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
伺候何今朝已經有數日，我平時也有些累的。
她愛唱歌，我便每日天剛亮就要去摘新出的荷葉和月季枝丫上的清露，為她煮成茶，再用冰塊將其降溫，灑上清新的葉子，為她潤喉。
她剛剛及笄，我本不會綰髮，可是身為她的貼身婢女，如何也要學會為她簪各式的髮髻。因此我也忙著向府里年長些的女子討教。
她愛彈琴作畫，我要為她修剪指甲，因著她要服侍簡沚，指甲不能修的太尖銳，也不能太平凹。前幾日我第一次修，技術不湛，修的有些難看，她也不曾怪我，只是笑笑讓我多學學，看來是個脾性較好的主子。多日的相處，我也竟不那般討厭她了。
簡沚日日都來她宮裡留宿，只是我總是被支開了，也未曾為他二人沐浴更衣鋪榻。大抵是他不願意見我吧。
我力道輕重地為何今朝捏著香肩，今日已經七月二十二了，算起來我呆在這也有六天了。
她坐在榻上，背朝外面，我便站著為她捏。看到她背後玲瓏的曲線，我心中不經感嘆女子的美好。寧靜的大殿里只能聽到我的手指在她秀衫上摩擦的聲音，還有她舒服的輕嚀聲。
「小清，你這捏肩的手法如此熟練，以前經常為王爺舒緩疲勞嗎？」
倏然，她張開了口，問了我一聲，她的聲音酥軟人心。
「不，王妃。奴婢沒有服侍過王爺。」
「哦？」
聽到我這番話，她似有些驚訝。
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我便向她解釋。
「之前申逃公公為王爺辦事多有勞累，他便差奴婢去學了些手法，奴婢有時便為他拿捏。」
「呵，老實跟本宮說，你是否鐘意於申逃？」
她調侃地問我，雖然她背對著我，我也能感覺到她在笑。
我被她這麼一問有些尷尬，臉也微了些。
「娘娘，您誤會了。從小便是他照顧我，我們之間也便有些情份。」
「那你可有鐘意的男子？」
「…呃…嗯。」
「可是誰家的好兒郎？若是兩情相悅，本宮便讓王爺為你許了這門親事！」
「多謝娘娘美意，只是奴婢身份卑微，怎能攀附雅貴。」
我急急地委婉拒絕了她，她剛要繼續說下去，還好門外卻傳來了一個婢女的聲音。
「啟稟側王妃，皇上宮中有請！請您同王爺入宮一聚！王爺已經在府外等您，請娘娘梳妝！」
「王妃知道了，你去吧！」
我走到殿門口，讓她退下。
皇上宮中有請？既然要讓何今朝去，想必是蕭青灧以他的名義宴請罷了。
「娘娘，今日想簪什麼髮髻？」
待我為她一頓梳妝打扮，最終簪了一個雙刀髻，中間點一朵金色長冠，兩邊垂兩縷金色鑲珍珠串搖，髻上點了幾顆粉色的上好水晶。著一件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身披金絲薄煙翠，以一顆玲瓏的夜明珠點綴腰帶。花容月貌恍若水出芙蓉…
沚清釵今日梳了一個百合簪，只簪了一支長長的木蘭簪子，穿了一件淡紫色裹胸裙，一雙小巧的乳色素鞋。與何今朝站在一起，也並不覺得失色太多。反而二人各是一番風景。
本以為她與簡沚去了皇宮，我能清閑一下，做些自己的事情，還想著為金塵燒點紙錢，送一送行，沒想到她卻要帶著我去，我有些苦惱。不過也正好，我急忙跑回房裡取了一個精緻的檀木匣子。
攙扶著何今朝上了馬車，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走著去嗎？雖說路不算遠，但是前面的路還算好走，後面的路就有些顛簸了。怕我這薄薄的素鞋底子受不了。
微微皺眉看了看自己的腳，卻聽到一聲驚喜的呼喚。
一雙修長的手向我伸了來。
「姑姑，若是不嫌棄，便與屬下騎一匹馬吧！」
我驚喜地抬頭一看，原來是御七！
簡沚的部營名為青水閣，大軍賜號風騎。分為三等，一等是十人，以御為姓，從年長者排到十。二等是百人，以景為姓，三等的話，便是千人，以秋為姓。
