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昔在長安醉花柳(蟲)

七十九 昔在長安醉花柳(蟲)

()自魏東亭暴病過世之後,康熙便一直心情沉鬱,終日不樂。太后望之不忍,便只說願往暢春園靜修調養,康熙一貫孝順,不忍拂了太后的鳳意,便奉太后前往。然而這一次,他除了攜太子同往外,僅帶了胤禛和胤禩兩人。

胤禩在臨行之前去了兩處地方,一處便是胤祥的府邸,他亦是知道魏東亭暴斃一事。這事兒的內情他們雖然無人知曉,只是心裏頭明白總不會是無端端的就突然身亡了。胤祥長嘆道:「只願孚若莫要知道此事,他一向心思便重,總是愛想的多些,若是他聽聞了岳父大人已死,我只怕他承擔不住……」

「你放心,他如今被禁足,皇阿瑪又不準任何人前去探視,這消息應當傳不進去的。」胤禩亦是覺得有些許悵然,當晚同魏東亭交談之時便覺他面露殊色,是夜便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是讓人覺得唏噓不已。他話鋒一轉,突然問道,「我方才進來的時候,聽門口的侍衛說,十四前幾日過來瞧你了?」

胤祥冷笑,「可不是,過來將我好生質問譏諷了一番,問我是不是在你面前渾說了什麼。八哥,你這便算是同他撕破了臉皮?若是為了我,這可實在是……他這人手段心眼兒雖然已經髒了,可畢竟一直是願意同你親近的。若是往後也起了坑害你的心思,豈不是我連累了你?」

胤禩輕輕吁了口氣,苦笑道:「老九老十,你和十四,你們這四個弟弟是我自小瞧著管着的,情分同別人自當不同。如今他變成這副模樣,我是詫異莫名,更是失望透頂。若換了旁人,我大可以同他虛以為蛇,裝腔作勢,可偏偏是十四……我不願再充那樣子了,撕破了臉便撕破了,他若是要坑陷我,我也只候着便是了,倒要瞧瞧他還能使出什麼齷齪手段來。」

「八哥……」

胤禩抬手輕揉了揉眉心,緩緩道:「這陣子惱人的事兒太多,煩的很,你好好歇著。聽說弟妹病的又重了些,她是個難得的好女子,你好生照料著,這剛失了父親,心頭定然是鬱結難解的。我帶了些補品藥材過來,為弟妹調理身子。」

胤祥眉目之間也儘是苦楚之意,聽了胤禩的話后不覺有幾分觸動,點頭道:「這個我知道,我已經連累她到如斯地步,切不可再讓她把命也搭上了。八哥,真是辛苦了你,來來回回替我打點這些……弟弟如今這幅模樣,實在是有心無力難以為報啊。」

胤禩微微一笑,輕撫他的肩膀溫聲道:「你我兄弟,何苦說這些?得了,我先回了,等從暢春園回來了,我再過來瞧你。」

胤禩自胤祥那兒出來之後,並未直接回府,而是上了馬車同人吩咐道:「去大阿哥那兒。」

比起胤祥府邸的清冷靜默,胤褆這兒卻更多了幾分衰敗頹唐之感,一進院內,胤禩便不覺想到年少之時來胤褆府上的情形。眾人的笑語歡聲,少年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好不熱鬧,琴聲曼曼歌聲悠揚,這一切,現如今卻都已不復存在了。

胤禩由侍衛引著上前,入了內院之後便瞧見胤褆正弓著身子俯身在一片花圃旁,不知正擺弄着什麼,聽到身後的動靜之後轉身一瞧,神情之中頗為詫異,「老八?你怎麼來了。」

胤禩將侍衛遣退之後,放下手中的幾樣珍品藥材,溫聲道:「我來瞧瞧大哥,大哥這是在做什麼?」

「如今我廢人一個,還能做些什麼?不過是寄情於這些花草,打發日子罷了。」胤褆微微苦笑,語氣中大有哀涼之意,隨手找了塊帕子擦了擦手,轉身同胤禩一起坐在石桌旁。

如此對視一望,胤禩便更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自胤褆圈禁之後胤禩這還是頭一回來瞧他,他的容顏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鬢角已經隱約可見霜色,眉梢眼角再不是先前那副傲然自得的模樣,隱約已經可見細密的紋路覆蓋其上。胤褆身着一件極普通的灰色布袍,連玉佩都沒帶一塊。他再不是那往昔的天潢貴胄了,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敗落之人。

