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緣起（一）

那是小兵剛參軍不久時發生的事。

那天，小兵正在和同伴閑聊。

當時的小兵才剛進入軍營，甚至還沒上過一次戰場，還懷抱著滿腔熱血，背負著家中老母親對他的期望，一心想成為戰場上的傳說，以後好傳宗接代，光宗耀祖。

所以，小兵問同伴：「你比我先來到這裡，你知道戰場上有什麼傳說嗎？」

「其實我也你先來沒幾天，不過我倒還真聽說過一個傳說？那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要知道，戰場之上，像我們這樣的小兵，死亡率可是很高的，可是有一個人，他在這戰場上，足足活了50年！50年的戰火連天啊，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真的有這麼厲害的人嗎？」小兵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當然不可能啊！」同伴哈哈大笑起來，「那畢竟只是傳說，傳說什麼的都是騙人的！」

「是嗎？」小兵也笑了起來。

傳說確實是虛無縹緲，但那真的只是傳說而已嗎？疑惑的種子悄悄在小兵心中生了根。

每天訓練時，都能看到許多高級軍官，那些軍官一個個都面色冷峻，昂首闊步，不怒自威，看見士兵們訓練，隨便指點兩句，都能讓士兵們獲益匪淺。

小兵看著那些軍官，不自覺喃喃說道：」以後，我也要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嗤笑，一人譏諷道：」那些軍官有什麼好的？要知道，傳說中，有一個人，縱橫戰場多年，立功無數，卻始終不願接受一官半職，始終要以一個小兵的身份作戰。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那人怎麼有官都不做？」

「因為啊……」說話的人眼中露出崇敬的神色，「那人曾說過這樣一段話，『表面上，那些軍官們運籌帷幄，調度有方，影響著一場戰爭的勝負，實際上，我們小兵才是戰場上真正的核心，就好像百姓之於國家，我們小兵是深埋於戰場的根，是負載戰爭的水，我們小兵，才是真正左右戰局的力量。所以，我願永遠做一名小兵，永遠從最根本的地方為勝利做貢獻！』」

「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啊！」小兵嘆道。

「對啊，傳說那個人已經當了50年的小兵了，也就是說，他已經默默為戰爭奉獻了50年的力量了。」

50年？小兵心中一動。

晚上睡前，大家偶爾會聊上一陣。

這天晚上，一人突然神秘兮兮地說道：「大夥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傳說？」

「什麼傳說？快說來聽聽！」軍營里的生活是很枯燥的，大家立馬就被勾起了興趣。

這人卻偏還要繞個彎子：「大夥先說說自己參軍前都是幹啥的吧。我之前在家酒樓里當夥計，你們呢？」

「我是個廚子。」

「我是個馬夫。」

「我是龜公。」

小兵也說：「我在家幫母親做家務。」

「我們都是生活多少不如意，才來參軍的。」這人道，「但傳說中，有一個人啊，他本是南方一個自立的小國的皇子，本可以繼承皇位，榮華富貴一生。但他卻因看不慣他父親的暴政，竟然離家出走，跑來參軍。由華貴奢侈的生活，轉化為清苦艱難的軍旅，到如今已有50年，他卻毫無怨言。」

「這種人啊，富貴不能淫，簡直浪費資源。」大家紛紛說道。

又是50年，難道，這些說的都是同一個人？小兵不禁這樣猜想。

而真正讓小兵對這個傳說銘記於心的，還是另一次聊天。

那天，小兵他們正在學習軍史，軍師正講到赤壁之戰。

旁邊一人突然用肘捅了捅小兵，悄悄說道：「赤壁之戰，靠他贏的」。

「靠誰贏的？」小兵有些莫名其妙，但心中卻已隱隱有了個猜想。

「就是那個傳說的人物，他……」

「他是不是參軍50年了？」

「對，他……」

「他本是一個小國的皇子？」

「是啊，他……」

「他50年裡建功無數，卻一心只甘願當一個小兵，對吧？」

「……你真討厭！原來你已經知道了啊，不說了不說了，真沒意思！」那人有些心灰意冷。

「等等，我只知道剛才那些，你說的赤壁之戰靠他贏的，是什麼意思？」

那人回過頭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小兵，才道：「這次可不準打斷我了啊。傳說中，赤壁之戰里，上頭那些人借東風借箭借來借去，其實正面戰場上是處於一個全面劣勢的狀態。他們的計謀雖都成功了，但曹軍還是具有壓倒性的優勢。這時候啊，多虧了傳說中的那個人物，以一己之力，沖在了戰鬥的最前方，阻絕了千萬曹軍，摧枯拉朽般衝破了曹軍的陣勢，赤壁之戰這才取得了勝利。」