這些事都是申逃告訴我的，只是這些人我幾乎都沒有見過。當初聽到有此等事，我不得不為簡沚的能力與權勢而震撼與折服。因為在我眼中，他只是位王爺，我並不關心其他。
御姓前五人與秋姓五百人都是替王爺去外邦辦事的，景姓的話一般暗中保護王爺府周遭，秋姓四百人便處於江湖。一百人在宮中當差。申逃屬於一等人的上一等，他的權利只是低於簡沚。
而御七御十常常在府中，我進宮前也與他們有過交情，便結下了這份情誼。
「好久不見！御七！」
「姑姑也是，御七一年多未曾見你了！」
我正欣喜著看到熟人，卻不料馬車要走了，我急忙抓住他的袖子，被他帶上了馬。
雖說我與他很熟，但與他靠這麼近，我還是不太舒服的，御七很照顧我，將斗篷堆放置於我與他的身體之間，隔開了一些距離，我很是感謝他的細心。
一路上幾人有說有笑，沚清釵得心情很是放鬆。緊繃了多日的臉上也溢出了甜美的笑容。
我們先行一步，已經提前到達皇宮門口，下了馬等候簡沚和側王妃的馬車。
等馬車緩緩到了的時候，卻見白色的修長身影高雅地先下了車。是王爺。
他裡面穿了一件松垮的月牙色長衫，微微墜地而拖，外面著華美的白色紗罩，上面卻精緻地綉著水的的竹，頭上束鑲嵌翡翠的銀冠。墨發鬆散的綰了些，其餘的披在寬厚的肩上。
我從沒見過竹子能綉成水色的模樣，簡沚穿著甚是好看。這衣裳好像是何今朝為他做成的，我之前看她刺繡一件白色的衣裳，想必就是這個吧…真是心靈手巧。
簡沚將精實的長臂伸出，何今朝便笑著輕輕墜落在他的懷中。
簡沚魅惑的薄唇也輕輕勾起我鮮少見到的弧度。一時迷了我的眼。
好甜。
好酸。
好苦。
待他二人走在了前面好一陣，我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有簡沚在，側王妃一定不會有事的，也不必我著急著伺候她了。而且，我下意識地想離他們遠一些…
待我進了蓮樓，他們早已經入座。我悄悄站到了何今朝的身後。卻不知她轉過頭來朝我有些緊張的一笑。
我瞬間會意，她是愁於與蕭青灧相處？想必她一定知道簡沚與青灧的關係，以前的關係和現在的關係。我想著青灧定會刁難她，心下尋思著對策。
只是不需要我擔心罷了，簡沚也看出了她的不安，溫厚的掌覆上何今朝的玉手。這種感覺讓我看著都覺得如此安心，側王妃此刻也應該安心了吧。畢竟有王爺在，她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
我低下頭，暗暗嘲笑著自己自作多情，根本不需要我擔心王妃，因為她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男人。
從簡沚和何今朝進來了，簡曜便一直朝著門口看，為何她還不來？
而青灧卻死死盯著簡沚覆在何今朝手上的手，毫不掩飾她嫉妒得噴火的眼神。
愛情真的會讓人沖昏頭腦。以前她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自從簡沚不再理會她，她便變得愚蠢了。
我又何嘗不是這樣。總是像一個笨蛋一樣做著笨拙的事情，一廂情願。
蕭青灧今日打扮的很是妖艷，玫紅色的錦袍，精緻的牡丹髻上裝飾滿了名貴的首飾。
艷俗。
當初與簡沚在一起時，她打扮的如此清麗動人，如今卻成了這樣…
「側王妃嫁入攝政王府多日，怎得也不來向皇上請個安？呵呵～就算不把本宮這個皇嫂放在眼裡，總不該對皇上如此不敬吧？」
她掩著紅唇佯裝笑著。真是出言不遜，絲毫沒有貴為高位女子的姿態。隨知此行她定要刁難，也沒想到竟這般急不可耐，呵。
青灧這番話一出，簡曜的眼神變得有些凌厲，不過這種眼神的變化只是轉瞬即逝，眨眼間罷了。可也足以讓蕭青灧領略絲毫，她也收斂了些。
何今朝有些為難，簡沚的指收緊了她的手，暗暗示意她不必擔心。劍眉舒緩，英挺的鼻樑透著耀眼的午日烈光。俊美的唇齒微微張開。
