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半途劫殺(2)
()忽的,嘩啦啦一群林鳥驚飛而起。
李埔皺着眉,臉上帶着一層憂色,低聲道:「老爺,我們被追上了。」
李顧炎一臉茫然道:「什麼?」
李埔沉着臉道:「或許有人不願你活着。」
李顧炎臉色這才變了,驚恐道:「誰要殺我?」
正在此時,從林子中策馬竄出一隊黑衣人,手持強弩,同時扳動機括,箭如飛蝗一般帶着尖嘯之聲猛撲而去。
兩名侍衛立時中箭落馬,對於突如其來的變故,其餘人也是一臉驚詫之色。
李埔低叫一聲:「老爺小心。」同時伸過手,按住李顧炎,讓他趴在車廂中,與此同時,兩隻短箭正射進來,從其頭頂掠過,玄之又玄,險之又險。
李顧炎命差一線,頓時臉如白漿,駭然失色。
「我們是不是遇上了強盜?」李顧炎道。
「不是,若是強盜,沒必要蒙上面,況且,一般的強盜沒這麼好的身手。」
李顧炎呆住了,默然不語,心中甚奇:我與人無冤,又與人無仇,誰會派人來追殺我?
「嗖嗖」聲響,又是兩隻短箭射進來,李埔衣袖一揮,握住一柄鐵尺,出手極快,將短箭打落。
一輪箭射罷,黑衣人便扔下強弩,拔出長刀,向馬車衝去。馬蹄踏碎了黃葉,碾碎了虛空,捲起一層沙土,帶着一股逼人的殺氣衝殺而至。
荒山野嶺,徹骨的寒意,濃濃的殺氣,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三名侍衛回過神,也拔出刀,驅馬阻擋,卻被黑衣人砍落馬下。
另一名侍衛已嚇破了膽,他調轉馬頭,策馬逃去,忽然,一柄長刀飛出,一聲慘叫之後,他已被長刀透胸穿過,眼見不活。
李埔卷開車簾,對常三喊道:「快駕車!」
忽然,一柄匕首狠辣迅疾,直刺他心窩。
李埔驚魂未定,又乍逢突變,一時又是驚詫,又是憤怒,在此電石火花間,他靈光一閃,旋即明白,黑衣人能追蹤到此,一定有內鬼,而這內鬼不是別人,正是其貌不揚的車夫常三。
此人城府也極深,一路上竟也不顯山不露水,沒有一絲破綻。
眼見這一刀已不可避免,倏忽間,李埔手臂上揚,匕首已刺入手臂,他目光如刀,瞪着常三,厲聲道:「你是什麼人?誰派你來的?」
常三冷聲道:「我是誰不要緊,關鍵是他,必須死。」他手指向車廂內的李顧炎。
李顧炎臉色變了,越來越蒼白,身子也在發抖。
李埔拔出匕首,眉頭卻皺也不皺,鮮血兀自流下,染紅了他大半袖袍,他冷笑一聲,道:「殺他之前,你起碼要先問問我手中鐵尺肯不肯。」他手一揮,匕首疾射向常三。
常三閃身避開,而匕首插中其中一匹馬的屁股,那馬吃痛,奮力狂奔。
在此時,李埔身法陡疾,手中鐵尺如若迎風見長,向常三前胸擊去。
常三彷彿早已有了防備,後退兩步,立足在馬背上,他手一抖,一道黑影疾卷向李埔脖子,不是別物,正是他趕車用的鞭子,只是在他勁力驅動下,宛如靈蛇。
他這番動若脫兔的身手,哪裏還有那個猥瑣車夫的影子。
李埔臉色一沉道:「好傢夥,我也走了眼,竟沒發覺你這個車夫還是一個高手。」他揮動鐵尺,捲住了鞭子,和常三對峙。
「現在知道也不算太晚。」常三也催動內力,與其抗衡。他瘦如竹竿,面色臘共,看起來彷彿是個病夫,但面上卻帶着惡毒的笑容,目中也是殺機涌動。
