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怨恨

104 怨恨

夜深的時候,永寧州那所最大的茶樓已經是早早打了烊,雖然永寧州薛府附近依舊是極為熱鬧歡騰,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處處瀰漫着一股子奢華的氣息,但許是這家茶樓最近都沒有怎麼做生意的緣故,也沒有多少人對此保持疑惑,更何況晚間來茶樓的人本就不算多,這家茶樓突然這麼早便打烊,也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反響。

這家茶樓最近這般反常,其實也只是最近秦妙和傅蘭溪過來這邊的緣故,這家茶樓本就是煌惑州傅氏手底下的一家鋪子,如今秦妙和傅蘭溪過來,掌柜的便也只是白日裏開一日,然後在晚上熱鬧的時候便早早將鋪子關了,畢竟秦妙已經是年紀大了,她現在和傅蘭溪住在這裏,也受不了茶樓里人來人往的交談,因此掌柜的也清楚這些事,乾脆就直接將茶樓早些打烊,也省的惹了秦妙她老人家不開心。

這一日茶樓也如同往日一般早早關了門,秦妙和傅蘭溪坐在樓下靠窗的地方在窗邊看着街道上人來人往的景象,傅蘭溪面前放着一盞茶,茶水顯然已經是放了很久,上面連熱氣都沒有了,秦妙面前的茶盞倒是熱氣騰騰,想必是添了新茶。

秦妙這個年紀,不知為何就特別愛喝茶水,年輕的時候也只是因為傅家的事情想讓自己精神一些,不得已才會去喝這些苦澀的東西,但沒想到上了年紀以後這些東西反倒是喜歡喝起來了。

秦妙端起茶盞輕輕抿一口茶,一張蒼老的臉上帶着一絲疲憊。

傅蘭溪翹著一雙修長的腿,她默然不語地看着秦妙喝着茶水,忍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冷聲道:「祖母,您今晚喝太多了。」

秦妙聞言放下手裏的茶盞,她抬眼上下端詳著傅蘭溪,冷哼一聲道:「我怎麼樣,你還會關心我?」

「祖母,您說什麼啊,」傅蘭溪蹙眉,雖然秦妙是長輩,她也有些畏懼她,但是秦妙這般說,傅蘭溪顯然是有些不悅,「您是祖母,我當然要關心您的身體了。您年紀這麼大了,晚上喝這麼多茶水做什麼呀?」

秦妙道:「你給我把腿放下來。」

傅蘭溪微微一怔,而後她撇了撇嘴,很是聽話地將翹起來的長腿乖乖放下,不敢有半點反抗。

秦妙絕口不提自己喝茶水的事情,反倒是看着傅蘭溪蹙眉道:「蘭溪啊,你都是個大姑娘了,咱們傅家也不是那些鄉村野夫,也算是個大家族。平日裏教導你的禮儀才藝半點不少,為何你出門在外還是這個樣子?祖母都說過你多少次了,你是不是要氣死祖母才甘心?」

「那您為什麼不說風瀲衣?」傅蘭溪很是不服氣地冷哼一聲,一張冷艷的臉上儘是不屑,「那日他過來的時候面對您這個長輩,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得體的地方,可您還是好聲好氣地對他說話,生怕您臉色一不好把人給嚇跑了似的,他什麼人啊,不都是喊您一聲祖母嗎?」

傅蘭溪說的振振有詞,臉上的神色也很是堅決,顯然是對風瀲衣這件事情已經是有了很大的不滿,如今秦妙這麼指責自己,傅蘭溪便把自己藏在心裏的話統統倒了出來。

秦妙顯然是沒料到傅蘭溪居然會因為這件事有這麼大意見,畢竟她這個孫女自小跟在自己身邊,什麼禮節才藝教導全都是她親自為她挑選的老師,這姑娘雖說向來不怎麼服氣自己,也經常暗地裏忤逆自己的意思,但是從來沒有這麼毫不猶豫地反駁過。秦妙自認為從來沒有虧待過傅蘭溪,傅蘭溪以前有什麼想要的,秦妙也不會剋扣她,有什麼教導這姑娘也會聽,怎麼如今涉及到風瀲衣的事情便就這麼叛逆了呢。