「大哥……這幾年你也受苦了。」

無論胤褆的謀略和手段胤禩多麼難以苟同,只是這位大哥卻始終未曾陷害過自己,便是在怎麼起爭執,他對自己始終也談不上太差,更何況,還有惠妃這些年的傾心相待……胤禩不覺嘆了口氣,才這兩年未見,在胤褆的身上卻彷彿已經流逝了數十載的光景。

胤褆見他瞧著自個兒身上的衣飾,神情悵然,唇角也泛起一絲極為感傷的笑意,「現如今才明白,那『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意味。這兒再不是往日的直親王府了,胤礽的心思手段果真深沉,藉此契機既可將我扳倒,又可順勢複位。實在是一舉兩得,一箭雙鵰啊。」

「大哥……當時那事兒,你可知道是何人構陷你的?」

胤褆冷笑一聲,「自然是胤礽,他一貫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那木偶不知是何年何月埋下去的,我卻也真當是個糊塗的,自家院子被人動了這般手腳,卻也未曾發覺!」

胤禩皺眉,「他既有這樣的心思謀略,那又如何能讓你發覺呢?前陣子十三被圈禁也是他做下的好事……倒不知他下一步打算扳倒哪一個了。」

胤褆的目光沉鬱而自傷,緩聲道:「老八,你是我自小看着長起來的,大哥知道無論是謀略還是心智你都當屬佼佼。眼下是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錯的關頭,你可要萬萬小心。我已經是這幅模樣,若是你再有個什麼閃失……額娘往後可要如何是好呢?」

胤禩被他這話觸動了心腸,不禁點頭道:「大哥放心,額娘如今很好,平日我也時常讓惠寧進宮去陪她說說話兒。大哥如今雖然身陷囹圄,只是千萬莫要灰心,這人只要還有一口氣息尚存,便不算滿盤皆輸。」

胤褆聞言低低一笑,遠處已隱約可見晚霞煙雲,那樣輕飄飄的顏色,卻更添了愁意在心頭。他忽而問道:「聽說皇阿瑪此次去暢春園奉太后出遊,除去太子之外只帶了你和老四?」

胤禩點頭,「正是,明兒一早便要啟程。前一陣子事務又十分忙亂,我便想着趁今日來瞧瞧大哥。」

「你千萬要小心,如今他廢而復立,早就耐不住心思了。你和老四這些年來在皇阿瑪跟前一向得眼,一定要處處提防胤礽才可。」

這些話若是放在原先,便是二人還和樂融融的時候,胤褆也不會向他說起,如今這樣一番懇切之言只怕也是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然無望,保住一個胤禩起碼還能護惠妃一世周全。胤禩明白他的心思,點了點頭溫聲道:「大哥放心,我心中有數。」

胤禩回府之後便同惠寧交代,「你這陣子時不時的多去額娘那兒陪陪她,她不是喜歡東珠么?你帶上東珠一起去便是。另外看看咱們庫裏頭還餘下什麼溫補的東西,給十三弟和大哥那兒也都再送去些。」

惠寧依言應了,卻有些疑惑,「十三弟那兒爺原本也吩咐我時常過去照看的,怎麼大哥那兒突然……?」

「我今兒個去瞧了瞧大哥,過的實在太凄苦了些。若說起來,小的時候他對我照拂也着實不少,現下能略微幫襯一把,便幫一把。他已經落得如此地步,實在不必牆倒眾人推了。」

惠寧極是溫柔的笑了笑道:「爺總是這般心腸柔善的,我記下了,爺放心便是。」

胤禩擺手,「倒實在算不上什麼心腸柔善,只不過這事兒已經過去許久,皇阿瑪對他也早失了戒備,我這才敢上門探望的。畢竟有自小一處的情分在,好歹還是親兄弟呢,哪怕是為了額娘,也不該對大哥不聞不問的。」

「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你們這朝堂上的事情,我呀只管聽着爺的吩咐便是了。」惠寧伸手幫他把坎肩褪下,正幫他解著盤扣之時忽然想到一事,「爺,那王氏妹妹入府年頭長了,也算是有些資歷了。這些年下來她倒真是個極本分規矩的,我想着不妨扶她為側福晉,往後教她同我一起打理些府中事務,爺覺得如何?」