以一人之力，阻絕千萬大軍！小兵不禁神往。

傳說不是空穴來風，總有其源頭所在。小兵天天在軍營里聽到那個人的傳說，心裡漸漸有了個強烈的念頭，那就是見一見那個傳說，向他請教如何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如何成為一個傳說。

在小兵想象里，那個傳說中的人物，應該是身高1米88，虎背熊腰，有千鈞之力，卻又智謀過人，有一雙深邃到彷彿能看穿世間一切的眼睛。同時這人卻又淡漠名利，身上穿著整潔卻破破爛爛的盔甲，對軍中的獎賞不屑一顧，只專註於手中的刀，或是心中的劍。

所以，小兵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第一次見到這個戰場上的傳說，竟然會是這種情形。

戰火紛飛，亂矢穿空。

這是小兵第一次上戰場，當他回過神來，他們已經敗了。

敵人的大軍追擊過來，數名武將沖在最前，所過之處血肉橫飛，殺氣衝天。

上戰場前，小兵本還有些期待，想著自己是不是能夠僥倖立下大功，一舉成名。但當他真正站上戰場時，他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地天真。光是那慘烈的氣勢，就讓他兩腿發軟，更不用說那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凄厲景象，幾乎讓小兵感到如墜地獄，幾近癲狂。

小兵昏昏沉沉的，直到此刻敵人衝殺過來，才忽地清醒，大叫一聲扭頭就跑。原先那些想要奮勇殺敵，建功立業的念頭，早已被拋到腦後。

四周的景象飛快地倒退，小兵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氣在奔跑。飛逝的景象，化作模糊的血色河流，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廝殺聲與慘叫聲，衝天的血氣似乎遮蔽了天空的光。小兵第一次懷疑起來，自己來參軍，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自己真的能，或者是真的應該去成為這戰場上的傳說嗎？那樣真的不會，徹底沉淪於這殘酷地獄之中嗎？

戰場上的傳說，究竟是什麼？

小兵跑到一片蘆葦盪時，終於暫時擺脫了追兵，但他也終於耗盡了力氣，一下子癱倒了地上。

小兵拚命地喘氣著，此刻此刻，這小小的喘息的機會，對他來說都是那麼地珍貴。

然而好景不長，人聲傳來，這次聽聲音人數比較少，看來大部分的敵人都放棄了追捕，只有小部分的敵人仍未死心。但這也並沒有讓小兵鬆一口氣，畢竟此刻的他是這麼地虛弱，隨便來一個人都可以幹掉他。

人聲越來越近，小兵的心也不由「砰砰」狂跳起來。他此刻躺倒的位置並不好，敵人過來一眼就可以看到他。小兵拚命地挪動著身子，想要往身後的蘆葦叢中鑽去。然而他太累了，他現在的速度連蝸牛都不如。

要死了嗎？小兵忍不住慘笑起來。自己才第一次上戰場，就要死在這裡了嗎？真是太沒用了！母親大人啊，實在是萬分抱歉，孩兒不能完成你的期待，成為戰場上的傳說，為家裡傳宗接代了。也許，像我這種沒用的廢物，早就該死了比較好吧！

小兵默默地閉上了眼睛。敵人的腳步聲就在前方，一步，兩步，穿過那片蘆葦……死亡迫在眉睫，但小兵的心卻出奇地平靜。這麼沒用的自己，死了也無所謂吧。蘆葦被撥動的聲音……來了！小兵終究不能完全坦然，他還是忍不住心頭一緊，他等待著自己被利刃穿心的那一瞬間……

突然，一雙手從他身後伸出，猛地將他往裡拖去。突遭變故，渾身緊繃的小兵幾乎就要驚呼出聲，一團蘆葦已經塞到了他的嘴裡。小兵一下發不出聲音，驚駭萬分，想要回頭看去，卻還是使不出力氣。

追兵的聲音漸漸靠近，又漸漸遠去。小兵總算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這一趟險死還生，如同在鬼門關上打了個轉，小兵心裡充滿了喜悅。

口中一松，蘆葦已被人掏走。小兵雖仍沒有力氣回頭，但總算可以說話了：「謝謝你……救了我，你……是誰？」

「我啊？」身後傳來一個似乎有些蒼老，又聽起來有些狡猾的聲音，「你一定聽說過我，我是戰場上的傳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