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
快到傍晚時分，我們一行人才到達了芙蓉城。
雖天還未黑透，大大小小模樣各異的街燈已經點燃。遠處也是一片燈火通明，向遠方延伸而去，像一條火龍在江上翻滾，十分壯觀！橫跨江面的兩座大橋上，一盞盞芙蓉狀的橋燈組成一條明亮的夜光綢緞，在茫茫夜色中直向江對岸伸去。映著那波光粼粼的江水，天地融匯於一景！
這座城圍繞江水，到處都是潮濕的石路。
雖並未見到太多芙蓉，不過傳聞中有幾處大觀園，裡面芙蓉種植繁盛，如同人間仙境，花香滿溢。
路上行人極多，做買賣的攤鋪遍地都是，熱鬧極了。此處人滿為患，我們的馬車過於寬了，在道上擁擠著，走得甚是慢。
我哪見過這般風景，如村婦進了城，伸得脖子老長，東張西望，隱隱樂的開心，雖穿了一身上等丫鬟裝，可我本就不是太過出眾的相貌，模樣倒有些滑稽…
而何今朝在此處水生水長，也拉開了馬車紗簾，優雅地觀賞，回憶著自己的母城。宛若神仙下凡，靜觀人間滾滾紅塵。
卻不知馬車內的某一冷酷男子，星辰般的眼底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濃濃笑意。
「公子，我們已到芙蓉城。」
御十環顧了一下四周，扭頭向車簾后通報了一聲。見那厚厚的車簾撩開一道縫，那道縫又消失了。
「天色已晚，找間客棧先行休息吧。」
「是。」
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御十終於挑了間環境乾淨整潔，店面還安靜的客棧。
待車剛在門口停下，店裡的掌柜便帶著幾個打下手的小二夥計出來迎接。
「哎喲我的爺～今兒可是來了幾位貴人！快請進！快請進！小二，還不快幫幾位爺和小姐搬搬行李！」
客棧的老闆雖未見人前就奉承了幾句，可也是個有眼色的，但見這幾人氣宇軒昂，還有那幾位男子周身散發的冰冷氣息，尤其是與那紅顏一同站立一起的男子，一雙黑曜石般地冰眸讓人不敢直視。
他店裡來的人雖少，可這芙蓉鎮每日來來往往經過店門的人絡繹不絕，什麼樣的他沒見過？可還真就是從未見過像這位爺這般光是站在那就讓人戰戰兢兢的！
身後幾個丫鬟也都長得清秀，一眼望去便非富即貴，所以也不敢怠慢了，更不如往常那般一個勁的磨嘴皮子。
老闆這番畏首畏尾卻又殷勤無比，也看得出，他這店裡客稀，也的確是間安靜的客棧。
「來了來了！」
小二幾個嘟囔著嘴出來迎客，卻有些不耐煩。這個時候是飯點，一聽掌柜的那聲音，便知道來了貴客，可還未填飽肚子，卻要招呼些臭有錢的！當然憤憤不平！
「還愣著做什麼？」
那掌柜的見小二一臉獃滯，悄悄推搡了他幾下。
「好…這就來」
一改方才傲慢的態度，幾人唯唯諾諾地去幫忙搬了行李。
「五間上房。」
「五間上房，客官…裡面請。」
待御九等人一同搬了行李進去，簡沚先下了馬車，我才將何今朝攙扶下了馬車。
何今朝著了件粉色雪絲披風，簡沚輕輕摟著她的肩膀，二人一下車，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興許是他們從未見過這般的俊朗俏女，都一個勁的盯著看，就像那話本里描繪的神仙一般。御十又帶著客棧里的幾人去馬棚栓了馬。我們幾人都進來了，卻未見申逃，他去哪了？
「幾，幾位…請跟我來…」
小二趔趄地跑上了樓。
上了二樓，才看到了申逃。
「公子。」
見他微微向簡沚點頭示意，原來是先我們一步檢查了屋子。
開了房，小二也快步退了下去。
何今朝挑了間左首的屋子，環境清雅幽靜，一般時候都無人打擾。
簡沚便挑了她挨過來的那間。
我們幾人都挨著對面住了三間房，以便於方便伺候主子，或者有什麼不測之事。
我與霄芩一間，御九御七一間，御十與申逃一間。
雖說每間房都安排妥當了，我不過得隨時伺候著何今朝，若是簡沚與她一同就寢，我便清閑些，輪著霄芩照顧。御七御九御十與申逃，輪流暗中守著屋子。
如此看來，大家都挺忙的。
我將二人房中都鋪了自帶的綢緞與錦被，還有兩床白玉般的枕頭。這些東西都是簡沚特意囑咐的，與府里的物品都一模一樣，生怕何今朝不習慣外面吃穿用度的簡陋。
雖然過了晚膳時分，但大家都還餓著肚子。命小二炒了幾道上等的菜，我與霄芩端入了何今朝房中。
簡沚在此與她一同用膳。