「今朝她剛住入府里，一時不習慣也是情理之中的，身子便有些不適應，未能及時向皇兄和貴妃請安。臣弟這番先賠個不是，貴妃和皇兄應該不會怪罪吧？」
簡沚這一番話說的可是妙極了，若她再糾結不鬆口，便是蕭青灧的不是了。他挑眉，冰冷的眼神掃了一眼青灧。
只見她眼神收斂了些，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皇弟太過客氣了。今日宴請皇弟與側王妃，也是出於貴妃一片心意，朕也好盡一盡為兄之禮。」
他如往常一般，眼神慵懶，可是他明明在與簡沚和何今朝說話，卻一直盯著我看。
對了，他壽辰那日，我沒有經過他的允許，便與申逃走了，這可是掉腦袋的大罪！我怎麼會忘掉。他莫非是在用眼神告訴我要處罰我嗎。可是這樣子又不像。
「謝主隆恩，皇上與娘娘對臣妾的關心，臣妾不勝惶恐。」
何今朝款款站起身子，大方的行了禮，我也跟著她福了福身子。
「側王妃不必見外。」
場面沉默地尷尬了一會，卻被簡曜打破了。
「你。」
你？我？是在說我嗎？因為他看著我，可是我怎能自作多情認為堂堂九五至尊會叫我一個小小的婢子。
他一直看著我，我的臉本就滾燙，一直低著不看他，他這麼一說，我越發低的緊了。
「朕的賀禮呢？時隔半月，你不會忘記了吧？」
雖說上次他問我要賀禮脾氣很不好，但是畢竟他救過我，既然皇帝都開了口，我又怎能不經心准準備一番。我本就想著今日進宮送給他，卻沒料到他會自己提出來問我要。當著簡沚的面，我怎能給他！若讓簡沚看到我送他東西，簡沚又怎麼想。
「奴婢…」
「朕等了很久。」
聽他的聲音，絲毫聽不出其中的喜怒哀樂。
眾人都一度看向了我，除了簡沚。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看著何今朝詫異的眼神，我灰溜溜地快速瞅了簡沚一眼。他不過是在輕輕啄酒，彷彿一切事物都與他無關。
是我多想了，他怎麼會在意我怎麼樣呢。他在意的，從始至終，不過是一個何今朝罷了。
我緩緩走上了台階，從袖子中抽出了一個小匣子。放在了龍桌上，快步退了下去。
我心裡難受的緊，但是不能表現出一絲情緒。
簡曜將小盒子抽開了來，裡面是一把黑玉摺扇。
黑色的扇面上描繪著乳色的簇簇瓊花，鏤空的扇柄雕刻的有些粗陋，還有一些木頭渣子，畢竟是沚清釵自己做的，多少手工會很不精湛。無意之間，他的手指被木頭渣子刺出了幾滴鮮血，只是眾人都未發覺…
「此物雖做工粗糙，可也算是一番心意，朕便勉強收下了。」
他又略帶滿意的笑了笑，絲毫看不出是勉強。
我有些不解，這麼簡陋的一把扇子，不過有些新意罷了，他覺得滿意？也是因為礙於我是風澈王府中的人才這麼說吧。可是我無心再多想這些事。
宴席上，在蕭青灧的鼓動下，何今朝唱了首歌，歌喉甜美動人，曲畢自是迎來一片掌聲…
接著有些許宮女進來為青灧伴了舞，她跳了一支鳳舞九天。配上她這身衣服，舞蹈倒也別緻，只是除了我與何今朝，恐怕他人也無意多看她…
臨走時，蕭青灧送了何今朝一枚戒指，精緻無比，七色寶石鑲嵌於上，一圈紫色上等珍珠圍繞一圈，中間還有一顆閃眼的米粒般的夜明珠，何今朝也十分歡喜地笑納謝恩了。
快要出了宮，我看到了申逃，還記得上次他莫名其妙沖我發脾氣，我就不想理會他。
他走了過來向簡沚與何今朝行了禮，便說要送我回去。看著馬車與王府眾人遠去，我倆站在原地。他有些不悅地看著我，我瞪著他。
眼睛瞪的太澀了，眼睛有些困，我便忍不住地眨眼睛。他看我這讓人哭笑不得的蠢樣子，卻也鬆了一口氣，又開始責怪我。
「當著王爺的面，送皇帝扇子？」
「要你管。」
簡沚根本不在乎我做什麼。就算他覺得我背叛了他，我也只求一死，結束這痛苦的人生。
可是，申逃怎麼會知道我送了皇帝扇子，難道他剛剛也看到了嗎？
「阿清，你好生糊塗，同你九歲時一般。」
「哼。」
