是要給那些追兵引路嗎？」

又聽見小兵不屑的聲音：「嘁，如果你真的是傳說，怎麼會怕那些追兵？你果然是騙子……」

哪怕是在逃亡，兩人依舊一路口角不斷，好在壓低了聲量，沒有引人注意。聲音遠去，只留下空蕩蕩的蘆葦叢，好像什麼也沒有在這裡發生過，只是地上一道幾乎微不可察的蘆葦被碾壓的痕迹，又為這兩人的前途蒙上一層陰影……

天色將暗，兩人逃到一所破廟裡，總算暫時有了一處喘息之地。

「……呼……哈……你……不是……」小兵喘著粗氣說道。

「我不是傳說？」小老頭雖也是一臉狼狽，但總算比小兵好太多了，此時無奈地道，「傻小子，這一路上你已經是第48次說這句話了。我真搞不懂，我是不是傳說到底與你有何干係？為什麼你要這麼大反應？」

「因為……總有一天……我也要……成為……傳說……所以……傳說之名……絕對不容玷污！」哪怕氣還沒喘勻，小兵語氣依然無比堅定。傳說，確實是他心目中最崇高的理想，要想傳宗接代，傳說是必不可少的一步。背上母親在他臨行前刻的四個大字，始終在激勵和指引著他。

「就你這傻小子，也想成為傳說？」小老頭像看到什麼天大的笑話，瞪大了眼睛看向小兵，隨即捧腹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難道我不行嗎？」小兵怒道。

「也不是不行。」小老頭笑得喘不過氣來，「只不過……只不過像你這麼又呆又傻，還不等你成為傳說，你就一定會葬身沙場，死得連渣都不剩了！」

「你胡說！」小兵瞪著小老頭，「你看著吧，我一定會在你後面死！」

「若你在我後面死，我又怎麼能看到你死？唉，果然是愚不可及啊！」小老頭搖頭嘆氣。

「你……」小兵氣得說不出話來。

突然，小老頭竄到廟門口向外張望。這所廟坐落於半山腰上，廟門正對著山下，從廟門向外看，倒也能看到點山下的景象。

半晌，小老頭回過頭來，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那些人往山上搜過來了！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兩個小兵，也值得他們大費周折？」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傳說嗎，為什麼連這都不知道？」小兵悶聲道。

「你這傻小子，若那追兵找到我們，我們必死無疑。你現在也是身處險地，為什麼還要說些傻話？」

「那我們該怎麼辦？」

小老頭四下望了望，突地向廟后竄去。

小兵跟了過去，廟后卻是一個小小的菜園，只是顯然已經廢棄很久了，雜草生得遍地都是。

小兵在菜園中間看見了小老頭。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臉色顯然有些難看。

「怎麼了？」小兵問道。

「我們有麻煩了……」小老頭難得地嚴肅起來，指了指菜園的四周道，「你看著四周，不是懸崖就是峭壁，哪裡我們都無法前進，我們已經成了瓮中之鱉，無處可逃了！」

半山腰的一處廢廟，竟會是如此險地，只能說是世界的惡意。

「你不是傳說嗎？這點困難就難住你了嗎？」小兵冷笑道。

「你這傻小子，怎麼不知死活？」小老頭怒道，「在這生死關頭還要糾結傳說這麼無聊的事，再不想辦法，我們都要死在這裡。」

「傳說可不是什麼無聊的事！」小兵大聲道，「我和你可不同，我是真正要成為傳說的人！這些懸崖峭壁，你老胳膊老腿當然過不去，但我年輕氣壯，一定沒問題的！」

「小子，你真傻了嗎？這地勢這麼險峻，就算來只猴子都不一定過得去，何況是你這區區一個小兵！」

「哼，你覺得難，只是因為的你的決心還不夠！只要有決心，有毅力，這世上沒有跨不過去的坎！」

「你倒會說些漂亮話，有本事，你這就去試試啊，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跨過這道坎！到時候摔個粉身碎骨，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世上人都是這樣，自己做不到的事，就覺得別人也做不到，還要來嘲笑別人！我這就試給你看，你可要把眼睛給我瞪大了，看我小兵甲怎麼穿越這懸崖峭壁！」

說著，小兵就向那懸崖邊上衝去。

如果真讓小兵就這麼衝過去，這個故事可能就要換主角，也有可能小兵掉下懸崖，獲得蓋世神功，從此這變成另外一個故事。

萬幸的是，命運是如此的奇妙而不可思議。下定決心的小兵在向懸崖邊衝過去的時候，突然腳下一拌，摔了一跤。

那邊一直注視著小兵的小老頭突然眼前一亮，叫道：「等等，你看你腳下，我們可能還沒走到絕路！」

「什麼叫還沒走到絕路？」

小兵晃了晃腦袋，迷迷糊糊地往下看去，接著慢慢地瞪大了眼睛，眼中散發出驚人的神采。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