我將自帶的銀碗筷擺了出來。與霄芩站在一旁服侍。
「公子，小姐，請用膳。」
他二人都入了座，我也為二人夾著膳食。
簡沚正吃著，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放下碗筷，薄唇微啟。
「姚兒，今日路途顛簸，你身子也乏了，暫且休息一下。明日我帶你去見太師。」
聽聞此言，何今朝白皙的玉手執著銀筷剛夾了一口菜，正準備入口，吹彈可破的臉上立刻飛上兩抹朝霞，粉唇卻甜甜的回以一笑，貝齒輕輕咬著精緻的筷，若隱若現，濃密的扇子睫毛如翼般輕輕晃動，模樣美麗極了。
「有勞夫君了，父親大人見到我與夫君二人，定是歡喜。」
簡沚聽了她的話，竟一時有些不自然。
夫君這二字，她說的甚是甜蜜，只是在我心中，卻難受的緊，可是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裝作一副淡定的模樣。
簡沚所說的，是明日要去何府嗎？原來此行，不過是惦記側王妃思家，想帶她回去看看家人罷了。我與霄芩晾在一邊，何今朝抬頭看了看我二人。
「顛簸了一日，你二人也滴水未進，先去填飽肚子吧。至於這些膳食，明日再早些收拾了便是。」
我與霄芩卻有些不知所措…是啊，這一日路途顛簸，根本沒功夫吃東西，肚子真的餓了…可服侍主子要緊。
「奴婢在此侍奉公子小姐便好，多謝公子小姐體貼。」
我二人福了福身子謝恩。
何今朝這般關心著我與霄芩，可我小肚雞腸，心裡那麼討厭她，嫉妒她，只是那時，我便心裡想著，我是否真的實在太卑鄙了……?
與她這等傾國傾城又端莊善良的女子比起來，我果真什麼都不是…
「你先退下，霄芩留下伺候吧。」
簡沚正用著膳食，眼眸低垂，看著他修長手中上好的銀制雕花碗筷，用著對我一貫的語氣冷冷說了一句。
「是…公子小姐…奴婢告退。」
行了禮，我便退了出去。見到霄芩向我投來餓著肚子的悲傷眼神，見她這滑稽的模樣，我心裡倒也愉快了幾分，向她投去同情的眼光，準備下樓為她叫些熱菜。
簡沚讓我走，估計著，是他二人晚些要就寢罷了。
以往每次簡沚在何今朝殿里留宿，便換了人照料。而我卻那麼不識相，好似賴著不走一樣。
哎，自己真是可笑。
前腳剛出屋子，我便覺得整個人輕鬆無比。
我每每與簡沚同處一室，每每看到他那如同夜空星耀般的深邃眸子，就莫名覺得緊張壓抑的很。
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我準備下樓看看申逃他們是否吃完了。
這家客棧寬敞的很，而且客人也不多，更顯得店面大了。見他四人圍著一張大一些的六角桌子，面面相覷，桌上有幾碟小菜，卻都未動過。他們在做什麼…明明都餓了，還不吃？在等人嗎？
等走近了桌子，卻見他們都不約而同抬頭看了我。
「你們這是…作何？」
「坐下來一同吃吧。」
申逃先動了筷，漫不經心講了一句。
「哦。」
看他對我愛理不理的樣子，我語氣不是很好的回了他一句。待我扭捏地坐了下來，大家都動起了碗筷。吃了一半，見霄芩竟還未下來。
「掌柜，幫我溫碗粥，幾個小菜和幾個饅頭！」
「客官稍等！」
埋頭繼續吃飯，險些噎著，我也顧不得什麼女子形象了。見我這副狼狽的模樣，大家也都不說什麼，可我總覺得御十憋著笑……而其餘幾人不為所動。
御十年齡尚小，自然不如他們沉穩些。
「清釵姑娘，公子小姐由霄芩姑娘服侍著嗎？」
御十見霄芩並未與我一同下來，開口問了我。卻見申逃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他二人眼神相會，尷尬的很。
「啊…是啊。」
正吃著飯，卻發現御七御九早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見了。
「哎？他們…呢？」
申逃向御十投去的那不清不楚的一眼，讓他甚是不自在，低著頭又悄悄吃起了飯。過了片刻，御十才道。
「姑娘，你好好吃著便是，無須理會他二人。」
御十又抬起頭，看著我輕輕笑了下。為了表示禮貌，我也輕輕回以一笑。
本是好好的一頓飯，快要吃完時，卻聽見鄰桌兩個醉漢在小聲地閑言碎語。
「喂，剛剛進來的那幾個人，你看見沒？」
二男子喝的面色通紅，衣著看著也不像廉價布料，應是兩個紈絝公子哥。他二人賊眉鼠眼地閑聊著。
「怎麼？你是說那漂亮的小娘子？」
