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之議

祭天之議

()「國師大人請留步。」

謝游停下腳步,見是龍牙軍大統領周朔,便笑道:「周將軍有禮了。」

「見過國師大人。」周朔說是見禮,卻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國師大人這是要往哪裏去?」

謝游笑道:「陛下召見,許是要談論半月後祭天之事。」

周朔淡淡地道:「看國師的路程,似乎是要去兩儀殿,而非御書房。」

謝游笑容略略一僵,道:「許是陛下疲於跋涉,便在兩儀殿召見了罷。」

「是么?」周朔沒有再說什麼。

「將軍請自便,在下趕着去兩儀殿,便……」說着便要離去。

「國師且慢,本將有一事相詢。」

謝游只得再次停下腳步:「將軍請說。」

「國師祖籍哪裏,可是……北關?」

「……在下祖籍荊州,將軍為何有此一問?」

「本將看國師與先皇夫生得如此相似,還道兩位是兄弟抑或有血緣關係。」周朔緊盯着他:「如今看來,卻是本將弄錯了。」

謝游面色微變:「周將軍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本將沒有別的意思,國師大人切莫誤會。」周朔緊了緊腰上的佩劍:「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謝游微眯起眼,隨即輕鬆地笑了起來:「在下有一事,也想請教將軍。」

「國師請說。」

「有許多人認為在下與故去的那人相似——包括陛下,在下倒想知道,在下與先皇夫有哪點相似了?僅僅是面相而已?」

「你二人的確生得極為相似,若非熟悉之人,決計分辨不出……」周朔凝視着謝游:「不過皇夫殿下雖性子剛直,眉宇間卻帶了幾分柔弱與猶疑;國師雖少了那分氣勢,眉宇間卻滿是剛毅,這便是你與他最大的不同。」

「哦?」謝游輕輕挑眉:「這樣看來,周將軍對那個人很是了解了?」

周朔沒有說話,謝游面上便帶了幾分無法無天的譏諷:「在下曾聽說過,周將軍當年與他爭皇夫之位,卻敗下陣來,讓他做了皇夫,兩位怕是宿敵了。」

周朔也不生氣,只是搖了搖頭:「宿敵……只怕我還配不上。只是本將自出生以來受的最大的挫折與屈辱,便是敗他所賜,想印象不深,怕也不能。」

謝游笑道:「周將軍如何可還恨着他?」

「斯人已逝,還談什麼怨恨。」周朔搖了搖頭。

「如今皇夫身故,不正是周將軍大好的機會么?」謝游注視着他,眼眸深處卻隱隱帶了一分威脅的意味。

周朔淡淡地道:「國師不必相試,本將如今早已舍了那份心思,專心做本將該做的事。」

「哦?那真是難得之極。」謝游不置可否地一笑,拱手道:「陛下召見,在下不敢久耽,先行一步。」

走出幾步,耳中聽得周朔喃喃地道:「你可知道你與他最像的地方,便是眼睛……」

謝游心中一凜,快步離了開去。到兩儀殿時,周朔的話猶在耳邊,見了司徒毓,心中也不免忐忑不安,不敢與她目光相對。

「你怎麼了?」見他一直躲著自己的目光,顯得很心虛的樣子,司徒毓不禁奇道。

「不……沒什麼,陛下請繼續。」謝游勉強一笑。

「抬起頭來。」

謝游依言抬頭,卻仍垂着眼,忽感下巴一緊,卻是被司徒毓擒住了,他吃了一驚:「陛下?!」

「看着朕。」司徒毓的聲音里透著說不出的威嚴。

謝游緩緩抬眼,便對上司徒毓的目光,她的眼睛裏有着許多的東西,複雜得難以言說,謝游看着她的雙眸,一時竟痴了。

司徒毓怔怔地看了他許久,方低聲道:「方才為何不敢看我?」

「我……」

「可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司徒毓半是嚴肅,半是玩笑地道。

「不,我……臣、臣沒有。」謝游結結巴巴地道。

司徒毓撲哧一笑,鬆開他的下巴:「逗你玩的,下一回,別再做賊心虛地躲著朕了。」

「是……」

「好了,方才說到哪兒了?」司徒毓坐回矮榻上,慵懶地斜靠着。

「說要半月後祭天之事……」謝游定了定神,道:「祭天須得有亞獻,以往亞獻,皆是皇子親王為之,不知陛下……」

「若朕要你去呢?」司徒毓似笑非笑地道。

謝游道:「陛下說笑了,臣並非天皇貴胄,如何有資格作為亞獻。」

「怎麼沒有?前朝不是有位皇帝,便以皇後為亞獻么?」司徒毓微微挑眉。

謝游苦笑道:「臣雖得陛下御封國師,但無品不階,更加比不得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何可以……」

