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四}

第12章 {四}

青蔥指頭緊緊握著,長而尖的粉甲深深地扎進了白嫩的手掌中。青灧氣的幾乎要瘋掉。

一旁的小婢女端了一盞茶,瑟瑟發抖的跪了下去。

「娘…娘,請…用,用茶…」

「滾開!」

玫紅色的廣袖一甩,那小婢女的臉上便出了紅印,手中端著的滾燙茶水盡數灑在她身上,手上…可她並沒有因燙傷而亂了手腳,卻嚇得忙跪在地上磕頭,血印都滲了出來…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該死!衝撞了您!」

蕭青灧本就心下狂躁,看她貼在她腳邊一直磨叨個不停,更煩了,錦鞋一腳將她踹開。

「來人!拉下去!給本宮杖斃!」

她好看的黛眉此刻也蹙得厲害。整人看起來一副充滿戾氣的樣子…

那宮女聽到這話,嚇得腿一哆嗦,癱倒在了地上,嘴唇發紫,小臉煞白煞白。

「娘娘,您消消氣!」

墨琴轉頭便對那小婢子說。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謝恩下去!娘娘大發慈悲饒了你這條狗命!」

「奴婢謝娘娘大恩!謝娘娘大恩!」

她著急的磕了數下,慌慌張張連滾帶爬出了殿。

「墨琴,本宮何時給你這麼大的權利了?」

她瞥向旁邊站著的墨琴,一臉的不屑與質問。

「奴婢知道娘娘為何事而憂心。只是娘娘此刻發火也無濟於事,還傷了娘娘的金體!」

她邊說著邊拿了絲帕,輕輕擦著青灧被血充斥的手心…

「哼!你又覺得本宮能怎麼樣?」

話到此處,她又鑽心的難受。

「她是王爺的側妃,本宮與王爺相知相識十一年!整整十一年!本宮都只能一月與王爺見兩三次面!而她不過是唱了支狐媚眾人的曲子,她便成了側王妃?!那濺人到底有什麼好!不過是比本宮年輕那麼幾歲!」

她說的咬牙切齒,氣的小臉發紅。一時之間忘記了手上的疼痛。

「娘娘,您可是右丞相之女,她父親不過是個小小的尚書,官場之上,隨便給她父親施點壓力,也夠她一家子折騰得了。」

「你說的這些,本宮何曾沒有想過。王爺對她的溫柔,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可本宮看在眼裡,本宮做這些事情,你覺得王爺會不知道?之前王爺本就對我…」

想起簡沚給她的那一劍,她的心就在痛,在顫抖,在害怕…就是因為她收買了王爺的人,王爺就要置她於死地嗎!?

她知道簡沚不喜背叛,可是簡沚沒有殺她,定是還念著這十一年的情份!定還是對她任保留有愛的!那何今朝,不過是一時之間狐媚了王爺的眼!怎能如他二人般長長久久?一定是這樣的!我要忍,讓王爺看到我的好!讓王爺重新愛上我!

不過這墨琴真是個蠢貨,身為王爺的人,居然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真是不怕王爺的手下砍了她?給本宮出這種餿主意,想必就是要引起王爺對本宮的討厭,在本宮面前挑撥離間…呵。說不准她是誰的人!

墨琴怎會看不出她的心思,剛剛她對青灧說的那一番話,起到了她想要的作用。

自以為是,真是愚昧到了極致,真不知道王爺當初怎麼會看上她。

—————————————————

自何今朝來到王爺府已經一個月了,我便伺候了她一月。

已經八月中旬,早晚天氣也有些涼了,不過還是熱的人慌。她殿里的冰塊供應還是沒有停…簡沚還是日日來此。只是我很少再見到他,每次提前有宮女來告知,我都先行退下了。

王府里的幾房侍妾都未曾見過她的面,見簡沚從不去她們屋子裡,她們也急了,之前有多人來拜訪,我知道她們心思不正,也便都以各種理由推脫,這一個月來,也沒什麼理由再搪塞她們了…側王妃她也想見見她們,便讓我準備準備,辦個小宴席。