言語間，二人還勾肩搭背，臉貼得近了些。
「你也覺得好看？那娘子，本大爺可相中了！」
「你莫說，那小娘子是真美，這輩子俺閱美女無數，都沒見過像她那般美若天仙的！」
這二人酒精發作，色心大起，眼神也有些淫逸，不安分的撓著粗紅的脖子。
「可她身邊那爺眼神里的那般煞氣是真嚇人，還有那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哪個是省油的燈？！」
說著說著，那男人就覺得心驚膽戰，周身發寒。
另一男子啐了一口，引的我陣陣反胃。
再看看申逃與御十，他二人卻面色不改，一如往常般冰冷淡定。
「老子今兒個就想嘗口鮮的！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管住老子！」
他狂妄地叫了聲，偷瞄了這邊幾眼，又壓低了放肆的聲音。
後來他二人瑟瑟的偷看了我們這桌几眼，又小聲嘀咕些什麼，我也聽不清了。
只是覺得他二人談論的，應該是何今朝吧，難道他二人這是起了歹心？
其實換作哪個正常男人，能不被她那冰肌玉骨，媚眼如絲，唇若塗丹所魅惑？
只不過他二人運氣太差，碰到了閻王的鼻子罷了。
申逃與御十還是一個勁地吃著飯，我卻不解，覺得他二人淡定的有些太不正常了。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如若我聽到了，他二人能不知曉嗎？
卻見申逃與御十雙雙望了望窗外。我隨著他們的眼光看去，只是一片漆黑無盡的夜，什麼也沒用…
「十弟，等我走後換個地方再辦。」
我看向申逃，他一直慢慢嚼著口中的飯，低著眸子，卻突然說了一句。在外的確不方便喚御十這名字，便改口為十弟了吧。
走？他要去哪？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兩個醉鬼今晚恐怕要命喪於御十劍下了。
「嗯。」
「阿清，隨我來。」
叫我嗎？他不是不跟我說話嗎。
我不想理會他，而且天已經黑了，要去哪？卻見他站起了身往二樓上走，步子雖一如既往的沉穩，卻感覺一絲著急。
「十弟，把飯送到霄芩姑娘房裡。」
「嗯。」
御十也站起了身，原先冰封的臉色又沉下了不少。
見申逃大步進了他的屋子，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跟著去，可他頭也不回，也不看看我有沒有跟上去，只是一個勁地快步流星。
這頭死倔驢，永遠都是這樣。
我也硬著頭皮跟著進去了。見他在窗口又倏然停了下來，我也跟著過去，本想好好斥責他一番，遠遠便看見一隻漆火鳥瞬間在茫茫夜色中消失。
漆火鳥？莫非有什麼消息？見到這隻如同暗夜之火般的鳥兒，我的心也不自主地提高了些，只怕未必不是什麼好事情！
我走近申逃，卻見他手中捻著一張細細的白條，上面沒有任何字。我立刻去桌上取了一杯熱茶遞給他。
他接過杯子，指尖一劃，滾燙水珠輕輕灑了上去，隱形的字顯現出來——
皇七訪青，未知其謀，望慎。
皇七？皇子之中第七位，羿辰王簡赫？！訪青？如若我沒猜錯，約莫是說簡赫見了蕭青灧。
見申逃面色變得凝重了些，劍眉微蹩，眸子更深暗了些，嫻熟地將紙條用火燒掉，即刻出了屋子。
見他那麼急不可待，我也沒頭沒腦地跟著跑了出去。他輕輕扣了扣簡沚的房門，我剛想告訴他簡沚在何今朝屋裡就寢，卻見他快速瞥了我一眼，進了屋。我靠著背後的房門，蹲著等了他一會，良久都不見他出來，我也不再等，回了自己的屋子。
剛推開門，便見霄芩坐在桌上狼吞虎咽，她見了我，也是一臉的不好意思，害羞的笑了。
「你啊，真是餓壞了。」
她卻著急地咬著手中白白的熱饅頭，模糊不清地說著話。
「是啊！還好我早早回了屋子，不然真的要餓死了！」
我有些不解，坐在了她對面，幫她倒了一杯茶水。
「那公子小姐呢？豈不是無人侍候？」
「是公子讓我先退下的，想必主子二人要休息了…」
她低頭羞澀一笑，臉上浮起幾層緋紅，我便知道她在害羞什麼。
可既然簡沚在何今朝房中，申逃方才怎麼會去他房中…?
罷了，我也不再多想，身子也很乏了，明日還要早起，也準備休息了。
只是這夜，我睡的極不安穩，心裡十分不安…漆火鳥兒帶來的那條消息，讓我由不住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