「你的意思是,要朕封你個皇后做做?」司徒毓笑吟吟問道。

謝游心中一跳,咳嗽一聲,道:「祭天之事非同小可,陛下切莫視同兒戲。」

「謝游。」

「臣在。」

「朕聽說你在外邊作威作福,可威風囂張得緊,怎地到了朕面前,卻木頭木腦的?」司徒毓的笑容里似乎大有深意:「朕看你乾脆別姓謝,改姓林算了。」

謝游只覺自己的心都快從喉嚨里蹦出來了,好不容易鎮定了心神,強笑道:「陛下何出此言。」

「雙木為林,木頭木腦,可不就是林么?」

「我……」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此番便以昀之為亞獻罷……你替朕擬一道聖旨。」

謝游便到一旁研了墨,道:「陛下要寫什麼?」

「傳位詔書。」

謝游拿筆的手一抖,面上卻絲毫沒有變化:「傳位於何人。」

「魏王,司徒昀之。」

「雲姐姐,你又與蘇將軍吵架了?」見樂雲又在院子裏彈琴,琴聲里似乎透著說不盡的哀愁,唐詩禁不住問道。

樂雲搖了搖頭,手上停了停,又奏了起來,分明是很歡樂的調子,聽着卻讓人的心略略下沉,顯然是受了彈奏者的影響。

「雲姐姐的琴藝是愈發地高超了,」唐詩用心聽着,待一曲奏罷,不由嘆道。

樂雲微微一笑。

「蘇將軍雖是個粗人,但對雲姐姐一向是極好的,成日裏小心翼翼,捧在手裏怕摔著的樣子。為何姐姐總不願意回蘇家去住呢?」

樂雲輕輕一嘆,凝指不發,望着眼前香爐出起神來。

「當年姐姐的琴藝冠絕京城,多少男子想要一親香澤,姐姐卻偏生選中了粗人一個的蘇將軍,讓他為你贖了身,嫁入蘇府。這既是姐姐自己的選擇,又有什麼不滿的呢?」

樂雲搖了搖頭,指尖輕輕撥弄琴弦,發出「嗡嗡」之聲。

「我看蘇將軍三天兩人往紫月里跑,為的就是將你接回家去,雲姐姐究竟有什麼難處,不妨說出來啊。」

「是啊,雲姐姐有什麼難處,不妨與妹妹我一說。」一個聲音自身後傳了過來。

「皎兒姐姐!」唐詩面露歡喜之色。

夏皎只是點了點頭:「雲姐姐,你不回去,可是蘇府有什麼不妥?」

樂雲靜靜地看着她,許久,打了幾個手勢。

「你是說……那裏太過吵鬧,不能專心彈琴?」唐詩道。

「這也不是什麼難題,蘇將軍對你如此愛護,若與他言明,他定會收斂一些的。」夏皎微笑道。

「是啊雲姐姐,夫妻之間,有什麼是不能說的?雲姐姐你就是太為他人着想了,總是苦着自己。」

樂雲又比了個手勢,神情猶豫。

「這你不必擔心,我明日便派人去請蘇將軍過來,若是聽得你願回府,他定會很高興的。」夏皎雖是笑得輕柔,話里卻有不容抗拒的權威。

樂雲凝視她良久,點了點頭。

唐詩便笑道:「還是皎兒姐姐有本事,幾句話便勸動了雲姐姐。」

夏皎微微一笑:「雲姐姐繼續彈琴罷,我們不打擾了。」說着拉了唐詩的手便向外走去。

「我總覺得……雲姐姐似乎並不喜歡待在蘇府,是因為蘇將軍的緣故么?」

「別瞎猜了,這是他們夫妻間的家事,還輪不到我們置喙。」夏皎淡淡地道。

唐詩點了點頭,忽將夏皎上下打量一番:「皎兒姐姐穿得如此隆重,是要去哪兒么?」

「入宮,」夏皎這樣說的時候,眼裏似乎也放了光:「與陛下商討祭天之事。」

「祭天之事,與皎兒姐姐又有什麼關係了?」

「如今我身負聖女之職,自要與國師一道主持祭天。」

「是么……」唐詩低下頭,輕輕地道:「皎兒姐姐做了聖女之後,我還真有些不適應。」

「那便去習慣,」夏皎淡淡地道:「難道你哥哥沒有告訴過你,人總是在變的么?」

「人總是在變,變到最後……會不會連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呢?」唐詩若有所思地道。

夏皎看她一眼,道:「不認得又如何,只要變得好,那便夠了。」

唐詩沉思許久,抬頭笑道:「皎兒姐姐說得是呢,只要變得夠好,那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總算是起了個大早……

話說河西和急急打算開定製,有木有人想收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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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秀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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