胤禩自西林覺羅氏的事端之後,便決計不肯再納新人入府,這些年下來府裏頭僅有惠寧一位福晉和王氏這一個侍妾,放眼全京城的王孫公子再挑不出第二個家中女眷比他少的。他與嫡福晉的伉儷情深更是傳為佳話,人人稱羨。此時他聽惠寧提起這事兒,想着那王氏也確實是府里的老人了,又一貫本分,倒也可以抬舉,便點了頭道:「你去打點,我這明日便要啟程,府中的事務又要你一人擔待,多個人替你分憂倒也是好的。」

「是了,過一陣子不妨再挑幾個年輕穩重的入府伺候,那日額娘也說府裏頭人丁太少了些呢,倒顯得我不賢惠。」

胤禩聞言失笑,「這些年怎麼總是有人不停的想往府裏頭放人呢?如今咱們有兒有女,這樣不就很好?要那麼多鶯鶯燕燕進來做什麼,天天在我眼前晃着想想我都頭暈。你可千萬別再同上次一樣了,這次便是皇阿瑪指的我也不要了。」

「爺可真是……四嫂昨日同我說,皇阿瑪賜給四哥的那位側福晉年氏,怕是今年秋日裏頭就要進府了呢。」

胤禩聞言心中微微一驚,「可是年羹堯的那個妹子么?我倒都忘了這回事兒,年羹堯這兩年年來頗受重用,如今妹子再入了王府,便更是榮耀無匹了。」

「可不是么,四嫂私下見過那年氏一回,只說是個極標緻的美人兒呢,性子也溫順,瞧著便是個可人疼的。聽說四哥還派人送了些禮過去,四嫂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心裏頭卻定然是不痛快的。」

何止是她一人不痛快呢?胤禩忍不住暗自嘆了口氣,攜起惠寧的手溫聲道:「你既然知道四嫂不痛快,又何必總是想着幫我張羅新人?我也不願你不快活啊。得了,睡,明兒個還得起個大早。」

惠寧聽了這話又是感動又是欣慰,含笑點了點頭,熄了蠟燭便同胤禩一同就寢了,這事兒也便再沒了后話。

次日出行之時,康熙命太子和自己同乘一駕,胤禩和胤禛坐在後頭的車上。胤禛難得能與他獨處,剛想湊過來親熱片刻,卻被胤禩的微微一閃弄的怔住,挑眉問道:「躲什麼?」

胤禩想到昨日惠寧同她說的那年氏種種,心頭便有些不痛快,如今見此人近在咫尺,心頭更是酸意翻騰,輕輕哼了一聲,低頭道:「沒什麼。」

「你看看你這彆扭樣子,是沒事的模樣么?同我說說,也好讓我知道是哪兒做的不是,惹著了廉郡王?」

胤禛邊說邊將他的手掌攏住,聲音溫和而略帶幾分笑意,這人平時難得見他鬧個脾氣,如今這副樣子,倒是別有一番風情……

胤禩卻不知道他這些心思,沒好氣道:「雍親王客氣了,我小小的一個郡王,哪兒敢讓雍親王賠不是?」

胤禛苦笑,「你這是怎麼了?說話都帶着刺兒,到底是哪兒不如意了,總要說出來才是。」

說什麼?說你為何要去給年氏送禮么?胤禩想想都覺得這話問的十分可笑,年氏是他未過門的側福晉,又是年羹堯的親妹子,胤禛便是為了示好,送些東西過去,實在也是無可厚非的。

只是無論他怎樣同自己說,這內院之事總是無可避免的,可他心裏頭總是覺得不甚舒服。雖然胤禛內眷眾多,可這年氏……就算上一世自己同胤禛不甚親近,卻也知道她乃是第一得寵之人,待胤禛登基之後更是予她貴妃的殊榮,合宮之中地位僅次於皇后。如此這般的聖寵,雖說有她兄長年羹堯的關係在,可她本人,卻也定是極得胤禛喜歡的。

只要一想到這點,胤禩的心裏頭便說不出來的彆扭,可卻又實在難以啟齒,只得自個兒靠着車窗闔上雙目靜靜心。然而,到底意難平!

作者有話要說:老胃病發作……今天在醫院折騰了一下午,掛水輸液啥的怎是一個苦逼了得……於是更新時間晚了TT對不住大家

這兩天總得跑醫院,我會努力保持更新的!就是時間上可能不太固定……TT姑娘們多多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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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崢嶸(八阿哥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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