秦妙覺得眼前這姑娘有些陌生,不過好賴還是自己的孫女,秦妙當然不可能就這麼呵斥一氣惹得她們都不高興,便嘆了口氣,解釋道:「蘭溪,你這便有些不懂事了。瀲衣在外那麼多年,傅家從來沒有給過他一絲一毫的幫助,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他,祖母不好好對待他難不成要橫眉冷對地把他訓斥一遍?」

「可是祖母,您是長輩啊,」傅蘭溪不滿道,「平日裏遇到那些我很不喜歡的親戚,也不想用好態度對待他們,但是每次我那樣的話,祖母也都是會訓斥我。我和風瀲衣有什麼區別嗎?都是晚輩,也都是一樣的身份,祖母就是偏心。」

傅蘭溪這會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姑娘,這個年紀的姑娘若是放在尋常人家,已經是很懂事了,甚至這個年紀的連孩子都有了,但是傅家不一樣,傅家是豪門大家,自小是要把傅蘭溪當明珠養的,如今到了這個年紀,傅蘭溪的心思還是帶着小姑娘似的天真和幼稚。有什麼不願意的,臉上的神色也不知道掩飾掩飾,什麼東西都寫在臉上,一看就知道這姑娘現在的心思究竟是怎麼樣的。

秦妙養她這麼多年,對傅蘭溪的性情當然也是了如指掌,如今傅蘭溪這麼一耍小性子,她便知道這姑娘確確實實是在這件事情上有意見了。

秦妙輕哼一聲,對着傅蘭溪道:「若是你這些話被你父親和你祖父聽去了,你又要免不得一頓責罰。你自小是什麼身份?瀲衣又是什麼身份?你從小吃的穿的用的學的,哪一樣不是最好的?那瀲衣呢?從小流落在外,身邊就只有個一窮二白的婦人跟着,你能跟他比?他吃的苦是你的百倍千倍,祖母待他寬容一些那是應該的,你怎麼就會因為這些事想不開說祖母偏心?」

傅蘭溪悶聲聽着秦妙教訓著自己,一張小臉都快憋紅了。半晌,她實在是忍不住,便問秦妙道:「那祖母您說,您現在更心疼他還是更心疼我和我哥?」

在傅蘭溪眼裏,風瀲衣作為一個突如其來的人,其實是很有威脅的。而且看秦妙現在的態度,顯然是非要把這人給待會傅家不成,傅蘭溪也不是不願意他回去,因為她也知道傅家一向不容許直系血親流落在外,可是如今秦妙這種好聲好氣的態度讓她覺得很憋屈。

她知道風瀲衣從小受苦,沒像她和哥哥一樣有一個很好地生活,但是在她看來,這些東西都是上天註定的,每個人有什麼樣的人生都是上天早就註定好的,風瀲衣沒有過上好日子,那是他的命,後來遇到他那個師傅風鏡思,那也是他的命。傅蘭溪覺得自己頂多就是命比他看起來好一些而已,這些東西沒必要這麼拿出來說。

傅蘭溪是一個很彆扭的人,她只要是認定了一件事,很難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尤其是遇到一些自己不開心的事時,越是想,越是覺得所有一切都是旁人的錯。風瀲衣對某些事情上也是固執的很,但是他並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受苦惱,事實上他也只是會因為風鏡思的事才會固執,所以傅蘭溪和風瀲衣雖然是有着血緣關係,實則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所以兩個人在見第一次面時,風瀲衣便不怎麼喜愛這個憑空跑出來的妹妹,而傅蘭溪同樣也是這樣,她很討厭風瀲衣那種不可一世的態度,她和祖母都這麼低聲下氣地跑過來親自請他回去了,這人居然還這麼冷漠以待,這些是傅蘭溪完全不能忍受的。

這兩個人,從見面第一眼起,便是到了已經相看兩生厭的地步了。

秦妙深深嘆了口氣,她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實在是不願意同傅蘭溪這精神十足的姑娘多糾纏下去,如今想着法子怎麼才能帶風瀲衣回去這件事已經讓她焦頭爛額,而今再搭上個有些無理取鬧的傅蘭溪,秦妙實在是覺得自己有些心力交瘁。

她揉了揉眉心,擺手道:「這種問題,你也問的出口。你和采言自小便在府里,我這個做祖母的天天看着你們,感情上自然是你們兩個人更深厚,但你要知道,既然瀲衣還在這個世上,那他始終就是和你們一樣的。再說,就憑他受的那些苦,你還不允許祖母對他更上心點了?」