馬車帶起一股黃塵,向前疾奔,後面的黑衣人也狂追不舍。
這時夕陽已墜,夜幕降臨,大地漸漸被黑暗吞噬,遠處的山嶺如野獸的獠牙,猙獰可怖。
車輪咕咕,飛馳在崎嶇的道上,林子間那份靜謐已被打破,夜鳥驚飛,撲騰騰一片,如沸水翻滾。
馬車上雖顛簸,而李埔和常三似已立足生根,四平八穩,紋絲不動。
李顧炎彷彿已駭破了膽,縮在一角,臉色蒼白如死。
恐怕他也明白,他若不死,這些人絕不會罷手。
死,或許並不令人痛苦,因為只有一剎那,而在死前那一段等待,卻是漫長的折磨。
鞭子在兩人內勁拚鬥下,如何經受得住,過了片刻,只聽「啪」的一聲,斷成兩截,兩人驀地分開。
忽的,常三臉一沉,以半截鞭子向李顧炎擊去,直取其咽喉,出招狠辣,快如疾風,殺李顧炎才是他此行目的,為此,他不願與李埔多做糾纏。
李埔奮喝一聲,舞動鐵尺,如有萬千劍芒,攻向常三,意在逼其撤招回援。
森寒劍氣,立時瀰漫車中。
常三知其厲害,也不敢大意,身影一晃,到了馬車頂棚上。
兩人又是一番打鬥,氣勁交擊,頂棚已是木屑紛飛。
忽然,馬車向路旁竄了出去。李埔抬頭一望,大驚失色,前面已沒了路,是一處峭崖,他力灌雙足,一手抓起李顧炎,奮力一躍,而此時馬兒一聲嘶鳴,已墜落崖下,當常三發覺時,已然遲了,隨同馬車落下了峭崖。
李埔雖然躍出馬車,可手中提了一人,力有所竭,眼見離峭崖不足一尺,身子已然向下墜,在此生死關頭,他舉起鐵尺,奮力插入峭崖,一時火花四濺,鐵尺深入石壁中,而他手掌也被刮破,正鮮血四溢。
黑衣人見馬車墜崖,眼中也露出訝色,不由面面相覷,過了半晌,他們才躍下馬背,探出頭,向崖下觀望。
倘若李顧炎墜崖而死,他們的任務也完成,可以復命了。
突然,李埔借力躍起,同時橫腿一掃,幾名黑衣人沒有防備,頓時被踢下峭崖,而他也不停滯,抓起李顧炎一躍而上馬背,疾馳而去。
兩人慌不擇路,馳騁了一陣,到了一處密林中。
而此時深夜沉沉,長空澄碧,冷月似水,浮雲如紗,四下靜得令人心顫,紅塵中的喧嘩和煩惱,似已與世隔絕。
然而,在這平靜之中,往往會隱藏一些最危險,最可怕的事。
李顧炎驚魂初定,嘆道:「走了這麼遠,他們不會追來了?」
「是么?李大人。」一個冰冷的聲音自頭上響起。
一人從樹梢飄然落下,彷彿是吹下的葉片,在夜色中看不見其臉,但他的目光就如鷙鷹般銳利。
他的聲音,彷彿是一陣寒風吹來。
李顧炎已背脊發冷,整個人似乎掉入了冰窟,呼吸立頓,萬念俱灰,他怎麼也猜不到會還有一個人在此處等候。
如此看來,有人決不能讓他活在世上。
李埔背脊仍然挺得筆直,黯然嘆息了一聲,仰面向天,喃喃道:「看來,我們的宿命早已安排好了。」他頓了頓,又忽然一笑,道:「左右是死,在死之前我可否知道是誰要殺我們?」
他知道,以來人的身手,他絕對抵擋不住,況且,經過一番激斗,他已覺力竭,更不是其對手。
「當然可以,死,對你們而言,不過是更好的解脫。」
林子又靜了下來,月色凄清,縷縷夜風吹來,隱隱可聽見夜梟凄楚哀婉的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