過了這大半個月,我的腳也好了一點,不是那麼的痛了,也不是像以前一樣走都不能,只是走路還是有些跛腳,不過好多了。何今朝也送了我幾瓶葯,用了一下,效果很好,我很感謝她這麼關心我。

其實在我心中,恐怕無論如何都與她不得掏心掏肺。如若撇去我二人之間的關係,她不是我最嫉妒的那個人,也許我們能成為朋友吧。

差了些奴才婢女,準備了上等的瓜果佳飲,這小宴席便開在了前殿。

來的約莫有二十多人,側王妃立於上座。

有七八人是我不在的那一年裡納入的,我不認得。倒是認得蓮夫人、白美人、瀟湘小姐等人。眾位今日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王府里的錦衣玉食供應,從來不會缺少了任何人,因著我從皇宮帶回來不少皇帝賞賜我的首飾釵搖,我也都贈送給了一些剛進府的身世慘淡的小婢女和認識的幾位年長些的府里老人。這些美人夫人我都送了些,畢竟每日相處,多少也有情誼在。

眾人初次見到側王妃,都不能不為她傾國傾城的容貌所驚艷。只是看到王妃她殿里的吃穿用度,也都嫉紅了眼,可是犟忍著,也就過去了。

待眾人都入了座,一位新來的夫人先開了口。

「側王妃,自您進了府,眾姐妹們便一直都沒見您,大家可是說了不少閑話呢~」

真是諂媚,討好人也不用這麼說吧。

她生的倒也算是水靈,看起來年齡也不過十七八的模樣,只是紅唇白齒出言無度,也不見得是個聰明的主兒。

「呵!虞妹妹是在指我們大傢伙不?」

「可不是嘛!側王妃您未入府之前,虞妹妹可是正得王爺寵愛!什麼話不敢說?!」

旁邊的女子們挽著袖子笑,那虞美人的臉色有些僵硬了。

見眾女子都把矛頭都指向她,還別有用心說出簡沚寵她的事兒,這是把她推到浪尖上,誠心讓何今朝對她心存不滿啊。

「姐姐們言重了,如今側王妃姐姐入府,那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啊!也看得出王爺對姐姐多麼上心!讓妹妹們好生艷羨啊!呵呵呵~」

眾人也都訕訕得陪著笑臉。

何今朝聽聞此話,不知她心中什麼滋味,只是露出了一如往常淡淡的迷人笑臉,端莊得體,毫不失掉身份。

「本宮剛剛入府,不太適應,身體欠恙,未能及時向各位姐姐請安,還是妹妹的不是!」

她說的極其落落大方,眾人本想激怒她試試她的威風,卻沒想到她如此謙恭,一時之間也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紛紛沉默了,王府里的女子素來不辨菽麥,竟想給她來了下馬威,真是可笑!

她讓我將準備好的夜明珠拿了出來。

「以表歉意,這南海夜明珠便是妹妹贈與各位姐姐的,我們都是王爺的女人,自然要和睦相處,本分就是為王爺分憂,開枝散葉。還望各位姐姐笑納!」

我將這眼珠大小的夜明珠一一送給了她們,雖說她們在王府里錦衣玉食哦,奇珍異寶盡數都見過,可這珠子也珍貴的很,不是時常都能看到的,她們紛紛露出了欣喜之色,幾人都開始與側王妃寒暄了起來。

除了那蓮夫人,只是淡著臉,一味垂著眸子一杯一杯品茶…

我看了看那瀟湘小姐,這種場合下,她依然如常年那樣板著臉,有些逗樂了我。她也看到了我,有些驚訝我回到了府里,微微僵硬地笑了一下。

待眾人都散了場,我也攙著何今朝去了後殿。

「小清,你說本宮方才可否言語有不妥的地方?」

她有些擔心的問我。看得出來,面對那些人,她還是有些緊張的。

「娘娘做的很好。」

我安慰她。她的確表現不凡,既不剝了眾人面子,也不忘給其警告。以她這般年齡來說,已經很好了。

她卻哀哀嘆了口氣,模樣難過極了,讓我不解。

「娘娘為何嘆氣?」

「只求兩人一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如今看來,心愿怕是到死不可能了卻…」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哈哈哈哈…

王妃啊王妃,你莫不是在與我說笑?