我氣憤憤地微微撅著嘴，不想理他。我就是想讓他知道，我在生他的氣！氣他那日不管我就走了。
他什麼也沒說，騎著馬帶我回了府。
他下了馬，卻站在那裡不動，我長得不高，很難下馬，想讓他扶我一把，卻見他站著不動了。
我正想叫他，卻抬頭看見了一位漂亮的姑娘。
譚盈盈？她怎麼會在這裡，公然大膽站在攝政王府門前，也不怕給她阿爹招惹麻煩。
她看到我，臉上的驚訝也不比我少。
我有些不知所措。就這樣僵持了一會，申逃回頭看了我一眼。他一把把我拉下馬，我差點踉蹌地摔在地上，腳腕被崴著了些，忍住了痛，但還是輕輕皺了些眉。
譚盈盈水汪汪的眼中泛起顆顆淚水，她快要忍不住哭出來了，楚楚動人。
我一點都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哭，一臉吃鱉的表情看著她快要滑落出眶的淚珠，她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出乎我的意料，申逃將她快速的抱上了馬，小小的美人蜷縮在他寬厚的懷中，他長鞭有力甩在馬屁股上，頭也不回得駕著駿馬走了。
我不懂，不懂他倆的關係，不懂申逃瞥向我時眼中的情愫。是一種難過的，不，是一種痛苦的。
這…又是為何？我猜想，他可能不想讓我知道他二人的關係，擔心我會稟告簡沚，因為奴和主子之間，是不允許欺瞞主子的。可是我又怎會出賣他，他多慮了。
可是此時此刻，我只能感受到腳腕處傳來的一陣一陣的劇痛。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屋，只能跳著那隻沒受傷的腳，還好今日穿的衣服簡單，並不繁瑣。
回了房，一堆事情又來了。
「姑姑，側王妃喚你。」
這個時候我怎麼去呢。
「你去稟告側王妃，就說我的腳扭傷了，恐怕不能服侍娘娘了！」
「是，姑姑。」
天色已晚，我坐在榻上，心想著去哪兒弄些葯來。現在行動不便，只能明日找府里認識的人了。可是我這個德行，剛剛跳回屋子腳已經很痛了，現在根本走不了路了…只能強忍著崴了腳的痛，緩緩入睡…
何今朝殿內。
「王爺，今朝有些事情想問您…」
「說來聽聽。」
「小清她…真的…懷過皇上的龍胎嗎？」
「今朝，戒指給本王。」
剛剛蕭青灧送給了她戒指，簡沚就沒有讓她戴，現在又要走那枚戒指，這又是為何？其實那枚戒指那樣別緻，她還是很喜歡的。
她將用絲帕包裹的戒指拿了出來，卻不料簡沚將戒指捏碎在掌中。
「王爺！」
手中碎裂的黃金和寶石中，夾雜著一些綠色粉末…那戒指中芯藏著香料。略懂醫術的人一看，便是當初青灧讓沚清釵佩戴在身上的綠鰭香！蕭青灧在做這些壞手腳上，極其愚昧，不低調。
「以後不要與她往來。」
何今朝剛想問個究竟，殿外的婢女回報了。
「啟稟側王妃，沚姑姑讓奴婢稟報您，她腳扭傷了，恐不能侍奉您，還望您恕罪。」
「無妨，下去吧。」
何今朝讓婢女告退。
「王爺，夜深了，妾身伺候您就寢吧…」
她嬌羞地淺淺一笑，粉嫩的臉蛋被夜明珠透露的珠光襯托得更加誘人。
白色幔帳拖地，隨風輕輕搖曳，烈日的風讓人心下莫名的燥熱。十顆巴掌大小的夜明珠屹於銀木柱子上，照的寢殿有一種魅惑的光亮，撩人心弦…
簡沚吻上她柔嫩的唇瓣，輕輕地索吻，大手扯著她的衣領，快要撕裂了，似是在宣洩他莫名的不快…
美人沉醉得白皙的胸峰起伏不斷，他卻將口中的小小藥丸送入她口中…
她含在皓齒之間，卻不想嚼碎。
「王爺，妾身想醒著…」
「聽話。」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打斷。
她無奈，只能慢慢將藥丸輕輕嚼碎吞下。
快要破曉時分，他衣衫完整地坐在榻上，領口處輕輕敞開，瞥了一眼床上衣衫退去熟睡的可人。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