秦妙一番話讓傅蘭溪聽了心下更是不對勁,不過秦妙這會看上去臉色不好,傅蘭溪自然是不敢說太多,於是便默默忍了。橫豎秦妙的話那意思就是因為風瀲衣現在剛找回來,從小這人沒有享過清福,她便要把小時候對風瀲衣拉下的那些都要補回來。

他們的確是身份地位是一樣的,但是就憑風瀲衣是新找回來的孩子,就要受到更好的對待,若是再說清楚一點,現在的秦妙當然是更心疼風瀲衣一點了。

傅蘭溪不知道該怎麼對這種事表以態度,她心裏是很不爽,但是秦妙說的也是事實,以往秦妙待他們兄妹二人也沒有說是虧待了去,如今來了個風瀲衣,秦妙還不知道要怎麼把這人給供起來呢。

傅蘭溪心下有點酸溜溜的,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小女孩子家的心思罷了。

她低頭努了努嘴,也不再和秦妙爭論,只得點頭應了一聲:「祖母,我知道了。」

秦妙深深嘆了口氣,看向她的神色中帶着絲無奈。

傅蘭溪見她似乎有些不舒服,便站起身走到她身後,輕柔而熟練地幫她揉起眉心來。

秦妙微微閉上眼靠在身後的椅背上,傅蘭溪的手法嫻熟而舒適,只是揉了一會,秦妙便好了一些。她輕輕握住她的手,輕聲道:「行了。」

「祖母好些了?」傅蘭溪放下手,「您還是早些去休息吧。」

秦妙淡淡應了一聲,她看了傅蘭溪一眼,起身道:「你若是想要出去玩,便出去吧,不過要按時回來。」

傅蘭溪點頭稱是,秦妙拿起手邊的拐杖,她將拐杖撐在地上,起身緩緩上了樓。

傅蘭溪目送著秦妙離開,而後她端起案上的茶杯,將茶盞里剩下的冷茶都收拾到了一旁。

這會還有些早,傅蘭溪倒是還蠻想出去玩的,她收拾好了東西,隨手拿了錢袋便要出去溜一圈。

人也不過是剛走到茶樓門口,迎面突然撞上來了一個人。傅蘭溪嚇了一跳,她先是輕輕驚呼了一聲,而後定睛一看,才認出眼前這人竟然是好多天沒有見過的傅采言。

傅蘭溪咬了咬唇,她回頭看了眼,見沒什麼人過來,便低聲對傅采言抱怨道:「哥,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傅采言身上有些涼氣,看上去風塵僕僕,顯然是馬不停蹄地過來的。他站在傅蘭溪面前,臉上沒什麼表情:「祖母呢?」

「祖母休息去了。」傅蘭溪小聲道,「問你話呢,怎麼突然過來了?」

傅采言幽幽盯着傅蘭溪,傅蘭溪冷不丁的被他這麼一看,雞皮疙瘩便起了一身。她沒好氣地道:「哥你盯着我做什麼?」

「沒什麼,看看你最忌有沒有什麼變化而已,」傅采言唇瓣勾起一抹淺笑,而後他拍了拍傅蘭溪的頭,看上去就像是對待什麼小寵物一般親昵,「我看了,還是那麼漂亮。」

「油嘴滑舌。」傅蘭溪翻了翻白眼,而後她拍開傅采言的手,一雙眼瞳亮晶晶的,「我要出去玩一會,哥你去不去?」

「別去了,」傅采言淡淡道,「我有些話要問你。」

傅蘭溪那雙很有神採的大眼睛飛速黯淡了下去,半晌她悶悶地點了點頭,道:「我就知道……你才不是單純過來找我的。你要問我的是,無非就是關於風瀲衣的事情吧——放心好了,哥。他暫時只是個外人而已,根本就威脅不了你的地位的。」

傅采言微微眯了眯眼眸。

而後他突然抬手,撐在門框上,看上去就像是他緊緊把傅蘭溪圈在懷裏一樣,傅蘭溪神色漸漸冷清下來,她身形一動不動,一雙烏泠泠的大眼睛裏有淡淡的譏諷之色浮現出來。

「祖母見過他了是嗎?」傅采言另一隻手把玩著傅蘭溪頰邊的髮絲,臉上明明帶着溫柔的淺笑,但卻讓傅蘭溪生生察覺到了一絲冷意,傅采言笑眯眯的,看着她的側臉,「蘭溪也見過了吧,覺得他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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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天定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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