如若對方不是簡沚,莫不是還有這個可能。

只是我不知道我為何這麼厲害得嘲笑她,也許因為我是個悲哀的人罷。

身為一個女人,誰不想要那樣的愛情,但只求君一人共渡奈何橋,來世不妨再同床…

伺候她小寐下,外面的婢女也傳了話,說簡沚要來了,我也慢慢跛著腳回了屋。

走到半路,不知怎的我就停了下來,不知為何,心裡想到了申逃,鬼使神差地走向了他的屋子。

他此刻應該在宮中吧,或者在外為王爺辦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我很想見他。

天快要黑了,路有些黑,我走的很慢。終於扭捏過去開了房門,我悄悄地溜進他的屋子。

寒光一閃而過,一把修長的銀劍瞬間就要撕爛我的喉嚨,卻在千鈞一髮之際頓了下來。我的髮絲被劍氣削斷幾縷,還未感到害怕,劍已經從那人手中落在了地上。

「阿…清。」

是申逃!

他氣音飄若如絲,沒有一點氣力。他寬厚的肩上深深扎進了刀片,玄色的衣衫上是看不清的無數血漬。被劍刺碎的衣衫襯出了他身上一道又一道的猩紅傷疤。他嘴唇發紫,像是中了毒般。墨發凌亂,上面滴著刺人眼珠的血液!

我好怕,我怕他會死掉,我的身體似是被抽走了魂魄,癱在了地上。這個時候,我該怎麼救他?!我不可能讓他死!

對!去找王爺!

我顫抖的手附上他冷俊慘白的臉龐。

「申…申逃,你不要死!你堅持住!我這就去…去…找王爺!」

我的眼睛像充進了血一般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控制不住的滾動下來,一發不可收拾。

我顧不上腳腕的疼痛,撒開了腿瘋了似的跑向何今朝的寢殿。我只知道我晚一秒,他就會出事!

「王爺!求你救救申逃!」

沖向殿里,外面遠遠站著的婢女都大聲喝止我。

「姑姑!您不能進去!王爺側王妃已經休息了!姑姑!」

顧不得理會她一絲,我一把推開寢殿的大門,像喪失心智了一樣哭喊。完全顧不得丁點規矩。

我只知道什麼叫做絕望,不知道什麼叫做失望!

我將門甩上,沖回屋子翻箱倒櫃地著急尋著一個小盒子。

終於找到了!

拿了我當初九歲時被王爺救下給我的葯。

在奔往申逃屋子的路上,我想著所有的可能。

這葯會不會救不了他?!

不會的!不會的!

身為王爺的貼身屬下,每人都會得到一顆挽生丸,這葯我們這十幾人中,每人只有一粒,只要是皮肉之傷,在性命關頭能救人於起死回生,申逃一定不會死的!

可是…

為什麼王爺如此絕情!

為什麼不隨我去救他!

為什麼!

為什麼我的心這麼痛苦!

為什麼申逃要受這麼慘重的傷!

為什麼要我看到他們做那種事情!

