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半途劫殺(1)

第一回 半途劫殺(1)

()空山幽谷,萬籟俱靜,四下並無行人,天地間只有一股蒼涼的寂寞。

而此時,幾匹馬伴隨一輛馬車由遠及近,滾動的車輪碾著沙石,打破了沉寂。

趕車馬夫打了一個哈欠,目光打量了四周,悄悄從懷中摸出一個酒瓶,喝了一口,又舔了舔唇角,似回味無窮。

這段行途似乎太長,也太寂寞,寂寞得令人麻木。

幾匹馬上坐的都是健壯大漢,他們是一身商旅裝束,但卻目光如鉤,戒備著四下。

馬車中傳出一聲沉重而壓抑的低嘆,彷彿有吐不盡的落魄與辛酸。

馬車中坐有兩人,一人玉面堂堂,身形微胖,但卻神色萎靡,彷彿大病初癒,他垂著頭,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憂色,發出嘆息的正是他。

而他旁邊一人身材幹瘦,留著山羊鬍須,目光銳利,過了半晌,他道:「老爺,別多慮了,江湖術士的話不過都是唬人的把戲。」

他雖如此說,但明顯中氣不足。

「是么?」胖者無奈一聲苦笑,「倘若不靈,他又怎麼算中我仕途坎坷?被貶出京?或許冥冥中早已註定,焉能不信?」

車廂中立時沉默,當有的事不可信卻又驗證了的時候,所有的辯白都顯得蒼白無力。

人生本也是一個謎,充滿了太多的未知,沒有謎底。

「哎,犯下這麼大的錯,不死已是萬幸,只是愧對了聖上,愧對朝廷,希望不要引起戰爭,否則,我便是萬死難辭其咎。」

「老爺,發生這樣的事也非你所願,還有這次失竊案非同小可,一定有人在幕後操縱。」瘦者說道。

胖者微微皺眉,點了點頭,道:「但誰有這麼大膽呢?這可是抄家滅族之禍。」

瘦者道:「他既然敢做,又怎麼不知道為此而要付出的代價呢?況且,他一定有周密的計謀,以確保萬無一失。」

胖者目光盯在瘦者臉上,沉聲道:「會是誰?」

瘦者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但有一點很肯定,此人絕不簡單,能一夜盜走如此巨額議和金,絕非等閑之輩,其一定有同夥。」

胖者吃了一驚,吶吶道:「劫走議和金的不是強盜么?」

「強盜?」瘦者微微一笑,目光閃動,「議和金由幾大鏢局分批押運,而且此事極為機密,知之者甚少,況且幾大鏢局都不走一條路,分開而行,押運的鏢師武功也極好,即便如此,議和金還是被同時劫走,不奇怪么?如果是強盜所為,絕不可能同時打劫幾大鏢局。」

胖者略一沉思,拍腿道:「言之有理,不會是強盜是誰呢?對了,到驛站時我立馬上表朝廷,徹查此案,還有你可打聽到是誰接手此案?」

瘦者道:「宿江城。」

「吏部尚書,怎麼是他?」

「老爺,你有所不知,議和金失竊一案驚動朝廷,不少人因受牽連,或者下獄,或者被貶,黨羽爭鬥更劇。」

胖者不禁無聲苦笑,這一切不過是權力之爭,適者生存,他本也是朝廷這條河水中的魚,一切都是心知肚明,話又說回來,倘若不是「黨羽」在皇上面前求情,他早已鋃鐺下獄,凌遲處死了。

人,有時本是權力遊戲中的一枚棋子,逐波而流,身不由己。

瘦者忽然嘆了口氣,道:「原吏部尚書宿江城升任為御史大夫,而其胞弟宿延為新吏部尚書,隨同宿江城查案的還有燕親王,至於還有什麼人,小人也不知。」

胖者正是李顧炎,曾任御史中丞,而瘦者是他的家將李埔。

李顧炎無奈一笑,他已是貶臣,遠離朝堂,一切對他已不再重要。人世如棋,瞬息萬變,誰也不可預料。

李埔也是神色黯然,沉默無言。

李顧炎掀開車簾,北風凜冽,遠處枯萎的野草,正迎著寒風抖動,四野蒼茫,一片凄涼。

高空中大雁南歸,啾啾清鳴,而他卻是離家別親,遠赴荒蠻之地,這份凄涼也只能由他獨自咽下。

「哎,此一去,何時復返?」李顧炎凄然一笑,言語中是吐不盡的辛酸。

李埔嘆了口氣,也不說話,彷彿在仔細咀嚼著這其中的苦澀滋味,體味著人生的離合,命運的無常,更覺滿懷蕭索,玄然欲泣。

李顧炎忽道:「常三,到何處了?」

車夫常三道:「回老爺,翻過前面山頭,便到嶺南了。」

「老爺,天色不早了,不妨找個驛站早點歇息。」

「為什麼?」

「老爺有所不知,這一帶是群山峻岭,又荒無人煙,多盜匪出沒。」

「放屁,這是我大宋疆土,盜匪就橫行無忌了么?」

李埔道:「朝廷忙於應付北邊大金,無暇顧及南方,況且此地偏遠,朝廷即便有能力也是鞭長莫及,在這裡,天高皇帝遠,佔山為王者比比皆是,商隊通常也是結伴而行,晚出早歸。」

李顧炎擺了擺手道:「吩咐下去,加強戒備,再派兩人前面探路。」

兩人雙腿一夾,韁繩一提,兩匹馬就如箭一般竄了出去,前去探路。

李顧炎也嘆息了一聲,道:「這次我被貶,也不知何時才能重返故土,八成要將這身皮囊舍在南疆了,你其實可以不用隨我而去受苦。」

李埔笑了笑,道:「老爺,九年前若不是你替我洗脫罪名,我恐怕早已冤死獄中了,救命之恩,當以捨身相報,況且我也無處可去,不妨隨老爺去南邊。」

「當年我在刑部任職,救你也是出乎公道,倒是你這麼多年來追隨我,難為你了。」

李埔嘆了口氣,才介面道:「話雖如此,但還是你救了我,從那刻起,我便發了毒誓,這條命是你救的,也當還給你,當年的宋玉伯已死,活下來的是李埔。」

李顧炎望著他,看著他那灼灼堅定的眼神,不知不覺中眼眶已濕潤。

他很慶幸在他落魄潦倒之際,會有如此一個人追隨他,路途雖遠,卻也不寂寞。

人最難忍受的便是一個人的寂寞。

殘陽將落,暮色漸濃,林間霧氣瀰漫,一切越發顯得清寒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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