我只是感到心口疼的厲害,幾乎要暈厥過去。這種疼,不是心痛,而是一種莫名的病痛!跌跌撞撞進了屋,感覺雙腿已經廢掉了。

他氣若遊絲,我將那挽生丸塞入他嘴裡,那丸就卡在他唇齒之間,他根本吞不下去。

「求你…了!求你了申逃!你快吃!」

他沒有任何反應,我顧不得那麼多,腦子一熱,溫熱的唇瓣覆上了他冰冷的唇。我的眼淚流到了他的嘴中,我拚命用舌頭推送那藥丸進了他喉嚨,繼而快速猛灌一口水,逼他吞下。

他終於吃了下去,我整個人如釋負重,沒力氣地癱成一堆在地上。只記得我一直哭一直哭。

稍微恢復了些神智,我停止了沒用的哭泣。我盡量不碰到他傷口,我想把他托上床。他太重了,壓的我的脊樑快要折斷一樣。我進進出出屋子好多次,拿了熱水和草藥,褪去他的衣裳,幫他擦拭身上刺目驚心的血跡…我將他扶了起來,他面向我,昏迷著將腦袋耷拉在我的脖頸兒之間,我幫他擦著背。他的身子滾燙,高燒一直不退。還好嘴唇不是紫色的了,變成了慘白的顏色,他很虛弱,但是我知道他不會離我而去了,幸好,他還在…

當手指觸碰到他的腰際,我如五雷轟頂。

那是什麼…是那道傷疤?救我的那個男人是他?申逃…是你…救了我?真的是你…救了我?我……

我將他緩緩扶倒在床上,替他壓緊了被褥。繼而爬到了屋子角落,抱頭痛哭。

天亮了,我哭的昏倒了。天又變黑了,我醒了,他也終於醒了。

腦袋如炸開了鍋,痛的要命,腿如截掉一樣,麻木沒有知覺。看他艱難地坐起了身子,我才爬到了他床邊。

(我只知道我看到她的一瞬間,阿清的眼睛布滿了血絲,腫成兩個巨大的紅色水泡。臉煞白煞白的,嘴巴快要乾裂了。素衫上沾滿了斑斑血跡,真教人看了以為受傷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看到申逃活過來的那一剎那,我好像死灰復燃。只是他太虛弱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作出那樣的表情。他的臉色,一剎時變成了灰色。而我就在那一瞬間,想到了昨晚摸到他腰際上的傷疤。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只能痛苦的朝他笑了一下,隨即又沒完沒了地哭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強忍著莫大的悲哀與疼痛,衝到他懷裡,狠狠的抱著他,毫不顧忌他還有傷在身。我瘋狂的吻著他,瘋狂的流著淚。

他如被人抽掉了魂,坐在那裡,面如土色,一言不發,只是任由我親著他。我沒有吻過男人,不知道什麼叫做親吻,只知道唇瓣貼著唇瓣,僵硬得很。我的胳膊勒的他很緊,他就彷彿感覺不到痛苦。倏然間,他抓住我的胳膊,瘋狂拚命地反吻著我,我被他吻的要窒息,他扯開我的衣衫。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那一刻,被情慾充斥滿了身心的他,讓我誤以為申逃是個真正的男人。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流淚,鹹鹹的淚流入我與他的嘴中,我不知是我的,抑或是他的。

我痛不欲生。

一切發生的這樣突然,我承受不住。

你救了我,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瞞著我!?讓我像一個笨蛋一樣以為那個人是簡沚!?為什麼對我如此殘忍?!

倏然,他如同變了一個人,將我用力推開,大掌掐著我的雙肩,疼。他看著我,眼睛那樣地猩紅,這樣的他我從未見過,教我害怕。

「為什麼…為什麼救了我,不告訴我那個人是你!」

申逃只是不說話,我實在沒力氣了,我不想再繼續爭執,將衣服穿好,摸了摸他的額頭,那樣的滾燙如熱水,我很擔心他。

「我為你拿葯來。」

從始至終,到我拖著千斤重般的身子去拿葯,他喝了葯,他都一言不發,就是靜靜看著我。

他受這麼重的傷,一定是為了給王爺辦事。

說到簡沚,我心裡只有無窮無盡的切膚之痛…可是,這對申逃來說又算什麼,我心裡裝著簡沚,卻腦子一熱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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沚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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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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